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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荜拨跳动,乐问静静坐在床前,犹如一尊精致无比的雕塑。片刻后,她将屋内的烛火弹灭。
黑暗中,卫正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似乎整个人都有些不安。
没错,这么一点酒还不足以他喝醉,他清醒得很,清醒着装睡。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凉酥酥的头发,散落在自己脸庞上。
一双冷冰冰的手,仔细地抚摸着他的脸,额头,眉毛,眼眶,山峰似的鼻,温玉般的唇。
乐问不带半点犹豫地滑入了被窝,衣带与衣带缠结,她一面摸索,一面觉得困惑,手好像自己有意识,当它踏上自己想占有的土地,就不再只满足于当一个听令于大脑的部件。
像是冰雪在一团火上融化,亲吻几乎是意料中事,卫正心如擂鼓,渐渐也扶住了她细瘦的腰肢,她的腰比他印象中的还要瘦,仿佛没有骨头般,伏在他的身上,化在他的肌骨里。
气息是被烧热了的炭火,接触时间越长,就越是烫手。
她只懂得用嘴唇和手指去触碰,唇贴着唇,带来的是安心,也是蚀骨的疼痛,她把卫正的道袍甩在地上,他的中衣变得凌乱,而她衣衫齐整,手指也不抖了。
他们同床相伴的时光,似乎很长,但她只是一柄拂尘。就像这床上的枕头,被子,床单一样,只是一件物品。
柔软的嘴唇是无比真实的,卫正能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地探寻,而他在小心翼翼地催眠自己。好像酒意微醺这时候才真的上了头,他大抵是真的醉了。
倏忽间乐问的手滑入他的衣内,那冰凉的触感,让卫正刹那就醒了,醒得彻彻底底。
他没用多大力气,轻轻推开乐问。
就在那一刹那里,满室的空气都凝结住了。没一会儿,卫正听见关门的声音,关门之前,他的道袍被捡起来,搭在被子上。
屋内还是黑暗的,但他却在黑暗里看见了桌上有个小东西在发光。他赤着足走到桌前,看清那东西,是一柄月牙形的簪子。簪尖抵在他的手心里,没一会儿,手心被戳出个血孔来。
卫正觉得心里好受多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接下来的日子要做什么?
等待传音器再次响起给他带来点好消息,然后打开能量环,像只丧家之犬回现在真正属于他的家去,把余下的时光都用来陪伴生病的父亲,顺应母亲的心意娶一个漂亮老婆,买房子结婚,生孩子,养孩子,快节奏又繁冗的现代生活会不留缝隙地占满他的时间,这几个月在古代发生的一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不剩一点痕迹。
卫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天很蓝,瓦如青霜。
手一伸就能摸到酒囊,这个人界边陲小镇,别的不行,酒却意外的好。
于是卫正过上了千金买醉的日子,一杯还一杯,仿佛就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
终于分别还是来了。
虽然只是个预警。
卫正听完简清吾的汇报后,寂静无言地坐在黑暗里,醉醺醺地说了句:“嗯,我知道了。我爸这些天怎么样了?”
简清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重:“说实话,不太好,胰岛素不便宜。不过我会尽量帮忙的,最主要的是,伯父伯母很想你。”
“嗯,你可以给我爸妈铺垫一下……”
“我已经告诉他们,你在火车上了,三十八个小时后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这座城市。”简清吾顿了顿声,复道:“说实话,我觉得有点抱歉。”
现在卫正的行动失败,这就和简清吾没有让卫正回到过去的状况是一样的,丝毫没能左右明素的命运。但如果卫正没有离开家这么久,也许他爸和他妈的心情会好很多,这会直观地反映在他们的身体状况上。
卫正望着苍蓝的天空,酒液沿着他又长出了青胡茬的下巴流下来,他屈起一条腿,宽松的道袍挂在身上,十分惬意地眯起一只眼:“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需要抱歉。”
两个好友在沉默中关闭传音器。
简清吾发来的最后通牒是让他准备好在五日后的正午离开这里。就当是现实过于苦闷,给自己放了个假,到马尔代夫玩了一圈吧。卫正笑了笑,他没见到明素,却也不觉得有多遗憾。只是到底是为自己受苦的女子,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的窝囊。如果他入轮回之前,就知道明素会受此劫难,他还会甘心入轮回吗?就算不甘心,那时候的他也无力反抗。
到如今卫正也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明素从来没有动过他们并肩作战,轰轰烈烈抗争一次,再轰轰烈烈退场的念头,即便是死亡,也是热血激荡的。但在紧要关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了轮回。
这是爱吗?
