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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着莫为的脸色,只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住嘴不说了。
“师兄……”牢门一开,古小蘑便冲了进去,跪在黑衣男子身前:“师兄!”
孟泽虚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抚着她的乌发,轻轻的道:“……小蘑。”
她眼中突然是抑制不住的酸意,只是哽咽道:“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没什么,”他轻道:“师兄做错事,总是要受点惩罚。”
他说的清淡,却将古小蘑的眼泪引了出来:“十八她……”
孟泽虚轻轻叹了口气,左手抬起,突然现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来。古小蘑霎时瞪大了眼,结巴道:“这……这是……”
“我想她还留有一魄。”他缓缓的道,突然抬起头,雅致的双眼映着她哭泣的样子,似是要将她整个印在心底一般。
那样深重的目光,有些炙热,有些烫人,不似他往日温文的模样。可他就只是这么看着,什么也不说。
古小蘑脸上还有些新添的伤痕,已经结了痂。腰间别着那把锈剑,手上也磨出了许多剑茧,整个人仍是灰突突的,似是更加不起眼了。
可是……
这半年来,决计不全是伤痛。
他一直那么想,无论是生是死,是对是错,只要是为她,他就会奋不顾身。只是造化弄人,那些磨难,即便他如何力挽狂澜,却仍然斗不过命运。
可却她受住了,那个满不在乎的古小蘑,如今她的手已经有了握剑的力量,她瘦弱的背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她的眼睛那样黑,像是璀璨的黑珍珠。
还有她发间那根碧绿的玉簪。
孟泽虚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却终是颤了颤,只停在了半空。
纵然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不去拥抱她。
是不是那红衣女子望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痛?他放下手,突然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起来。
总要有人痛苦。
总要有人,去试着爱,去试着放弃,再试着让所有人幸福。
古小蘑握住了他的手,轻道:“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孟泽虚点点头,也是温柔的一笑。
即便他笑得泪也流了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这么决绝,不要告诉我你很好,让我失去所有心里可以有你的理由。
虽然我一直希望你很好,可是我很自私。
即使放弃……也想要拖延时间。
我只是在拖延放弃你的时间,而已。
冬是要过去了。
即便清源岛历此一劫,却仍挡不住春的气息。似是只在一夜之间,绿衣便悄然弥漫,首先侵袭了岛上唯一一个浅湖。说那湖水浅,只到人的膝盖,清澈见底。越洋也是见了这处浑然天成的好地貌,才在其中栽了许多海风花,花呈浅紫,无根无叶,只是随风在水上一捧一捧的游荡。此花生性奇特,天气一热便会枯萎,所以此时便开得十分繁茂,加上湖边景色宜人,便吸引了大批弟子来此畅游。
警戒了这许多天,还不让人放松一下?近日这湖边的土都被踏低了一层,因为有些女弟子们……嘿嘿,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了。
其中以六合塔最为明显,她们清一色的女弟子,清一色的粉色纱衣,连女掌门要派一个弟子回去报平安夜派不走,敢情她们热情的全员留下,是来这湖边看海风花了。
于是,近来郁琉过得很不清净。
难得发现这个岛有这么一处清净雅致的地方,自从被一个粉衣女子发现后,突然来了十多个粉衣女子,又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各派女弟子,娇羞的,彪悍的,活泼的,文静的,各种样貌,应有尽有,只是隔了湖远远的观望。他在湖中亭内静坐,偶尔吹吹箫曲,但被这些女子一打扰,便完全没了兴致,实是讨厌之至。
古小蘑被越洋唤了去,到此时仍是没有回来。郁琉蹙眉,只想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忽然听得水中一声闷响,几个粉衣女子扬声娇笑,原来是在向湖中撇石子。
奶奶的,撇个石子有什么好玩?要笑这么大声?!郁琉不爽的别过头,想起古小蘑那一句“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便隐忍了下来。
“啊——”
“好凉!”
“别泼人家……”
“姐姐你坏!”
几声尖叫传来,郁琉眉角抽了抽,浑身上下都在努力自我控制。
粉衣女子们笑闹着,不远有个女弟子撇了撇嘴,心中念了一声“不知羞”,便又摆出了大家闺秀的姿势,淡定的望向亭中,却突然骇得差点跳起来。
那那那那那……那个青衫男子,可是在看着她们?
六合塔的女弟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笑闹得更加张扬,其中一个女子一抬头,正看到郁琉远远的瞧着她,过了许久,突然弯起了嘴角。
这一笑,几乎模糊了天色。无边山水,良辰美景,立时便成了陪衬。粼粼湖水只是为了映出他眼中的波光潋滟,重重海风花也只是为了熏染他身边的清雅香气。好似这湖边景致,静立了许多年,只不过为了他一笑的风姿而亘永流长。
立时,一切声音统统消失不见。
郁琉微微笑着,走出那个孤立湖中的小亭,飘然立于水上。他踏着湖光,缓缓向一个粉衣女子走去。
这这这这简直……太刺激了。
那女子已经傻了,脑中只是青衫男子绝世的身影。她想起那日与玄阴教恶战,他便独立云端,头发衣衫都飞进了风里,怀中抱着那个灰衣女子,神仙只怕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被九重魔莲烧了吧?那一刻,她宁愿自己被烧成灰,只盼能在他怀里,被他用那种眼神看着,就算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那双墨绿色的桃花眼……像是设了魔障。
看见了,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终于,他站在她身前,倾下身子,嘴角的笑容没有散去。
“你叫什么名字?”郁琉低低的道。
粉衣女子只是瞪着眼,喉中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不说么?那便算了。”他自顾自的道,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把你的同门都带走……好么?”
