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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应该是认出了自己,脸一下涨得绯红。顾不得别的了,猛地又蹲了下去,把自己藏在了那石块后。
谢醉桥确实已是认了出来,自己面前这女孩便是荣荫堂的大姑娘阮明瑜。
对她的印象本一直还停留在数年前的最后一次碰面。不想仿佛一夕之间,她竟已经长成了这样的少女模样。雪肤明眸,亭亭而立,依稀仍是自己脑海中的那脸容眉目,再看却又仿佛有些不同,仿佛一枝破水而出的芙蕖,少女的娇艳呼之欲出。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此刻该说什么,却看见她突然飞快地蹲在了那石块后,只露出半个身子。
她的神情带了些仓皇,仿佛在躲避他的目光。从脸到耳根却又全是嫣红一片,像染了层淡淡的轻薄烟霞。
她的神情直直击在了他的心脏之上。谢醉桥的心忽然“咚”一声跳了下,这一刻竟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阿姐,阿姐,我寻了他来帮你了!”
安墨松开了谢醉桥的手,朝明瑜飞奔而去。
“别,别过来!”
明瑜慌忙抬头,开口阻止他两人的靠近,脸涨得更红。
她不是个真正什么都未经历过的少女,但这样的事,便是叫平日亲近的异性碰到了也足够尴尬,更何况还是眼前这个已经许久未见,此刻却突然冒出来的谢家男子。
谢醉桥也终于发现她有些不对了,迟疑了下,停住了脚步。
“阮姑娘,方才你弟弟说你流血不能走路,伤了何处,可需要我帮一把?”
谢醉桥看着明瑜问道。
明瑜见他终于停在自己七八步外的路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眼睛盯着他脚前路边石缝里钻出的一蓬蒿草道:“我真没事。多谢谢公子。不敢再烦扰。”
谢醉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不愿自己再留在此处。虽觉她这藏身在石后的举动实在怪异,与闺秀姿仪相悖。只看着人倒确实是未受伤的样子,且又开口赶自己走了,虽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只也晓得确实不该再留下,便颔首笑了下,正要转身离去,又听一边的安墨着急嚷道:“阿姐,我明明瞧见你流血了,你动都不敢动,裙衫上还沾了一片……”
“墨儿!”
明瑜急忙出声喝止,声音有些重。
谢醉桥一怔,再次看向明瑜,见她脸上方淡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又羞又气的一副模样,忽然隐隐有些明白了过来。
大昭国虽不禁纳妾娶小,只也不乏终身只娶一妻的朝官或名士,如他父亲,虽身居朝堂重位,却只娶他母亲一人,他亦自小就有非心爱女子不娶,非心爱女子不碰的意愿,故而不似京中旁些高门子弟,十三四岁便与身侧美婢厮混到一处去。这几年为守母孝,更是洁身自好。女人身子对他而言实在是白纸一片,本也不晓得这其中关窍的。只是他十四五岁起便与皇家御林军和御前侍卫们混在一起。男人多的地方,免不了私下就会谈及女子,听多了,这才算是受了些启蒙。此时便似福至心灵,一下便想到了那上头去,吃了一惊,浑身的血液都似赶着涌到了脸上,心跳得飞快。哪里还敢再多看明瑜一眼,一下仓皇地转过了身。
明瑜见他突然背过了身去,也是明白他必定晓得其中缘故了。还没来得及恼羞,见靠了过来的安墨睁大了眼,眼中又是泪光盈盈,嘴巴扁了起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对他口气太重,想是吓到了他,心中一下有些后悔,也顾不得那人了,急忙朝安墨招了下手,柔声道:“墨儿乖,方才阿姐不该凶你。”
安墨这才破涕为笑,跑到了明瑜边上抱住她脖子。明瑜低声安慰了他几句。安墨回头看了过去,咦了一声:“阿姐,那人呢?”
明瑜望去,见前面路上他方才站过的地方已空了,只剩一件茶青色的外衫挂在路边的枝叶上,衣角随风拂动。
“阿姐,他会变戏法吗?怎的一眨眼就没了?还脱了衣服挂那里?”