卫正躺在屋瓦上,闭起眼睛。
直至傍晚,他才在边玺云喊吃饭的声音里懒懒应了声,差点滚下屋顶去,谁及时扶了他一把,卫正没看清。
到第三天晚上,乐问给他带来了一坛子好酒。
卫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自斟自饮。这座镇上的客栈是民居改造而成,面积不大,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只坐得一桌人,还是四个凳子围着的那种石桌。
甘醇的酒香令卫正抽了抽鼻子,有点嘴馋:“这是什么酒?很香。”
乐问没说话,沉默地将酒倒入碗中,两只陶碗在半空中相接,酒液微洒出来两三滴。
直至卫正有点醉了,这是他连日来,第一次真真实实感受到了醉意。
乐问的声音从虚空里传来——
“这是觞玉,我从仙人的酒窖里挖来的。”
卫正支撑下巴的手肘猛地塌下去,下巴磕在石桌上好一声响,他似乎不觉得痛。
“好酒,托你的福。”
乐问神情里有一丝恍惚,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她是卫正前世的兵器,化出人形以来,虽然用的方式不同了,他们可以像人和人那样交心相谈,但终究是为其所用的。当她的身体出现变化时,一度给她带来的是困惑和痛苦,那时候,他身边已有了个巧笑倩兮,美目流转的女子,青丘九尾,血统高贵。
如果那个女子不出现,也许,它也不会堕入无解的情网之中。当她发现不对劲了,想要脱身而出,才发觉所谓情,便是不可控,是无自由,是一线生机,给予希望的同时,也给予绝望。
她仍旧是一把兵器,也从不觉得万堕咒是值得警告不应该学的歪门邪术,这咒法让她充分阻挡了自己的内心。她依然可以从容地站在他们身后,凭自身法力成为他的助力,然而卫正被投入轮回当日。她却不在。
明素闯山的消息传来时,拂尘被悬挂在漱石道人的房内,它是一柄利器,那老道倒是很清楚,干脆把它封印起来。封印也不是那么难闯,但那时它并不想出逃,下山之后的时光固然有趣,但山下的世界太大了,大得他几乎已经看不见它。
乐问那时候,还不清楚这叫做私心。
直至卫正失踪的消息传来,它化作一缕青烟,堂而皇之从漱石道人面前消失了。起初并不知道他是入了轮回,在尘世间转来转去,她问过许多卫正曾经交好的妖怪们,他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也是,连她都不知道的,他们怎么会知道?
