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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人总是能成功地吸引住别人的注意,更何况音乐本身那种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你能很轻易地从里面感觉出悲伤,当然也能非常轻易地从里面提炼出快乐。
于是有人随着曲子轻轻扭动了起来,起先三三两两,那些年轻的,被太阳晒得脸蛋红扑扑的少女。然后越来越多,足尖踩出的节奏慢慢掩盖了城墙下烦躁的嘈杂,有视线从那个地方投来,由开始的不耐烦,到逐渐的平静……
于是展琳也不由自主被边上那些笑逐颜开的少女拉扯着,跟着她们随性的摇摆融入了路玛简单乐曲跳跃出的节奏。
胸口淤积的那团闷热似乎随着身体的摆动稍稍褪去了一些,她看到路玛睁开一只眼睛对着她的方向轻笑,她忍不住也笑了。快乐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和陷入烦恼一样的简单。
忽然笑容冻结在唇边,在一抬头瞥见城楼上倚墙而立那道熟悉身影的时候。
乐曲声嘎然而止,她听见路玛轻轻地叹息:“呵呵,被逮住了,宴会结束……”
城楼下很快涌出一队士兵,将围堵得过于集中的人群疏散开来。
宫里人现在严禁随意外出,而城里的人,明令规定在这段时期内不得随意聚众。
跟随路玛在士兵的监视下返回皇宫大门的时候,奥拉西斯正从城墙上下来。贴着他们身旁擦肩而过,扬起的发丝扫在展琳脸上,她回头望向他,而他暗蓝色的眸子只淡淡地朝路玛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带着侍从径自离开。
“好像没事了……”脚步声远离,她听见身后的路玛劫后余生般吁了口气。她笑了笑,不语。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破裂,隐约的疼,却是伸出手来无法抹去的痛。
伤心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和感染快乐一样的简单。
回到宫里,一个人坐在花圃里发呆。
不能乱走,又无事可干,那么,发发呆总可以吧。随手折了片叶子在嘴里嚼着,突然想如果这时候有支烟该多好。这么久之后,忽然很怀念指间与舌尖无声缠绕着那种浓烈气息的感觉。就像那些让自己束手无措的拥抱……那种霸道得仿佛要把人熔化吞没般的缠绵……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那种失去意识也将她紧紧保护在自己臂膀中的温暖……
来不及去回味的东西,大脑便需要格式化。
脑神经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想笑,想问他,既然给不了,为什么要用那些承受不起的东西诱惑她?想哭,因为有些东西即便再要强,也是凭一己力量争取不来的。
奥拉西斯……她觉得她似乎开始有点恨他了。
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伴着一前一后两种脚步。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在争论着什么,男声带着明显的不快,女声淡然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丝烦躁。只是语言很陌生,展琳一个字都听不懂。
吐出嘴里的叶子,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她拨开遮挡在眼前的叶子,朝外头扫了一眼。
一望之下,怔了怔。
蜜色波浪般的长发,牛奶般细腻润泽的肌肤,即使静静站着不动都带着让人无法漠视的优雅和美丽,赫梯国长公主,赛拉薇……
仅仅念着她的名字,展琳便已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起来,那种挣扎在心头刀割般的疼痛,她想她真的是无药可救了。黯然松开手,她想就这样静等两人离开,在松手一刹眼角瞥见边上那个高大得有些惊人的身影时,她的手不由自主一滞。
原先一直背对着自己,而又因为自己的注意力被赛拉薇吸引着,所以没对那身影投以更多关注,只是此时那人因说话而将脸侧了侧,于是展琳一眼便认出,这个一身轻甲、长相刚毅中透着清俊的年轻男子,正是当日在底比斯竞技场里连续保持五十场不败的希伯来人。
骄傲的目光,桀骜的嘴唇,势如破竹般的爆发力和战斗力,纵使一面之交,也让人无法轻易忘记。
他怎么会在这里,并且看上去和赛拉薇非常熟络的样子?思忖着,展琳的眼睛微微眯起。
开始仔细关注起两个人的交谈,不是倾听,是关注。有些东西不需要话语就能够表达出来,通过肢体和表情。
两人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看上去很重要。
只是本以为有些激动的是那个希伯来人,但不到一分钟后展琳看出来,真正激动的人是赛拉薇。一张美丽的脸庞微微涨红,来来回回在原地踱着,时不时回头用一种近乎刻薄的眼神扫一眼希伯来人有些苍白的脸庞。也许是这地方过于安静和偏僻,她说话逐渐变得肆无忌惮,音量慢慢抬高,每一句话里至少重复上一次“西耶鲁”这个词。
而希伯来人的话很少。
安静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有些烦躁的手势,长久地沉默,只在赛拉薇的手指点上他胸膛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上几句。
而显然赛拉薇对他的话并不满意,略带烦躁地一摆手,转身,指着南边的方向说了些什么。
希伯来人蹙了蹙眉,不语。
那位公主似乎被彻底激怒了,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瞪着眼,美丽的嘴里蹦出一串语气愠怒的字眼。
不过那些字眼只来得及宣泄出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在她嘴中翻卷,转瞬,被希伯来人突兀咬上她嘴唇的齿,啃噬得干干净净。而赛拉薇对此甚至没有半点反抗。片刻的僵滞过后,她伸出手,反将那低头侵犯了她的男子抱得死紧。
展琳惊呆了。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突然到她根本来不及从刚才的专注中向现在的震惊演变过来。
然后见到那高大沉默的男子俯身一把将赛拉薇打横抱起,不等意识到他想做些什么,转眼,纵身而起迅速消失在那片植物密集的园子里。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展琳一手捏着树叶,一手攀着花架,呆呆坐了会儿,然后抬头望望刚才赛拉薇手指的方向。