粉衣女子双腿一软,直直的便坐了下去。同时,一柄锈剑也插进了她与郁琉之间,若她再软得晚一些,便免不了要被刺个窟窿。
这场景诡异得很,一群粉衣女子,几个别派弟子远远的围看。郁琉淡定的站着,粉衣女子软软的坐着,中间偏生多了个不应景的身影来。
“你们……”古小蘑从牙缝里憋出这几个字:“在做什么?”
第五十二章
郁琉笑得十分无辜,侧过身做望天状。
古小蘑用视线凌迟了他的背影许久,发现没什么效果。便一个扭头,直接看向坐在地上的粉衣女子。
生得倒是一副细模样,只是相比水七烟还差得远。古小蘑的剑还举着,离她细嫩的小脖子只有一点点距离,那女子可见识过古小蘑那出神入化的剑法,再加上她凶神恶煞的眼神,骇得直往后缩。
六合塔的大师姐见自家弟子如此丢人,不由得心下不爽,上前一步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天衍派的古师姐嘛,此次赢了逐仙会,可风光得紧吧?”
古小蘑懒洋洋的抬头瞥了她一眼:“自是风光无限。”
大师姐没想到她如此厚脸皮,连句客套话也没有,一句话便堵在那里,十分窝火。
“听闻那魔教教主竟是贵派的六弟子呢……啧啧,难怪如此风光。”
“我天衍风光不风光,碍着你们六合塔何事了?还是……”古小蘑恶毒的一笑:“有人嫉妒?”
那几个粉衣女子面上一滞,大师姐怒道:“你莫以为我们六合塔怕了你们天衍——”
“我可从未如此说过。”古小蘑轻道:“坐在地上发抖的又不是我。”
此话夹枪带刺,几人脸色都变了。大师姐刷地抽出长剑,念了个诀便向古小蘑劈去。古小蘑面色不善,出手便是第十一式中的厉害杀着,那大师姐功力不弱,又想在郁琉面前折了古小蘑的面子,直打得比逐仙会上还要拼命。
古小蘑剑法虽然精妙,但身上伤口还未痊愈,打了许久只堪堪比了个平手。她一个利落的转身落地,牵到了腰间被屠禾划的伤口,眼角抽了抽,故作淡定的道:“……算了,你我同是中原五大派弟子,我不与你纠缠。”
那大师姐见讨不了便宜,便向周围一使眼色,几个粉衣女子会意,点了点头,刷刷抽出兵器,竟一起向古小蘑攻去。
她本背对着她们,毫无防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然不及。
瞬间,有青影掠过。古小蘑站在原地未动,只有衣衫拂过她的脸颊,那般柔软的触感恍若幻觉。仿佛轻轻的风吹过,大师姐和那几个粉衣女子仍是维持着进攻的姿势,只是手中的兵器全部消失无踪,下一刻,郁琉站在古小蘑身前,手中是几把兵器,奇异的扭曲在了一起。
“她顾念你们同门情谊,顾忌你们师尊交情,这才没有下手。”郁琉微微一笑:“可我却不是修仙弟子……也一向不怜香惜玉。”
他说一句,便向前走一步,手中那团破铜烂铁便更加扭曲一分,直到大师姐身前。
“你们若再碰她一下,或是叫我听到有什么不好的言语……”他仍是笑着,可这初春时节,地上却开始结冰,自他足下,迅速蔓延开来。
那寒意,来自他的双眼。
湖水迅速凝结,海风花也枯萎下去。冷风彻骨,大师姐不住后退,看周遭瞬间银装素裹,不敢抬头,只是与粉衣女子们瑟缩在一起。
郁琉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轻轻松开手,那扭成一团的铁剑便直直掉落下去,在寒气中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那双墨绿色的眼,直教人生生的恐惧。
大师姐嘤咛一声,便与粉衣女子们仓皇逃离了。
古小蘑瞧了这一出好戏,只是冷着脸,鄙夷的望着他,那寒意似乎没有影响到她分毫。
郁琉转过身,仍是笑着,缓缓的道:“我帮你解了围……不好么?”
“若不是某人到这里来让人围观,也用不到你与我解围吧?”古小蘑攥着衣角,撇着嘴嘟囔开来:“我知道你生得好看,她们也真是,只被这色相迷惑——”
“难道……”郁琉突然凑近,嘴角绽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你竟不是被这色相迷惑么?”
古小蘑一怔。
是这样么?
她苦苦倾心的恋慕……只是因为他生得好看?
她突然转身,向山上走去。
“反正……”她轻道:“我不好看……”
她说罢,身后突然有风,下一刻便落入了他怀里。
郁琉轻轻环着她,将下巴枕在她肩头,未束的黑发瀑布般的披散下来,似是惹到了她的耳朵,有些痒,双颊便火热的烧了起来。
他闭了眼,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是你把我惑住了。”
她心跳得剧烈,苦涩还未褪去,甜蜜却已涌了上来,觉得有些羞人,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心中只是欢喜。
“我便要赖着你。”他低低的道:“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半步也不离开。”
明明是那般深情的话语,她却只觉得难过。
一个六界虎视眈眈的龙神,一个身世混杂魔神的灵芝妖。
这世上……许是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可他们却要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在一起……
我能够安歇的地方,只有你的身旁而已。
可是……他孤苦得太久了。
她要怎么做,怎样去努力,才能保护他?
古小蘑狠狠闭上眼,伸手覆上他在她腰间的手,悲伤却覆了笑意。
“嗯,我们……会在一起的。”
那般美丽的画面,青衫男子揽着灰衣女子,在清冷的湖畔,时间都已经静止。
不远处却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天尧没有发现,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是非常特别以及极其的不合时宜。可惜,它只是一只狐狸,虽然侥幸成了魔,但也仍是只没有情趣的笨狐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