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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琉璃般的眼珠从眼缝中露出一丝慵懒,曼声道:“出来了?”
湿漉漉的一颗脑袋从盖子里钻出来,然而只是一瞬,立刻又怕冷似的一抖脑袋缩了回去。
从黄沙中走出个人影来,她一身红衣,被大风倒拔而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提前完成了?”
女人长眉入鬓,提着一把带血重剑,风沙没能掩住她的美貌,是一种凌冽到让人内心震颤的美,仿佛是荒凉雪原中一朵无惧风雪的红花,兀自绽放,不管不顾。
“嗯。”她悠远的目光望向魔尊身后,“他来了?”
魔尊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貂皮自膝上滑下,他是倚靠在一张描金的榻上,似乎睡了很多年。
“来了。”魔尊挑衅地勾起嘴角:“现在出去吗?”
“你会放我出去?”
“那当然,今日本座没有心情打架。”他目光温柔落在手炉小巧的兽头上,手指轻轻摩挲。盖子不安分地动了动,里面刚显现出一线生机的小东西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魔尊心情很好,他的伴儿成功渡过了凤凰漫长生命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涅槃。
眼前的女人很有趣,即使是目空一切的魔尊清流,也偶尔会看见这只被罚入万魔窟斩杀三千妖魔的九尾狐。
“此次出世,你便是天狐了。”
明素轻轻嗯了声,碧绿的眼珠流转,长睫扇动,她垂目:“时辰未到。”
“哦?”魔尊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的妖魔都恨不得立刻离开,荒凉之地,你还眷恋什么?”
“他在外面。”
“你怕了?”
“怕一个转世的小道士吗?”明素喃喃道,轻蔑笑道:“怎么可能。”
“那你为何不敢出世?”
“时辰未到。”明素还是固执这一句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有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万魔窟内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九百九十八年,再几个月,便是九百九十九年天狐出世。她要入九重天,之后,便可能千万年不再下世。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本座也不想擅改天命,毕竟天界那帮老头让人疲于应对。”魔尊闭上眼,他的人影连带着靠着的榻,身前的几案,如同从未出现过似的消失在虚空之中,留下的是没有任何差别的黄沙。
明素提起重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的掌心因为没日没夜的厮杀而磨出厚茧,面部线条坚毅无比,狐火印在眉心若隐若现,狐眼妖媚无双,却也冷若冰霜。这大概是狐狸的天性,既痴心又薄情。
卫正失败了。
六枚内丹齐声破碎,化为光末齑粉,与万物尘埃交杂,缓慢却不可挽留地消失了。
他遭真力反噬,坐在地上好一阵愣神,才僵直着身吐出口血来。
几乎是意料中的失败,刚过一半的材料,短促到让人没有决定和变通空间的时间。就算有战胜一切的信念,也不是在拍英雄主义电影。信念只能决定竭尽全力的过程,却不能掌控成败。
这失败让卫正眼前一阵阵发黑。
雪原上狂风无情的呼啸声像要把他的脑海底部撕出一个洞来,内丹消失的刹那,卫正彻底感觉到了绝望。万魔窟的大门光芒越来越暗淡,他摇晃着站起身,握住天罡剑,口中狂暴地一声声呼喝。
剑锋劈在万魔窟的门上,尖锐的金石相击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散开,散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直至光芒彻底暗淡,一剑下去激起无数雪渣,卫正这才愣了愣,尝到自己嘴边的咸涩。
他哭了吗?
还是雪在脸上化了开?
