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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正紧蹙着眉,食中二指互相摩挲着,连包烟都没带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又在完全不熟悉的时空,天上无星也无月,焦躁不安是人类的本能。
“你最好快点,修道之人,清心寡欲的好,师兄,你再不节制,早晚死在床上。”卫正严肃道。
简清吾轻笑两声,“好,师弟放心。死在床上,比被妖魔撕破胸膛或者在时空罅隙里失踪要好多了。”
说完这句耳麦彻底寂静。
卫正板着脸收起耳麦,长长吁出一口气。虫鸣四起,透露着这个季节特有的萧索,昆虫在垂死挣扎。
潺潺的水声从寂静无人的夜里传来。
卫正拿出水壶,将金属嘴上的壶盖扭开去打水。耳听着在西南方,卫正的耳朵很灵,还能上下动,服兵役的时候战友常让他表演两只耳朵一上一下。那时候日子太无聊。即使后来的生活也十分无聊。直至他从简清吾的命盘上看到自己有个媳妇儿。
卫正当时刚开始自己的保险推销生涯五个月。
每个月吃一千八的底薪,提成基本是没有,三个月时老大找他谈话说他可以走了。卫正偷出他爸舍不得抽的两条中华烟,好说歹说才保住这份工作。后来两个月依然没有起色,一千八够干嘛,泡妞都不够。
有天晚上简清吾请他吃完麻辣烫,两个男人趴在河边,铁索摸着冰冷。简清吾给他一支烟,卫正抽着,不说话。两颗火星同时被抛进河里,刹那就随着深千尺的河水归于黑暗。
简清吾说,“要不你来我店里打工,月薪三千,给买五险一金。”
卫正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他不是自尊心强,就是觉得名校出来,拿着两次过奖无数次辩论赛奖项,怎么就只能卖保险。
第六个月过去,卫正的业绩依然上不去,他的口若悬河遇上客户总是铩羽。这次不等主管开口,他自己打了辞职报告。都不用等一个月,当天主管给批,当天离职。
卫正万念俱灰,在路上接到他妈的电话,说,“做了你爱的清蒸鲈鱼,早点回来,你爸有事问你。”
卫正嗯了声,挂上电话,去了简清吾的诡屋。
简清吾拿出命盘给他算前世,用他的话说,今生不顺,就要用前世安慰安慰。简清吾相貌英俊,开一辆凯迪拉克,对付女人别有一套。
卫正到诡屋时,正有个黑长直在陪他,他在给人看手相。
卫正到了,他的宝贝儿就知情识趣地有事了。走时卫正闻到她身上的香水,目不斜视地坐下。
忽然水中飞溅出千朵浪花,卫正来不及闪躲,被泼了一声。
回忆远去,他茫然无措地捏着水壶,看见河对岸的白衣人行来,心中的沮丧上升到顶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蹲下身装水。
白衣人就跟着他,也不说话,手里拿着五六个土豆。
卫正走前两步,又走回来,冲他伸出手。
白衣人会意,卫正拿了土豆就沉默地蹲下身洗干净,他拿不下,白衣人自然而然接过去,好像和他很有默契。
回到火堆前,篝火已将灭,卫正重新捡来树枝,白衣人动动手指,篝火重新熊熊燃起来。
等土豆的香味四起,白衣人舔舔嘴唇,眼珠盯着火堆,开口道,“乐问。”
“什么?”卫正还沉溺在方才不太愉快的回忆中。
“我的名字。”白衣人看着他,迫不及待地搓手问他,“熟了没?”
“还没。”
“哦。”
“妖怪也吃素?”在卫正有限的认知里,妖怪要么吃血要么吃肉,当然,肉也是带血那种。
乐问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才说,“我不是妖怪。”
“那你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妖?”
“我说不是就不是。”乐问有点不悦地皱眉。
火光在乐问脸上跳跃,卫正心不在焉地拨亮火,拿起水壶又放下,在公文包里摸了好一会儿。乐问凑近好奇地看他,卫正摸出来两条冰咖啡,撕开口,放进水壶,盖上盖子,一边摇一边问,“现在打算告诉我你是谁了?”