安墨好奇问道,又跑了过去,东张西望了下,有些失望。然后一把扯下了那件外衫,跑了回来,递给了明瑜。
明瑜伸手接了过来。桑丝的衣料光滑轻柔,流水般地从她指端淌泄下来。她慢慢站了起来,方才的那种羞窘和恼怒已经消散了去,取而代之的,反是一丝淡淡的温暖,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熨帖了下。
“阿瑜,墨儿!”
“姑娘,墨小公子!”
耳边忽然传来了母亲江氏和春鸢的寻叫声,声音越来越近。
“墨儿,阿姐和你做个游戏。刚才碰到那个人的事,咱们以后谁都不说,更不要对爹娘说,就阿姐和你两个人晓得,好不好?你要是做到了,回家阿姐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蜜糕。”
明瑜飞快地把那件衣服紧紧卷成一团,塞到了自己的袖中,俯身对安墨低声说道。
桑丝料极其轻薄,整件衣服紧团起来,不过也就男人拳头大小。
安墨一怔,忽然觉得好姐姐两人保守这秘密极其好玩,立刻点头:“好,我们谁都不说。说了就是狗狗!”
“太太,姑娘和墨小公子找着了!”
春鸢如释重负地回头大叫了起来,很快江氏与几个小丫头也过来了,看见明瑜正笑眯眯牵着安墨的手站在路边一块石头后,拍了下胸口,一边笑着过来,一边埋怨道:“可吓死人了,你姐两个怎躲这里!你爹还带了人往那头去寻了,快去叫他知道,免得着急。”说着已是回头一叠声地叫人去寻阮洪天。
“娘……”明瑜微微有些忸怩,等江氏靠近了自己身边,这才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江氏眼睛一亮,立刻俯身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轻轻握住她柔软光滑的手,欢喜道:“我家阿瑜原来已经成大姑娘了。”
第四十二章
江氏本是要等老爷子下峰了才一道回去的,见明瑜突然这般,再留在寺里也不便。寻到了丈夫,推说安墨吵嚷着无趣要先回,让他去梅峰上待老太爷尽兴了一道回,自己便先带儿女坐车回了白鹿斋。安顿好了明瑜,又细细吩咐了些要注意的事。明瑜虽其实都晓得,却也一一应了下来。
春鸢大了明瑜两岁,此时更如个长姐一般对她细心照料,笑道:“女孩这几日里身子最是娇弱,姑娘今日还走了山路,早些歇了才好。”
明瑜此刻还在想着白日里发生的那一幕,犹觉极是尴尬。那件他好意留下的外衫,悄悄丢掉自然不妥,如今还被自己藏在箱笼里。忽然想到若是不趁他还在此处还了,等回了江州,只怕就没机会了。
这两年里下来,春鸢早成她心腹之人。此事虽叫人尴尬,只也没打算瞒她。本就想让她把衣服拿去还给谢醉桥的,便朝她招了下手,叫坐到了自己身边,低声把今日发生的事简单提了下。
春鸢吓了一大跳,脸“腾”一下热了起来,捂住嘴,睁大了眼睛,惊异万分道:“竟会这般的巧!这不是活活羞死人了么!”
明瑜低声道:“好在过去了。只他这衣衫留我这里却有些不便。方才我问了下人,说我爹他们几个都还未回。这衣衫我也没动过,还是干净的。你拿去,趁没人看见,悄悄帮我放回他客房里便是。”
春鸢急忙应了,起身从箱笼里翻出了那件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茶青衣衫,拢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中,一路到了谢醉桥住的西厢客房,见四下无人,推门进去放在了床榻的里侧,这才急忙出来往回走。
“没碰到人吧?”