这儿的雪融化后竟然和眼泪一个味道。
他瘫坐在地上,丢开剑,剑柄上粘稠的血液在与皮肉分开时似乎极低地哀嚎了一声。卫正确定自己听见了。他的左手握着右手手腕,血肉模糊的右手掌心这时才开始抽痛起来,用力过猛的手指和肌肉齐齐发作地抽搐跳动。
有那么一瞬间,卫正觉得眼前都黑了。他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天罡剑斜插在雪地里,沉默应对主人的绝望。记忆在那个瞬间吞没了他,那些他避免去回忆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在他最脆弱的时刻一拥而上,齐齐拳脚招呼这个失败者。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虽然说上一世的卫正加上这一世的卫正一共也就活了五十多年,但轮回是个很难解释的东西,它予人的体验并非只有五十年。
隍城派首席大弟子与青丘九尾狐的恋情几乎震惊了整个修道界,漱石道人颜面扫地,卫正被召回师门,罚其悔过三年。身为上古灵兽的九尾狐,怎么甘心什么都不做像个小女人一样地苦手寒窑直至发枯?明素杀上隍城,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变了。人妖结合本就违背天道,何况为此犯下杀孽。
明素手握百余条修道之人的性命上了隍城派抢夫婿,没料到迎来的却是命运铺垫好的惩罚。匆促中她将卫正掷入轮回,己身堕入万魔窟,本是算计好的逃避,没想到魔尊与天界竟然是一伙的。
当然,明素堕入万魔窟之后的生活卫正根本不知道,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明素一双纤纤玉手化为青色利爪撕开轮回,他以生魂被掷入轮回道,沿途听见的各式各样的惨叫。
那双锋利的爪子,给卫正留下的印象,竟是比明素本身还要深。
是一双属于野兽的利爪。
忽然间一阵不大不小的“滴滴”声响起。
卫正回过神。
是传音器。
“啊,姐夫,你在听吗?”
卫正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嗯了声。
“卧槽,你在哭吗?”
“哭你妹!什么事。”卫正尽量将自己的声音调整到一个平静的波段,“快说。”
“是这样,你的好机油相杨关心则乱担心你在那边出什么事,所以打算坐时空机过来,结果不小心把机器弄坏了,具体坏了哪个部位我也解释不清楚,但是这意味着,暂时你没法回来了。另外……”简清吾郑重道,“我姐出来了吗?”
久久的沉默后,简清吾率先打破僵局,“其实这个任务不是那么容易的,留得青山在,反正下次也要五十年后才会出现那扇门,你就先回来吧,对于我们九尾狐而言,五十年跟玩儿似的。”
卫正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忍不住吐槽道:“你要是九尾狐,我就是玉皇大帝了。”
“哎呀,反正,十日后,相杨会带着时光机去实验室,到时候你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来,很充足吧?你要做的就是保持通讯畅通,到时候我们会call你,准备好能量环,怎么用你现在都记起来了吧?”
卫正又是一声嗯。他不太想说话。
简清吾也懂,毕竟几个月的努力,一事无成,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沮丧,但他不明白的是,卫正的沮丧,不仅仅是因为失败而已。
只是在失败的同时,他还有个让自己十分难受的发现,他还是想不起明素的脸,也想不出如果成功了,他会对明素说什么。从恢复记忆的那刻起,那天晚上吃了老君的仙丹,记忆就如潮水般涌来,也正是那些承载了太多年少轻狂和感情的记忆,让他能够坦然地对着乐问装睡,他躲避得理所当然。他早就知道,前世当他重回师门时,那把拂尘就再也没有显出过人形,而这一世他才发觉,原来乐问在上一世就对着自己下了万堕咒。
现代人卫正不知道什么是万堕咒,现在的卫正当然很清楚,万堕咒可以阻止乐问身体的变化,当然,前提是他心不动,情不动。否则这咒语将会强制发作,蚀心腐骨。所以他没有阻止乐问被老君带走,这对乐问而言,无疑是HE。
只不过他没想到,当乐问关门出去,那声极轻的“无恙”还是令他几乎刹那生出了将她留下的冲动。
第二世的卫正非常佩服自己的自控能力,也是这种强大的自控力,让他能在第一世稳坐隍城首席的位子。可那又如何,那已经是前世。客观时间上的五十年,与相对时间上的五十年,显然不是一回事。
这五十多年的两世为人,前一世离开他,已经远远不止二十多年。
终究卫正还是离开了长息山,天罡剑在空中茫然盘桓片刻,不知不觉来到最近的一个村镇。已经是深夜,这种偏僻小镇上的上空看去,灯火已阑珊。
翌日天明,边玺云醒得早,出去给师父买早饭。
没走两步就在路边一个屋檐底下发现缩成一团的卫正,他像个流浪了很久的乞丐般,公文包挂在手肘里,抱着天罡剑,头歪着。
卫正醒来,茫然地看了会儿边玺云,无意识地从边玺云怀里摸了个包子吃。
“……喂喂喂,这是我给师父买的!”边玺云的抗议不能顺利到达卫正的耳朵里。
无奈之下,边玺云又买了三个包子,两个给卫正,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回事。
卫正满面茫然,眉心皱起,片刻后伸长脖子把包子咽下去。
“没怎么回事。”
“失败了?”