后来她就到了青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明素的衣冠冢前,有个很奇怪的人在哭坟。他叫明素是姐姐,可他分明不是九尾一族,他还说要去陪姐夫轮回。她便化成很小的一粒尘埃,依附在这莫名其妙的人身上,后来,她睡了很久,静止的时光实在让从虚空中而来的她很想重返虚空中去。
醒来的时候,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还会醒来,还要醒来。然后它就看见了那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半吊子道士,他居然用拂尘挖鼻孔……
这一世她比上一世要幸运多了,他似乎不把它当成一件物品了,在他眼中她大抵也是个人了,哪怕不是人,也算是妖?总之不是没有感情面目僵硬的一把拂尘。他不像前世那样强大,正好给了她保护他的机会,当他自不量力妄图从妖怪手下保护她时,她身上的咒文登时如同勒紧的绳索深入皮肉,便是那时,她一点点记起来前世,刻意抹去的那些点滴。
它从无中来,修成人形只让她有了行走人间的能力,却没有教会她怎么做一个人,形似神不似。恰是与前世的卫正相依为伴的那些年,卫正一点一滴教会了她人的情感,他对她一点一滴的温柔,让她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然后,他爱上了一个女子。
还有小半坛子的觞玉被卫正一挥袖子摔翻在地,酒坛碎裂的声音令乐问自回忆中脱身而出。乐问打了个响指,卫正便如傀儡一般软绵绵垂着手脚和头,从桌子上漂浮起来,姿势滑稽可笑地朝院外飘去。
刚出院子,乐问便凑近他身边,远远望来,直像是恩爱的小两口,彼此依偎着连走路都要靠在一起互相挤着。
卫正只觉得这一路,越走越凉,也越走越艰难,但无论怎么拼了命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知走了多久,驱使他不停步的力量终于放弃。
他被安置下来,盘腿坐着,却仍然无法睁开双眼,觞玉酒劲大,脑中也兀自空白又沉重。
没片刻,卫正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无比带着些微颤抖——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好啊,你要问什么?”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回答得无比随意。
“这两世中,你用的最趁手的兵器……还记得吗?”
醉醺醺的卫正摆摆手,猛地将下巴靠在了乐问的肩头,声音模糊无比:“天罡剑……”
乐问眸中闪动着眸中复杂的情绪,她的手贴着卫正的肩背,轻轻抚摸,不片刻后又轻声问:“没能进入万魔窟,你很难过吧?”
卫正嗳出口酒气。
日日醉酒,宁肯独醉,不肯清醒。
答案简直分明地摆在眼前,乐问捧住卫正的脸,一寸不肯放过地贪看眼前的凡人。他的眉眼,鼻梁,胡茬,还有并不惹人讨厌的酒气。
她抚摸过卫正乌黑的头发,只觉得周身咒印都在喧嚣,令她的手指发颤,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男人的发顶,喃喃自语:“很快你便不会难受了。”
命格那本册子,从她脑海中飞速滑过。
上面写得很清楚。
青丘明素,会成为天狐。卫正不过是她的一道情劫,她会拒绝与他相见,在万魔窟内年满九百九十九时,斩杀尽三千罪孽深重的妖魔,最后历一次天劫,从此九重宫阙,这两人再没相见的机会。
将卫正推开些,令他坐直身,乐问盘腿与他对坐着,望向他介于稚嫩与成熟之间的面容。
不一会儿,卫正觉得下起了雨,他将道袍抖开,披覆在二人身上,小小的方寸之间,温度逐渐攀升,他觉得很温暖,前所未有过的温暖,仿佛源源不断注入了他的身体里。
剧痛之下,乐问的脸狰狞而扭曲,饶是咬紧牙关,也不过是徒劳。她的皮肤上浮出繁复的咒文,犹如千万丝线勒入皮肉,直透骨髓,她的眼神却无比安宁。
那年他第一次请她吃的是一碗阳春面,在一家简陋的客栈里,她袖手站在中庭,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吃独食,便也给她煮了一碗,从此她贪慕起人间的烟火。
那年他第一次教她缝补衣服,他们要收服一只妖,在民居借住,夜半了,灯还亮着,他对上她好奇得不行的眼神,便让睡不着的她起来,手把手教她怎么用针线。他的手工很好,他说孤身在外行走,这些是必须会的。后来一直是她替他补,虽然她补得实在难看,他却也不太放在心上,看他穿着那些歪歪扭扭的补丁出门,不懂人间常情的她也觉得脸红。
那年一个雪天,他与她同寝在被中,明明被她身上的寒气惹得直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