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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华停了下来,脚前,是一滩鲜红的血迹。前方狼狈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离开。白色的长发,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挣扎舞动。在一片洁白中,似乎就要消失了。不过,你不要真的飞走了,我会害怕的。就算真的飘走了又怎么样?我会抓住你的,我也会飞。是啊!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和你早有誓约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近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等听见了,他才惊醒过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伸出手,想要抓住……寒华僵硬地收回手,从来七情不动的眼眸里显露了一丝慌张。怎么会?难道……并不是因为“缠情”……而是因为……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远处,黑色的身影湮没于一片雪白之中。风声呼啸。两种心思,一处因由。
不知跑了多久,他猛然停了下来。为什么要逃?为什么害怕?他气喘吁吁地跪倒在了雪地上。积雪冰凉,耳边鼓动著的,是血管里奔流涌动的血液。为什么而伤心?是因为他冰冷的目光?那又怎么样呢?那种漠视的目光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是,哪怕白夜畏惧的神情都没有让他这么难过。这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不认识的,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白昼的心里一阵烦躁。指尖触到了冰冷的液体,眼角看见了身旁那一片碧蓝的湖水。他转过头,水面上,映出了一张惊惶失措的脸,苍白而无助,唇边凝结著暗色的血迹。他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涌入了胸中。在水面轻轻一划,无处宣泄的郁闷从指尖奔涌而出。远远近近,突然盛开了一大片的白莲,莹白翠绿,却硬如冰石。他自嘲地微笑,颤抖著站了起来。
白昼,你是根本不需要存在的,谁记得你,谁又在关心你?你总认为,在这个世上,会有人在等待著你。其实,你是一直知道的,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你自己欺骗自己的谎言而已。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呢?他凄然一笑,脚尖踏入了冰冷的水面。如果可以不要再痛苦,不要再难过,不要……再见到他……如果……不再有来生……死在长白山的冰雪里,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如……水漫过了唇,漫过了鼻,漫过了眉眼……死亡,只是这样……
寒华所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漆黑的锦缎漂浮在洁白的莲花中,依稀可以看见,那一缕缕缠绕的银丝,那惨白无色的肌肤。会死吧!
就算是佛陀的转世,现在也不过是个有著异能的凡人。如果他死了,和当年的那个人一样,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了的话。会有再一个千年的平静,或是……永远的…………
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没有人会为你日夜相候,没有人再对你情深一往……他不是连无瑕,而是佛前的尊者,连无瑕当然已经不在了,那优钵罗是不是要救?
湖中的人影已经慢慢下沉,寒华却还没有决定。救,亦或不救?
竹屋,干净整洁,白纱及地,月光正从窗棂中透入。
这里是……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为什么?非但没有死,甚至…… 怎么办呢?该以什么身份面对……
良久,他放开双手,淡淡叹了口气,环顾著四周。 清冷,死寂,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
“你醒了。”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时看见自己身上洁白整齐的衣物。
“是闪鳞让你来找我的?”
“对。”白昼心不在焉地答道:“谢谢你……救了我……”
寒华默默地看著他。
“我好多了。”那目光让他心浮气燥:“我马上就会离开。”
“连无瑕。”寒华平静地叫出一个名字:“或者,该称呼你为无名?”
白昼起身的动作为之一顿,半垂下眼帘,近乎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就算你是上古之神,这么问也显得有些无礼。”他站了起来。 长发如银,飞扬高贵。 神情端庄,神圣雅洁。
寒华眸光一敛。
“刚才,我从众生轮回盘前经过,拾取了往生的记忆。”白昼突然笑了,笑得有一丝苦涩:“数千年前,我的确叫做优钵罗,是西天佛祖如来的座前尊者。” 那记忆,随著他碰触到轮回盘碎片的那一个刹那,像潮水一样涌入了他的心里。那样地鲜明熟悉,恍似昨天才亲身经历过。
“虽说诸天神魔尽殆,这世上已经没有仙魔道了,我却还留在这个轮回之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是。”白昼微侧过头,不再直视寒华:“至于一千年前的那个名为连玉的人,请把他忘记吧!”
“你。”寒华似有所悟。
“九天诸佛在我入魔道之后,为了消磨我的力量,把我困入了冥界地府中的众生轮回盘。可是,他们没有料想到,我根基稳固,心志坚毅,虽然困住了我,但那千年一次的轮转对我的影响微乎其微,在无计可施之下,佛祖用他的法力结成咒缚,把我一切记忆法力暂时消除,让我的魂魄轮回俗世,用七情六欲动我心念。”白昼的神情带著莫测高深:“连玉,正是我那一世的托生。也因为这样,那一世的我,只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
寒华没有说话。
“经过了那一生,果然令我意志动摇,在第二次的轮转里,我几乎法力全失,魂飞魄散。”白昼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掌:“也许是天意,在紧要关头,众生轮回盘随著天界覆灭,我也乘机逃了出来,才侥幸能够转世成人。一千年的那场事端,看来只是你我之间的情劫,现在,经过了那么多年,你和我,也终于走回了自己的道路。”
“自己的道路?”寒华淡淡地否定:“你和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我走的一直是自己的道路。”
“是因缘,我受了你的恩惠才能得成正果,我亏欠你的始终要还。我遇上了你,在法力全无的那一世,用逆天返生之阵以及我的性命还给了你。从那一刻起,就了断了一切,你和我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联系了。”
“我不记得我和你有过什么因缘。”
“是吗?那也并不重要。”白昼朝他行了个古礼,弯腰一揖:“多谢你一千年前辞离相送。往事遥远,我现在不是连玉或者无名,恐怕连优钵罗也不是了。世上什么千万年的恩怨,什么神仙魔鬼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白昼只是白昼,希望你不要和人提起,就当只是见到了一个普通的凡人。”
“最后一句,是什么?”寒华突然提问。
“最后一句?”白昼一愣,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当年,连无瑕最后一句想说的,是什么?”
