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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开。火把的火光投射进来,门口有了几个人影。
“刘冕出来受审!”门口有人大喊,还有两个狱卒走了进来。
刘冕拍拍屁股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跟着走了出去。
狱卒们押着刘冕出了牢房走过一条幽暗的过道,来到了一间密闭的大房间里。墙壁四周燃着火把,将室里照得通亮。刘冕四下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触目惊心。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铁鞭锥刺不一而足。墙壁地面上多处有干涸了的血迹模样,室内一股血腥臊臭之味,也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在这里挨了毒打迫害。
一个身裁粗壮圆脸细眼的大汉,正背剪着手打量着李光顺。看那人神情,活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眼睛里自然流露出一股冷冰冰的死气,如同蛇蟒之类的眼睛。
“本官侍御史来俊臣,奉圣上之命提审太子谋反一案的相干案犯。”那人面如表情如同念经,例行公务要死不活的念叨道:“刘冕,我们开始吧。”
‘太子谋反一案’……果然!
“本官有必要奉劝你一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但凡进了这里的人,没有不招供的。”来俊臣依旧是那副死人一般的脸,扬了一扬下巴示意挂在墙上的刑具:“王公贵族进了此处,若有必要也是可以用刑的。”看他神情满不以为意,大抵是把刘冕当成了容易哄骗吓唬的小子,好似还有些提不起兴趣来了。
‘这厮便是臭名昭著的来俊臣?’刘冕深吸了一口气:“有话就说。”
来俊臣绕着李光顺踱了几下步子,如同野兽打量猎物一般:“你便是乐安郡王的伴读,对不对?”
“对。”
“很好。”来俊臣慢条斯礼,“既是伴读,便是最贴身的心腹。李光顺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说,都交给你去办?”
“并非如此,那得要看是什么事情。”刘冕很谨慎。来俊臣这等人构陷他人罪名可是超一流的水准,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便是他们的特技。
来俊臣蛇蟒一般的眼睛斜瞟着刘冕:“数日前,你可曾是与李光顺,一同被太子李贤责罚过一次,后来李光顺还因此而被禁足?”
“是有此事。”刘冕感觉有些不妙:这事儿莫非还能跟我扯上什么干系?
“好极了。”来俊臣喋喋的怪笑,突然一下转到刘冕正面压低身子,瞪着刘冕沉声道,“李光顺与你一同受罚,心中自然忿怨。于是将怒气转迁到了被他放狗咬过的明崇俨身上。你们恨他在圣上面前告了御状,害你们被责罚……他一个孩子,干不出什么出格的大事。于是乎,他便命你暗中张罗人手,将明崇俨杀害。”
“是不是这样?!”来俊臣斗然拔高了声音,凶戾之气暴露无疑。
刘冕顿时愕然:明崇俨被杀了?他一向与李贤不和,曾多次在武则天面前窜缀让她废了太子重立储君,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现在明崇俨被杀,任谁也能怀疑是李贤动的手。
这一招够狠!
鬼知道是不是武则天自己动手,然后再栽赃嫁祸给李贤或者是他身边的人。如此一来有了导火索,再顺势作上一点文章,也不难捏造出李贤谋反的证据。
“刘冕,我劝你尽早实话实说。本官的耐心,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来俊臣的脸色越来的像个死人,面无表情可是一脸青灰,眼睛里流露出层层的杀机。
李光顺心中飞快的一盘算,心忖我当初还以为,顶多就是受些牵连吃点苦头就完事。没想到这个来俊臣还真是口舌能生花,将我也搅拉进来,连着让我也背上一个若大的黑锅。
让我认罪?
开什么玩笑!
李贤纵然被定上个谋反罪,运气好也不难保住性命,武则天要的或许只是他头上的太子冕旒而不是人头。我要是认罪,除了死还会有别的结局?
来俊臣左右的散着步子,傲慢道:“我劝你识相点,并再将那句话重复一次:进了御史台,还没有不认罪的。”
刘冕瞟了一眼四周阴森血腥的刑具,沉声道:“我若认罪,又当如何?”
“至少不会再被上刑。”来俊臣笑得很阴森,仿佛还有一点自豪,“然后按律治罪。便是如此简单。”
刘冕心中一动,这来俊臣铁了心要拿到所谓的证据。我若死不承认,他便要使上屈打成招这门专利。反过来,这证据总得有我张口承认,他才能坐实……好,跟你谈谈条件:“要我认罪倒也不难。前提是我必须先见到我的家人。”
这个‘证据’,真正应该是武则天要的。来俊臣为了办成差事讨主上欢心,这等程度的条件应该会加以考虑。
“呵,小子倒有些精狡。你就是想见到刘仁轨,让他替你在皇后面前求情是吧?”来俊臣笑中藏奸,不紧不慢的说道:“刘仁轨也是当朝宰辅,本官与他同殿为臣,也不好不给一丁儿颜面。按理来说,进了御史台的犯人,是不能见家属的。但是,本官念你至今还算配合,就破例照顾你一回。不过,本官同样要郑重的奉劝你:见到刘仁轨之后,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然后,必须乖乖认罪。否则,我不会有一丁点儿的客气了。”
刘冕心中突现一丝生机曙光:“我自然心中有数,也不必你反复叮咛。”
“量你也不敢造次。”来俊臣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扬了扬手,“带他回牢房。”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0章 留得青山在
第二天中午时分,监牢的铁门再被打开。 哗啦啦一阵响动中,刘冕听到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在唤道:“刘冕、冕儿!”
刘冕当时正躺在牢床的草堆上,飞快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入眼看到一个白发苍苍身裁却是比较高大的老人,正情急的朝牢中走来。在他的旁边,就站着一脸怪笑的来俊臣。
那便是刘仁轨,我的爷爷?