乐问似乎对他的水壶很感兴趣,目光定在水壶上,嗯了声。
“那你是谁?”
“乐问。”
“……”卫正深吸一口气,手按着壶盖,放弃地伸长两条腿,捏住了乐问的下巴,将他转向自己,认真道,“现在,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否则……”
他想了半天,总算露出笑容,“否则再也不给你烤土豆吃。”
白发少颜的乐问眼珠往上抬了抬,点点头。
“我也有个要求。”
“说。”
“不许用我掏你的鼻孔,无论什么情况下。”
“……”
远处的黑暗里,风吹得快及人高的荒草簌簌作声,虫鸣却渐渐消弭。
☆、第一阙歌(2)
卫正无可奈何地放开乐问的下巴,说,“那只是个意外。”
乐问满脸写着“别解释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卫正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点头,“好好好。”
乐问坐着,眼珠动也不动盯着火堆,“可以吃了吗?”
“不行。”
“别看了,起码还要十分钟。”卫正抬起手,表盘上的指针已停,玻璃表面上凝结着水汽。他摘下腕表丢进公文包里,捏自己的肩膀和脖颈,歪着头打量乐问,“说罢,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你的原形是拂尘,那你能维持人形的时间有多长?还有特殊技能也一并告诉我。如果你要继续跟着我,嗯,要吃烤土豆的话,得对我有用。”
卫正说得理所当然,一边拨了拨火堆,也是给乐问思考时间。
乐问看着火,说,“名字已经告诉你了,为什么跟着你我不知道,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就有你。维持人形的时间我不知道极限在哪儿,目前为止还没有被迫恢复原形过。特殊技能……”他眼珠转了转,艰难道,“不会被雨淋湿算不算。”
听他一说,卫正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方才在河边,被乐问一捣蛋,他现在内裤都是湿的。把长裤脱下来,卫正光着两条腿,比起上半身,腿出人意料的白,鞋子也被他脱下来烤火。
火把乐问的脸映照得有些红。
他又问,“可以吃了吗?”
卫正不答,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关于自己的过去的事情吗?”
乐问抽了抽鼻子,空气里弥漫着烤土豆的香气。
“可能记得。”
“什么叫可能……你连自己记得多少过去都不知道?”乐问的回答显然让卫正不能满意,他非常怀疑这只“妖”的诚意。
“我有很多任主人,但记忆中有很大一块空白,可能是已经太久没有被人使用。”乐问的眉毛动了动,透出些不满,“你总不会还想打听我从前的主人的事。”
“那不会,他们也和我没关系。”
卫正拿湿树枝从火堆里刨出土豆来,乐问已经等不及,立刻捡起一个来,却又立刻丢开。
卫正奇怪地看他,从脚边捡起土豆。
“你不怕烫吗?”乐问小心看他。
“我皮糙肉厚。”卫正自嘲道,剥开土豆皮,连着给乐问剥了两个,让他先吃。这次找来的土豆个大,乐问吃下去两个就不再吃。剩下的三个则进了卫正的肚子。
吃饱之后,卫正躺在地上,乐问坐在火堆对面,盘腿坐着,像在打坐,眼睛也闭着。卫正在心底感叹,妖就是长得好,眼睫毛那么长。起码也得上千岁了,看着却还年轻。
“别看我。”乐问闭着眼。
卫正沉默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乐问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不会认你当主人。”
卫正没搭理他。
乐问又说,“你们人的寿命太短,我要找个神仙。”
“哦?你也是出来找人?”卫正问。
“也是?”
“我出来找媳妇儿。”卫正不瞒他,想着过了今晚也许就要分道扬镳,还有点惆怅。毕竟他孤身一人在这个年代,能有个谁陪着说话也是好的,纵然不是人。
“你媳妇儿是什么东西?”乐问一本正经问。
卫正回头盯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妖。”
“……!”