白昼低垂眼帘,微微一笑:“只是到了今天,只能面对事实,你我碧落黄泉,不要再见了。” 说完,微微点头,飘然离开了。
……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碧落黄泉,不要再见……
寒华微微抿了抿嘴角,看著那白色的背影飘然远去。
人世间的情爱,真的是无常的幻影。人心,真是难以捉摸的阴晴难测。连司掌它的佛陀,也无法逃脱被玩弄的命运。
为仙,重于佛道教化,就无法勘破诸天神法。为魔,偏向执迷虚像,绝不会淡然宿世,放下轮回前的旧事。这优钵罗,是仙也是魔,偏偏不是仙也不是魔,实在是耐人寻味。
“怪不得。”寒华难得有一丝玩味:“毕竟,孤独园里,根本容不下变数。自俗世来,当回俗世去。优钵罗,本来就只是俗世间的一种迷惘。” 招来一朵莲花,踏足其上,御风飞行。
多少年了?这种法力,遗忘了多少年了? 困在众生轮回盘的这几千年里,这种法力又削弱了多少? 如果没有看见他,想不起前生的种种,也无法得回这忘却了的力量。
说来,寒华还是对自己有恩。
但,不该和他多谈的,毕竟……
“唉──!”他叹息苦笑,抹去唇边又一缕艳色。 三百年,并不是弹指之间,日日夜夜,相思断肠,轻描淡写地怎么可能抹去? 可是,那在黄泉里,躺在忘川中的一千年,还是为人所离弃了。
“我已经无法再等了。”他回过头,望向一片冰雪后的某个地方方:“时间,不是我能够挽留的。”
……只是,到了今天,我也只能祈望,终有一日,你我能再逢于黄泉…… 时是有涯,但相思可有尽处? 风雪过,斑斑泣血已无痕……
二零零九年三月 巅峰学院
“白学长。” 他听到这带著淡淡笑意的声音,脑中勾勒出一个慵懒优雅的身影。
他回过头,不远的地方,那人果然靠在墙边看著他。
“左会长?”一年级的学生会长左千秋?
“叫我左千秋就好。”左千秋走了过来,有礼貌地在五步之外站住:“听说,你在假期里出了意外,没什么事吧?”
“没事,谢谢你的关心。”白昼多少觉得有点奇怪,左千秋出了名的特立独行,无缘无故和自己搭话,倒是有些不合逻辑。
“不是关心。”果然,左千秋有名的那盆冷水立刻泼了过来:“我是想问你借那间玻璃花房用来拍AV,要是你身体不好就麻烦了,谁来让那些花保持新鲜啊?”
“喔!”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请注意保重身体。”左千秋与他错身而过。“寒冷的空气对花朵不太合适。”
回过头去,左千秋已经走开了。白昼错愕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像一朵盛开的美丽花朵。”左千秋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不过,那把火在哪里呢?再不烧过来,可就晚了啊!” 小声地讲,小声地笑,引得一干路人为之侧目。
这就是传说中的左千秋啊!大概真的不太正常……
“等一下,白夜。”他叫住一路小跑向楼梯方向的妹妹。 对方瑟缩了一下,依言停了下来。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英国的学校,下个月你就去英国读书。”
“嗯!”低头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英国?”
“寄宿学校,读完学位才准回来。”
“大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去?”白夜一边说,一边注意著他的脸色。
“为什么?” “我英文不好,而且,那里又冷又湿,我不习惯。”
“不行。”白昼难得这么专制地说话:“这种理由我不接受,去把你的护照拿来,我们这就去办申请手续。”
“不要,我不会去的!”白夜又惊又怕地瞪著他。
“不去?不去你能干什么?以你现在的成绩,连最差的私立大学都考不上!”以前一直由著她随心所欲,可年纪大了,总不能任由她无节制地放纵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交友状况有多么‘良好’。那间女校出了名的校风严谨,是时候让你收收心了。”
“我不去!我不要离开这里,该走的是你才对!”在外头娇纵惯了的她忍不住忘了自己有多么害怕这个大哥:“这栋房子和爸妈的保险金都是给我的,我已经十八岁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事。你才是不应该留在这里的人,我不要听你的!”
“我说了算,去拿证件。”白昼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不去!”白夜往二楼跑去。
“白夜。”白昼的声音低沉,让她的心一震,乖乖地停下了脚步,怯怯地回过头来。
白昼站在门口,平时温和的表情被阴冷代替,衬著他完美的五官,银色的长发,说不出地令人心寒。 “别惹我生气,白夜。我最近正缺少耐心。”他一个抬眉,茶几上的花瓶无故地滚落到了地上,却偏偏没有摔碎,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