“没有啊。”卫正随口道。
“那你媳妇儿呢?”边玺云精神奕奕地四处看,确定没有可疑人物。
“没弄出来。”
“那你说没失败!”
“弄出来就成功了吗?”
边玺云一时间哑口无言,对啊,弄出来就算成功吗?弄出来也不管他什么事儿啊,他只是拿钱打工的晋旭带着的拖油瓶而已。
不过有一件事,边玺云本着诚实厚道的原则还是打算告诉卫正,他拍了拍这个老哥们儿的肩膀,相对于十五岁的边玺云而言,卫正是挺老的。
“你猜,昨天晚上我和师父遇上谁了?”
卫正没什么兴趣地吃包子,眼睛都没抬。
“我爹!”边玺云眼内一亮。
“……关我屁事。”卫正话刚出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叼在嘴上的半个包子落地,斜刺里奔出来一条野狗埋头匆匆叼住就跑。
“你说谁?”
“乐问啊,她也来了,不过你见到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边玺云话没说完,卫正已经掉头就走,片刻后他停住了脚,不是自己想通了。而是他根本无路可逃。
烟青色裙裳,冷如冰霜的面目,白发白眉,她没什么表情,但这一身女装,让卫正忍不住一口气呛在肺里,他觉得自己的肺疼得像要炸开。
乐问说:“我说过,若不成,你可以来找我。”
卫正登时就怂了,塌下双肩,喉咙发干,拳头捏紧。他要说点什么,他应该说点什么。
“你胡子该刮了。想喝点酒吗?”
然后他看见乐问抬起的手里捏着个酒囊,她似乎很不习惯做出笑的表情来,嘴角弯着,露出了牙,却像是生硬地逼着那八颗牙齿要露出来。
卫正听见自己非常勉强地说了句:“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
那天晚上卫正是被晋旭拖回客栈的。
简单说来就是边玺云把晋旭带到客栈院子里,看到卫正正面朝下扑在院子里,脸贴着块光滑的巨石,一滩烂泥状地糊在上面,紧紧抱着石头,陶醉地双眼冒蚊香圈。
然后晋旭像拖着一头被射死的熊似的,将他拖到一边,然后像扛战利品似的扛在肩膀上带回房间。
他回过身,冲跟过来的乐问严肃地一抱拳:“都交给你了。”
边玺云也一脸严肃地拍了拍乐问的肩膀:“都看你的了。”
而身负重托的乐问在他们信赖的眼光中关了房门。没一会儿,师徒二人有点失望地看着窗户上投落的灯影。
“我以为她不会点灯。”边玺云不太满意。
“瞎想。”晋旭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却在刚碰到边玺云的头发时改为揉的。
房门内。
乐问正笨拙地将帕子拧干搭在卫正额头上,他喝醉时候的脸苍白,嘴唇却鲜艳。不得不承认,卫正长得挺好看,尤其是刮过胡子之后,他的脸孔有种少年人的稚气,这种不明显的稚气,在英挺的眉目间,显得尤其可贵。
烛火荜拨跳动,乐问静静坐在床前,犹如一尊精致无比的雕塑。片刻后,她将屋内的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