“可以活很久的妖。”
“那我可以让她当我的主人吗?”
卫正自然没把乐问的话当真,他望着天空,嘲道,“是只九尾狐,现在应该只剩下八尾,躲在某个地方。”
“那她会烤土豆吗?”
卫正无奈地翻个身,没再说话。过两个小时才坐起来,乐问就在对面睁眼看他,看着卫正把烤得暖烘烘的衣服穿上身,扣好衬衣,最后一颗扣子扣到下巴下。
卫正的头发推得很短,赖在简清吾那里看清宫剧时,一群刘海帅哥没了刘海惨不忍睹。简清吾当天晚上就带着他去推头发,简清吾直接剃了个光头,像牢里刚放出来的。卫正穿好衣服顺手摸摸头发,短毛扎手。
卫正知道乐问在看,伸长手臂,扣上腕扣。
“我是不是很帅?”
乐问眨眨眼,“什么是帅?”
“就是好看。”
乐问想了会儿说,“没我帅。”
“……”
虽然不情愿,卫正也不得不承认,他和乐问的好看不在一个水准线上。卫正放在现代人群中,也就是个中上。乐问放在人群中,不用五分钟就会被星探坑蒙拐骗走。
穿好衣服不能躺着睡了,免得把衬衣弄皱。主管说了,上门卖保险,着装很重要,要让客户觉得忠实可靠,才会有人考虑买你的保险。
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阳光透过眼睑,卫正无意识地抬手遮挡,他很久没有餐风露宿,腰酸背痛地站起来都花了五分钟。乐问坐的地方已经没人,卫正勾了勾嘴角,安慰自己一个人上路有一个人的好处。
拿起公文包,从里面摸出指南针,又从外层小包掏出手机。虽然不能用来通话,却可以查备忘。刚打开手机的定位系统,卫正就想起一个十分蛋疼的问题。
这个年代卫星都没有,定位当然不能用。
他收起手机,指南针暂时也用不上,随便选了个方向,穿云剑被他丢在地上不满地发出巨大嗡鸣。
卫正用力踩了两脚。
穿云剑老实下来。
御剑半日,绵亘的青灰色城墙出现在卫正视线里,他把墨镜摘下来装好。心底里有点隐约的兴奋感,与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的是小时候打实况足球。
城门上写着两个古汉字,卫正认识,是“武阳”。
他拿出手机来,刚要打开,又想没法充电还是省着点,转而拿出传音器,塞上耳麦,在城外让穿云剑停下,卫正站着,穿云剑也立着,剑尖朝下,并不落地,垂直立着。
“哦嗨哟。”简清吾的声音带着浓浓倦意,传出个哈欠。
“地点里有武阳这个地方吗?武功的武,阳光的阳。”
简清吾让卫正稍等,显然是夹着手机,声音略压抑,“昨晚睡得好吗?”
“你说呢?在树林里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颈椎直接阵亡。”卫正没好气道。
那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简清吾笑道,“你这是缺乏运动,以后师哥教你。”
“不用了,你还是留着教你那个什么,碧玺吧。”
“……碧玺?昨晚我又换了人……”
卫正把耳麦捏在手上,离脸十厘米,听着里面转到“武阳郡”才又塞上耳麦。
“嗯,有武阳郡。”
卫正等了会儿,简清吾没说话,他眉毛皱起,有种不祥的预感,“后面呢?”
“没了啊。”简清吾轻松道,“你去的地方应该没错,离隍城派最近的就是武阳郡,你能够在没有指南针和定位系统的帮助之下就找到目的地,说明我的卜算很灵,你们之间冥冥中有微妙的联系……”
“放屁!闭嘴。”卫正本来以为,简清吾至少能告诉他,他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妖,对方的软肋在哪儿,这样省时省力,不到一年他就能迎娶白富美升任CEO走上人生巅峰,现在希望在刹那间破灭,卫正烦躁的握住歪来扭去的穿云剑,一用力,半截剑身没入土中。
“你先入城,要相信我的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