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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的颜色衬得那原本就白皙的面庞皎如银月,威严的龙章云图却恰好掩盖了多余的秀气。不知是不是换了这套衣服的缘故,他整个人似乎多了一种隐隐的气势,一瞬间颠覆了百里骥印象中那个柔弱而倔强的小太子形象。
百里骥不期然地想起了很久以前偶然和百里骐一次闲聊的经历。那时候他曾对“人靠衣衫马靠鞍”的论调十分不以为然,笑称有人穿上龙袍也是太监样。而百里骐却面无表情地答道:“人生就是演戏,行头的重要性有时要远超出你的想象。你穿什么往往代表了你的身份,而身份才是你在他人眼中的面孔!”
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再看看眼前的人,百里骥不觉笑了出来。
他这无心一笑看在李榕悦眼中却犹如玉树琼花,迷离耀眼,简直是夺呼吸摄心魄了。
忽觉手上一紧,百里骥回过神来,见李榕悦直直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艳。
秀眉微挑,他正待抽手时却瞥见不远处面露异色的两人,索性改变主意不动声色地站着。
一旁刚刚进来的严禹迅速收起惊讶,伸手悄悄扯了扯目瞪口呆的晨曦。后者一愣,呆呆地转头看他。
严禹皱眉递了个眼色给他,示意他快想办法,自己反而转身闪到了门外。
晨曦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两声才道:“皇上,偏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李榕悦一惊,立刻松开手,瞄了一眼深深垂着头的晨曦,故作无事地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过那边去吧。”说罢,当先越过晨曦径自往前走了。
看着他急急转身掩饰异常的脸色,百里骥面上却滴水不露,只看了眼犹低着头的晨曦就转身跟了上去。
华丽的宫殿,精美的菜肴,糟糕的心情。
百里骥跪坐在软垫上,看着满桌的膳食暗自抽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追求享受的人,打从记事起他就从来没有拒绝过好吃好喝好穿好玩的东西,若非必要他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孰料世事无常,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有面对美食连品尝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之时。
先不说他才刚刚吃过饭没多久,单这诡异的就餐环境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偌大的偏殿被密集的灯烛照得犹如白日,缕缕青烟从地中央的鎏金熏笼里不断溢出;雕花檀木几上大小器皿非金即玉,那副紫金象牙手箸比他常用的重了足有十倍;丽装宫婢悄无声息地立在旁侧伺候,显得格外空荡的空间中只有他与李榕悦两桌遥遥相对。虽然是“自己坐着人家站,自己吃着人家看”,但那难受劲真是完全达到让他食不下咽的程度了。
他这边浑身不自在,偏偏李榕悦的精神好得很,频频让人把自己的菜往他面前的几上搬。纵然百里骥没有所谓“忠君”之类的思想,但皇帝请客吃饭吃的就是一个脸面,况且他还没狂妄到不甩国家领导人的地步,因此只得装模作样举起笨重的餐具,仗着李榕悦离他有一段距离,挨盘的用筷子戳两下意思意思。
这招要是搁在一般的宴席上确实可行,但百里骥心里光顾着惦记那等在家中随时可能发飙的某人,竟忘了此处席上除了李榕悦外只有他一个,就算相隔再远时间长了也能看出问题。
果然,主位上的李榕悦慢慢敛了笑容,举杯就唇轻啜着浅碧色的酒浆,静静看着下面的少年心不在焉地将那空无一物的手箸靠近嘴边,在快要碰上的前一刻又方向突转,伸向另一个盘子……
“骏逸觉得不合口么?”
“嗯?”百里骥被忽然开口的李榕悦问得一怔,随即立刻微笑着答道:“怎么会呢?陛下赐宴,当然都是馔馐佳肴,草民只是犹豫着不知先吃哪样好。”
“原来如此……”李榕悦点头轻笑,视线在他身上来回几圈,蓦然招手道:“骏逸,过来朕身边坐。”
百里骥极快地皱了皱眉,撂了筷子起身施礼道:“草民不敢!”
李榕悦温和地笑着,不紧不慢地说:“小时侯你也曾和朕同席而坐,如今怎么这么生分了呢?来人——!把这两桌合了,再设两个位子来,晨曦,砚禹也坐吧。”(注:段砚禹为严禹原名)
晨曦和严禹忙行礼谢恩,一旁立刻就有宫人上前收拾桌子安置坐席。
百里骥自知多说无益,索性也不十分推却了,只跟着严禹慢慢挪蹭到下首的位置,挨着晨曦的身边坐下。
挥手屏退宫婢,李榕悦手执玉壶起身离席,向三人正色道:“你们且坐着,我要敬你们一杯。莫说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客套话,这杯酒我早就想敬了。”说罢,亲手给三人斟了酒。
三人皆侧身半跪双手扶杯,待李榕悦重新坐下后才恢复原来的姿势。
严禹笑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如此架势,倒是皇上客气了。”
李榕悦举杯叹道:“不是客气,原该如此。我能有今日,你们三人功不可没。来,我先干为敬!”
看着他掩袖仰首,三人也都跟着饮尽杯中酒浆。
一杯饮罢,百里骥接过玉壶又替几人斟满,端起酒向李榕悦道:“草民借花献佛,恭喜皇上得偿所愿。”
李榕悦饮了酒,把玩着杯子笑道:“这里没外人,大家随意些才好。况且我还未登基,骏逸一口一个‘草民’,实在叫得我不安?你们的好我自然记在心里,等登基大典完成,定当按例封赏……你们说说看,各自有何志向?”