明瑜见她推门而入,劈头便问道。
“姑娘放心,自然没人看见。”
春鸢急忙道。
明瑜这才松了口气,微微点了下头。还了他的外衫,往后想来也不大会再有碰面的机会。今日的尴尬,慢慢也就化解了去。但愿那人也和自己一样,早些把今日忘记才好。
天色暗沉下来,到了掌灯时分,阮洪天江夔与谢醉桥一行人终于回来了。晚间用过了饭,明瑜与明佩带了安墨在院中摇扇乘凉。待明月渐渐升高,江氏打发了人接安墨过去睡觉,两姐妹便也各自散了回房。春鸢服侍她歇了下去,捻亮烛火,因明瑜照往日习惯,临睡前总还要靠在榻上看一会子的书。
明瑜翻了一页过去,忽听陪坐在一边正做针线的春鸢道:“姑娘,我瞧这谢家公子,与我家倒真有些缘分。几年前他就与姑娘一道在西岭山救过老太爷。皇上过来时杜若秋的事,姑娘也是寻了他的。他人材数一数一,这就不必提了。最难得出身这般贵重,为人却是谦和有礼,丝毫不见倨傲,连他家的妹子与姑娘也极亲近。今日竟又会出这样凑巧的事。莫不是真的与姑娘有缘?”
明瑜抬头,见春鸢停了手上的活,正望着自己,眼中微微露出了些欢喜之意,晓得她对自己一片关心,这才会说这种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傻姐姐。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怎的也会说出这般的糊涂话?他出身名门,父亲是当朝大员,深得皇帝倚重。我家在江南虽有些基业,却不过是行商之家。我和这谢公子又怎会扯上什么缘分?这般的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便罢,千万不要叫旁人晓得。”
春鸢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晓得这个理?若没今日的事,我自也不会提。谢公子这样的……”
“他再出挑,与我也无干系。且过了下月,他便要带静竹妹妹回京了。今日的事虽有些尴尬,幸好往后再不会有什么相交。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不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再去自寻烦恼。”
明瑜打断了春鸢的话,笑吟吟道。
春鸢一怔,也是笑了起来,自己打了下嘴巴道:“姑娘说的极是。怪我话多。姑娘当我没说便是。”
明瑜笑道:“我倒还小,自然不愁这事。只柳家的呆二子过了年便十八,我刚前几日听我娘说,柳嫂子求她年底给她家的儿子相个婚事。我娘如今正犯愁,说便是看了柳管家两口子的面,也需给他的儿子相个极好的人。偏偏呆二子那般的人,只怕又没哪个姑娘看得上。强行按下去的婚事也没意思……”
春鸢微微一怔,半晌才道:“他人虽愣了些,却也没旁人说得那么呆。”
“好,那我就去跟我娘说,把你相给他。年底就让你们风风光光成婚。”
明瑜说的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柳嫂子请江氏给儿子婚配是真,江氏犯愁不知道相睡却是假。柳家的呆二子认准了春鸢,如今阖府俱都知晓。柳嫂子自然明白儿子心意,见儿子年岁大了,心中有些急。对春鸢也是中意,这才请太太做主,虽不敢提看中了谁,只料想太太必定是晓得的。
春鸢服侍明瑜这几年,江氏看在眼中,极是满意。心中实在觉着春鸢若是这般嫁了人,往后虽还可以留在明瑜身边继续服侍,只嫁了人的媳妇,心中便会不自觉地牵挂起夫家,自然比不上做丫头时来得日夜陪伴全心全意,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替,这才犹豫不绝,前些日便对明瑜悄悄提了下。明瑜自然乐见这一双人成好事,三言两语便说服了江氏,叫到年底把他两个的事给办了。方才便顺口对春鸢透了个口风。
春鸢低头片刻,忽然抬头道:“姑娘没出嫁一天,我就陪姑娘一天!”
明瑜晓得春鸢这两年与那柳向阳心意早已相通,听到此消息,必定会又羞又喜。方才也明明见她耳根有些发红。没想到却说出这样的话,这下倒轮到她发愣了,迟疑道:“你看不上他?若是这样,我跟我娘说下,自然不会勉强。”
春鸢脸又一红,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是府上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