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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天,建德凯旋而回,到了乐寿。建德素不好色,因将隋家妃妾儿数遣归,只有个萧皇后无从安顿,令她居住别室。但薛冶儿和线娘,因建德优待萧皇后,甚觉忿忿不平。线娘又和曹皇后说了,曹后沉吟了片刻,笑对线娘道:"我们虽不能将她处死,只是羞辱她一番,倒也使得。我们只须如此如此,已是够她受了。"线娘附掌称善,便去告知了冶儿,冶儿也是快活。
那天晚上,曹后在她宫中,设下了盛筵,宴请萧皇后。萧皇后应召入宫,见曹后和了线娘含笑相迎,十分殷勤。待到入席,又连连劝酒,萧皇后在初时尚是愁眉不展,着意含颦。到了此刻,却眉锁顿开,忘了愁恨,不禁和她们有说有笑了。线娘见是时候了,便向曹后使了个眼色。曹后早已会意,便含笑问萧皇后道:"东京和西京,两地的胜景哪一处的好?"萧后道:"西京的景色,哪里及得上东都的西苑?西苑里面,五湖十六苑,各有动人风光。"
曹后点首道:"闻说十六苑中,各有一个夫人主持,此说可真?"萧后道:"的确是有。"曹后道:"如今十六苑夫人,不知如何归束了?"线娘接着道:"听说有几个夫人,已是殉节了?"萧皇后不能说没有,只得道:"是的。"曹后便道:"哪几位夫人?"萧皇后道:"绮阴苑的谢夫人和仪凤苑的柳夫人,都在先帝受害的那日,便自缢身死的。"曹后和线娘同声道:"难得难得!这般的节烈,令人可敬。"萧皇后接着道:"还有个仁智苑的朱夫人,却在寝殿里面,骂贼被害。"曹后道:"似朱夫人般节烈,替隋室增了多少光辉!"线娘笑道:"也有削尽隋室光辉的人呢!"这一句话儿,萧皇后听了,宛似当头一个霹雳,顿刻痴呆,出声不得,面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曹后又问她道:"此外还有什么人殉节?"萧皇后不敢再说出妥娘的事,即道:"没有了。"线娘道:"听说尚有一个妥娘,为了谋害化及不幸事泄,又给无耻的贱人,献了歹毒的计儿,累得妥娘惨死,此事可真?"萧皇后只恨没个地洞,躲了下去,又不能说没有,只得点了点头儿。曹后接着又道:"闻说有个舞剑的薛夫人,可还存在?"原来薛冶儿和萧皇后,直到此刻尚未会面,故而曹后佯问。
萧皇后原不知冶儿也在宫中,即道:"她因刺贼不成,被逐出宫,如今不知到哪里去了。"话声未毕,只见内室的垂帘一掀,走出了一个人,不是薛冶儿,还有哪个!萧皇后惊得呆了。冶儿却冷笑道:"想不到又在此地,遇见了娘娘。贱妾意谓娘娘是长享富贵的了,怎会到此?"萧后听了冶儿的话儿,更是难受,她本因曹后和线娘母女两个,热一声,冷一句,讽刺得难受,又加上了冶儿,方知她们早已安排停当,原欲羞辱她的,不禁恼羞成怒道:"未亡人并非贪生怕死的人,只因那时先帝被害,陈尸寝殿,无人顾问,只得忍辱含污,要求叛贼礼葬了先帝。又立了秦王浩,以续大位,在未亡人原是没法呢,还须原谅些未亡人。"曹后冷笑道:"娘娘口口声声的未亡人,不知还算杨氏的未亡人呢?还是算宇文氏的未亡人呢?倒须请问娘娘。"问得萧皇后哑口无言,不禁伤心万分,掩面悲啼。恰巧这时建德进宫,见了这副情形,忙命两名宫女,送萧皇后回室,又劝曹后等道:"她到了这般地位,已是够她受了。您们不必先去羞辱她罢!"
萧皇后回到寝室,自思生平不曾受过这等难堪,越思越伤心,整整的哭了一夜,没有合上眼儿。到了天明,她想若是久留在此,怎经得她们的磨折,终得想个去处,脱离了此处,方能安宁。左思右想,竟给她想到了一个人,便是嫁与突厥始毕可汗的义成公主。萧皇后遂起身修书,说了不少的苦话。
她书写即毕,密密封就,即贿通了一个宫女,命她找个可靠的人,将信送至塞外。自古钱可通神,萧皇后破费些金珠,她的一封书信,已是到了塞外。
义成公主接阅以后,便与始毕说了,欲他使人往接萧后。始毕倒一口允许,立遣使者,来到乐寿。见了建德,禀明来意,建德正因没法处置萧后,又恐线娘等使她难堪,今突厥遣使来迎,真是求之不得,便即依允。一面使人咨照萧皇后,叫她整备行装,一面却命杨正道一路相送,保护萧后。原因政道为齐王暕的遗腹子,故命同赴突厥。萧皇后闻知突厥遣使来迎,哪里还肯迟慢,匆匆的收拾了一切,即向建德告行。建德欢然相送,直出了宫门。
萧皇后方始和了杨政道,随着突厥使者,一同出塞。见了义成公主,抱头痛哭。始毕却将政道一并留下,未几,即立政道为隋主,令与萧后同居定襄,萧后方才安心住下了。"
小子既将萧后的下落,交代清楚,便算完了。又须掉转笔儿,说那东都的王世充。他自从逐走了李密,一切朝政,都入他的掌握,渐渐骄恣不法。
初则自封太尉、尚书令,继又自称郑王,加九锡。又因尚书裴仁基、裴行俨有威名,深加疑忌。仁基父子也知为世充所忌,甚觉不安。那时世充竟背了前言,不畏天日在上,使他族灭无遗,遽将皇泰主废去,自做皇帝,国号郑皇。将皇泰主降为潞公。仁基父子自世充即了帝位,更是畏惧万分,深恐受害,遂与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密议,欲谋杀了世充,再立皇泰主。哪知这个消息,竟会走漏了出去,给世充所知,遂将裴仁基与宇文儒童,皆夷三族。齐王世恽又对世充道:"儒童等的谋反,正因隋主虽已被废,旧势仍在,不如早日除去,免得为害。"世充听了世恽的话儿,觉得甚是,即命人致鸩皇泰主。皇泰主欲与太后面诀,使者不允。皇泰主一再哀求,使者只促饮鸩。皇泰主乃布席礼佛道,愿自今以后,不复生帝王家,遂取鸩饮下。一时未能绝气,来使竟急不待缓,用帛勒死。
在东都死去了一个皇泰主侗,在西京废帝的侑,也是一命呜呼,两兄弟不约而同,好似造化弄人,故意要他们在一个年头上,同见阎君。于是,杨家称帝的子孙,覆亡净尽,只有突厥所立的杨正道了。唐谥侑为恭帝,王世充也谥侗为恭帝。两个恭帝,在位的年数,又同是二年。《隋书帝纪》但录恭帝侑,却没有恭帝侗,这原是唐臣书法,不免徇私。其实东都嗣立侗的时候,西都的侑,已是被废的了。就隋论隋,皇泰主未始非一线所存,应该称为隋朝皇帝。总计隋自文帝篡周,共历四主计三十一年,隋朝就此告终。
小子这部书儿,便也收场。至于那般称王称帝的英雄结果如何,一来不在本书范围之内,二则别家书上,已有记载,不必小子罗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