晨曦率先说:“臣想入兵部,可以帮助舅舅,为皇上征集丁饷、守土开疆。”
严禹也道:“微臣家世代在礼部供职,待到洗脱先父冤屈,臣也请入礼部。”
李榕悦点头道:“砚禹放心,段老太师勤勉一生,段尚书赤胆忠心,你们一门忠烈堪为群臣表率,我自当为段家平反昭雪。至于表哥……我原想让你执掌户部,不过既然你已有打算,入兵部也好。骏逸,你呢?”
百里骥见问微微一笑,道:“我的要求早已和皇上提过,而皇上也已经答应了。”
“我答应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李榕悦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他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骥生性懒散胸无大志,着实不是为官的材料。”
“……骏逸说笑了。我会尽快将沈氏勾结吴夙忠谋害百里将军的罪行昭告天下,到时候就会恢复百里家世袭的爵位。你上头不是有个哥哥的么,他袭了爵位不要紧,你还可以凭功入仕,我敢保无人置喙。”
“我不是担心这个”,百里骥摇头道:“只是做惯了富贵闲人,受不了束缚罢了。”
“留在我身边就是束缚?呵呵,我忘了,你倒是从来都不稀罕这些!”
“皇上这话真是折煞草民。”
此语既出,一阵沉默,场面有些冷。
严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李榕悦搁在膝头上正慢慢握紧的左手;晨曦的视线则小心地在左右两人的脸上来回转换。
百里骥始终噙着泰然的浅笑,不再辩解半个字,只安静地注视着面前酒盏中金光跳动的晶莹,连严禹悄悄拉他的袖子也没反应。
僵持半晌,李榕悦突然叹了口气,道:“骏逸可否陪我走走。”
黑灯瞎火的走什么走?高墙深院的你又能走到哪去?
百里骥很想这么说,但出口的话却是:“局势还没完全安定下来,皇上万事皆应小心谨慎。”
严禹立刻接口道:“正是如此。想沈氏篡权多年,势力盘踞错杂,后宫犹甚。虽然臣等已极力彻查,然匆忙间实在难以肃清。这宫掖之中难保藏有歹邪奸佞,皇上万金之体,容不得丝毫闪失!”
晨曦也道:“天晚了,皇上还是不要到处走动为佳。我刚想起还有些表章没送到御书房,砚禹帮我一起可好?”
这个明显的借口在无人搭茬的情况下自动生效,随着两人的离开,偌大的殿堂内只剩下李榕悦和百里骥。
百里骥终于抬起头正视对面的李榕悦,道:“皇上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榕悦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先前明明是你提出要入朝参政的,现在又说不是为官的材料!你想要我怎么样?或者说,你倒底要什么?”
“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当初我们说好的条件中并没有说入朝参政的人是我本人啊!”百里骥无辜地耸耸肩。
“你,你这完全是胡搅蛮缠!照这么说你将来随便塞给我一个阿猫阿狗的我也得让他参政么?!”
“冷静些!随便塞个人给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么?况且我周围没有你说的那种无能的人。”
李榕悦转过头,不快地说:“我真不明白你!除了特许商权,我看不出你提的那些条件对你有什么好处!”
百里骥一怔,继而哑然失笑。
李榕悦更不高兴了,瞪着他道:“笑什么!”
“我笑我还没觉得,你倒先替我不值了。”
“唉,你说过钱不用我给你自己会赚,权劳心费神你并不热衷。可你几番相救助我至今,我能回报你的似乎只有加官进爵了。”
百里骥摆手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帮你是半为私心半为公,你妥善安置了小禹他们,为我爹的死做个合理的解释,再好好治理这个国家,让我舒舒服服赚钱,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只有这样?”李榕悦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总觉得你些要求好像是在了结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咳!”百里骥看着被握住的手,清了清嗓子反问:“有么?”
“有!你留在我身边帮我好不好?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需要可以信赖的心腹。”年轻的皇帝有些急切地说。
“你已经有了——郑相经验丰富声威甚高,晨曦和小禹他们也会全心帮助你。朝臣中有亲有故,对你比较忠心;有老有少,不至后继无人。他们出身各异,没那么快形成稳固的派系,新的平衡会慢慢形成的。其实各部中你都有早已培植或物色好的臣子吧?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再加上你的正统身份从各个角度上都是名正言顺,在民间的声望也很好,只要勤勉些,你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至于我,基本上属于不学无术、旁门左道……我真的并不适合入仕,相比之下经商才是我的专长。况且……我的家人也不希望我走仕途。”
李榕悦蓦然收回手,目光也滑向一旁,半晌忽道:“那天我看到……你和他……可是真的?是那般的吗?”
百里骥略微犹豫一下,终究轻轻“嗯”了声。
李榕悦皱眉道:“他是你哥!”
“我知道。”
“你们……不行的!那样不行!”
“我们经历的事外人是不知道的”,百里骥淡淡的答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分寸。若是陛下想劝我‘改邪归正’,那大可不必了。”
李榕悦被噎得够戗,张了张嘴到底欲言又止。
百里骥趁机起身施礼道:“天晚了,皇上早些安歇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草民恳请告退。”
等了一会儿,只听李榕悦轻叹了口气,起身唤道:“来人!”
殿门打开,当值的太监躬身快步走进来。
李榕悦命他传来严禹,吩咐严禹替自己送百里骥出宫。
临分手时,李榕悦向百里骥温声道:“你回去后再想想吧,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