那方向层叠着无数浓密的植物,惟一一栋建筑在那些绿色中露出一星半点的白色,那是奥拉西斯寝宫突出的平台,精美而沉默,勾勒在夕阳深紫色的薄暮下。
推开门,奥拉西斯就在书桌前坐着,翻着手里的卷宗。展琳犹豫了一小会儿。
直到门口的守卫朝她看了看,她这才走进去。步子很轻,因为里面太过安静。
“找我有事?”人到他面前,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他这才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扫视了一圈。
“我……”吸了一口气,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展琳怔怔看着他,咬着自己的舌头。
“琳,我今天很忙,相信我的侍卫都已经对你说了。”依旧不愠不热的话音,却比直接的责备更令人无地自容地尴尬。
展琳想立刻转身离开。这地方,这个人的眼睛,见鬼,她的心脏隐隐抽痛,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窗外隐隐传来使女嬉笑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她低下头,随着那些声音开出口:“你爱她吗,奥拉西斯……”
奥拉西斯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后悔得想朝自己嘴巴扇上一巴掌。
目光在视线能够触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游移,就是不敢在说完那句话后,继续看对方无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奥拉西斯一言不发,在她突兀说了那句话之后。
原来有些目光真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她想她的确快要于这片沉默中被对方将自己完全笼罩的目光杀死了,在她被自己今天的行为和话语后悔死之前。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终于不再继续用视线折磨她,奥拉西斯低下头,目光重新锁定在桌面那份卷宗上。
“你爱赛拉薇吗?”她很佩服自己居然还在问,用那种不紧不慢的音调。
他再次沉默。片刻,拿起笔在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随后抬眼,朝她看了看:“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种太私人性质的问题。”
“她爱你吗?”展琳……你可以适可而止了……大脑在尖锐地提醒着自己,但微微抽搐的唇角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这问题同样太私人。”继续在纸上写着,这次连眼皮子都似乎懒得抬。
“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话?!”突然几步上前揪起他胸前的衣裳,在自己都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
奥拉西斯微微一怔。
抬头默默望着她有点激动又有点烦躁得不知所以的眼睛,那沉静的蔚蓝色眸子一闪而逝的诧异,又在短短僵窒过后恢复得波澜不兴:“你很激动,怎么了?”
“我……”手一松,刹那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她在干什么……
“你期望我怎样好好回答你的问话,琳?”
“我只是……”轻轻咬了咬下唇:“我只是觉得自从回底比斯之后,你就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为什么……”
微笑,抬手拈住她的下颌:“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是怎样的?”
怔。在感觉到他指尖温度传至脸庞的一霎,她后退,扭头挣开他的手:“我想我该走了。”
“确实,你该走了,”眼中依旧静静地流动着那抹淡笑,在看到展琳转身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他站起身:“离开底比斯。”
展琳的脚步一滞。回头,直直望向他:“你说什么?”
“你说过要离开这里,你也说过你不属于这儿,是不是,琳?”
下意识点了点头,脑中却突然间抽空了般苍白。
奥拉西斯又笑了,虽然那笑容在眼底沉默得感觉不出多少温度。
他从桌上拿起那张卷宗,放在手中卷拢,随后轻轻走到展琳身旁,望着她雕塑般苍白的脸:“走吧,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先去努比亚,那里没有瘟疫,把它交给雷伊将军,他会很好照顾……”
话音未落,却不由自主地滞住,因着展琳突然间回头从他手中抽出那份卷宗,捏在手中静静看着。那冰冷的目光,不知道究竟是专注于卷宗上没有一个字的背面,还是透过它,专注着它背后奥拉西斯那张目光有些闪烁的容颜。
然后她也笑了,同他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笑,转身把另一只手也捏到了卷宗上,在他的眼前,一步之遥的距离,“嘶”的一声将它一扯为二。
她看到奥拉西斯始终淡然的脸色微微一变。唇角牵了牵,把一分为二的卷宗交叠,捏在手里对着他抖了抖,随后“嘶”的一声将它再次一扯为二。
“让我留就留,让我走就走?奥拉西斯,你太不了解我。”一把将手里的纸丢到他脸上,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转身朝大门走去。
纸片从他脸上轻轻滑落,他直直地注视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依旧不动声色。
及至走到门前,展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冷冷望向他:“我不会走,我要看着这国家怎么给瘟疫一点一点吞噬掉,我要亲眼看着你怎么死!”也不知怎的,这些尖锐而狠毒的字眼就从自己嘴里一气而出了,每个字都很尖锐,每个字都一下一下刺进自己的心里。
齿缝间挤出最后一句话,她看到奥拉西斯眼底忽然绽开一抹熟悉的笑容,温暖,一如在沙漠中,偶然面对自己时毫无戒备的放纵。
“好的,琳,只要你愿意……”
心突然碎了,她痛得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
低头用力打开大门,在门口侍卫听到动静朝她看过来的同时,猛然间又把门重重关上。然后她听到自己再次开口,有些颤抖,却又大声得让自己都感到吃惊:“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