刘冕连忙站正,然后拜倒在地:“不肖孙儿刘冕,给祖父大人磕头了。”
“起来、起来!”刘仁轨已经有八十岁了,军伍出身的他至今仍然身板硬朗声如洪钟。看来他对刘冕这个一家单传的孙儿异常的看重,亲自走到刘冕身边伸手去扶。
刘冕站起身来打量了刘仁轨一眼,方脸宽额厚唇阔鼻,虽然如此高寿了,眼睛中却没有一丁点的混浊,相反精光溢溢。
这样的人,便是典型的虎老威不老,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大唐名将!
来俊臣绕走过来,在一旁瓮声道:“刘相公,下官可是揣着若干干系,坏了规矩让你进来探监的。请你要让下官为难,长话短说尽快离去。而且,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
刘仁轨眼角闪过一道不易查觉的利芒,随即低眉顺目对来俊臣一拱手:“多谢来大人。本相知道规矩,不会让你为难。”
“如此便好。”来俊臣还了一礼,信然走到牢门外,就站在门边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刘冕看到这情形,心想长篇大论和刘仁轨说清事情原委始末与自己的想法,应该是不可能。许多话可都是犯忌的,若是让来俊臣听到捅到武则天那里,刘氏一门恐怕就要从此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刘冕心中一动,突然哇声一哭扑进刘仁轨怀里,大声抽泣道:“爷爷、爷爷!孙儿好害怕,孙儿怕死!爷爷你一定要救我啊!你答应我过几天就帮我说一门漂亮媳妇儿的,我都还没有娶亲,我不想死啊!”
刘仁轨先是一骇然,随即幡然醒悟,配合的拍着刘冕的背哄道:“孙儿不怕,爷爷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我老刘家的一脉香火。”
要的就是这句话,心中有底了!
“呜呜呜!”刘冕哭得好不伤心,仿佛正被刘仁轨感动了,然后突然凑到刘仁轨耳边说了九个字:“我没杀人,但必须认罪。”
刘仁轨宛如霜染的浓眉一皱,飞快的轮动了一下眼睛,拍着他的背道:“冕儿不怕,好好呆在这里不要胡思乱想。爷爷知道你的心思了。爷爷纵然拼着这三品宰相乌纱不要,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性命!”
“多谢爷爷,呜呜呜!”刘冕哭得越发伤心了。
来俊臣走了进来:“好哪好哪,御史台庄重之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二位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讲,刘相公就请吧。”
“好吧。”刘仁轨眼神炯炯看了刘冕几眼,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出了牢房。
大门合上,铁链上锁。
刘冕却是略有点激动的暗挥了一下拳头:这事儿有谱了!
刘仁轨能混到宰相位置,又是武则天的心腹近臣,自然知道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杀人,但必须认罪——弦外之音,就是让刘仁轨也不要在武则天面前争辩刘冕是否真有犯事。
这将是最愚蠢的。
因为,需要坐实李贤谋反的,是武则天。需要‘刘冕杀人’这一根导火索的,也是武则天。刘仁轨要是救孙心切在武则天面前强辞争辩,定会触到她内心深处的忌讳——那么,刘仁轨必将倒霉,刘氏一门将成覆巢!
除此之外,我必须乖乖认罪。刘仁轨此去,只为替一个杀了人犯了事的不肖孙求情。这样一来,武则天反而不太方便对刘冕痛下杀手了。因为她知道刘冕当然不是凶手。只是倒霉被自己的儿子李贤牵连了一场、还被她利用了一场。
再加上刘仁轨本就是武则天的心腹,这些年来也帮了她不少的忙。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武则天都没有理由再对刘冕痛下杀手,断了刘氏一门的香火。
刘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理是这么一回事,成败也在此一举。现在就看刘仁轨如何发挥了。他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还能当上宰相,应该有些手段才是……只要留住性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日后慢慢处理张罗。不知道李贤一家人,将会是一个什么情况。我看他也不傻,事情都到了这份上,肯定是不认罪也得认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应该懂。
刘仁轨刚走不久,来俊臣就又来了。他得意洋洋的拿着一份供状递到刘冕面前:“刘公子,签供画押吧?”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再签供画押。”刘冕说得异常坚决。
来俊臣有些恼怒:“今日明天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刘冕毫不退步,“三日之后我定会认罪。在此之前,你就是用尽诸般手段,我也不会认罪。”
“好小子!”来俊臣点着头,一指一戳的恨恨道,“三天后,就如你所言。到时候你若再敢玩花样,本官绝不会再留半点情面!”说罢,拂袖而走。
刘冕暗自冷笑:我要是现在认了罪,一纸签供画押递到武则天面前,说不定她信口一句就将我先废了。我至少得替刘仁轨争取三天的时间,去和武则天较量斡旋,先替我在武则天那里通个气讨个免死护身符才行。
命悬一线,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酿成难以挽回的大错。小命捏在别人手里,就是这般无奈。
就这样,刘冕在监牢里居然一连关了三日。期间倒也还安宁,来俊臣也没有再来烦他。只是这夏日炎炎,身上流了一身臭汗不能洗澡又没得衣物更换,身上脏臭难当着实有些恼火。好在事先曾拿了那把扇子在手上,没被活活热死。来俊臣和那些狱卒们倒也给了刘仁轨几分薄面,把这扇子没收了又给送了回来。
如此看来,刘仁轨与武则天的较量,结局似乎不太坏。至少可以断定,刘仁轨自己没遭殃,不然来俊臣这么凶舛的人哪里会给他什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