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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下来以后,周秀丽仍不交代问题,提出要和检察长叶子菁直接谈。
叶子菁这才出面了,进来后看着周秀丽半天没说话,想制造一种无形的威慑。
周秀丽却没有多少怯意,和叶子菁对视了片刻,先提出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叶检,你们该不是要对长恭同志下手吧?是不是陈汉杰同志授意你这么干的?”
叶子菁平淡地一笑:“周主任,怎么这么想问题啊?你涉嫌犯罪,和王长恭同志,和陈汉杰同志有什么关系?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不存在谁授意的问题!”
周秀丽嘴角挂着一丝明显的讥讽:“叶检,我看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吧?长恭同志和陈汉杰的矛盾人所共知,你这位女检察长是陈汉杰一手提起来的;我呢,又是长恭同志倚重过的干部,长山的干部群众不能不产生丰富联想吧?!”
叶子菁不愿谈这个话题:“这些联想和本案有关吗?好像无关吧!”
周秀丽嘴一撇:“怎么会无关呢?大家不是一直在传吗?说我和长恭省长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你叶子菁是长山市的老同志,应该知道嘛!哦,顺便说一下,长山干部群众对你的说法也不少,说你和陈汉杰的关系也一直是不清不楚的!”
叶子菁心头立时腾起一团怒火:周秀丽这种说法,她真还是头一次听说。
周秀丽似乎从她的脸色上看到了什么变化:“叶检,看看,你也生气了吧?我劝你最好不要气!你我都是女同志,能凭自己的努力和奋斗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背后的闲话谣言都少不了。所以,我们女同志之间也应该多一点理解嘛!”
叶子菁手一摆:“周主任,我的事不要你操心,人正不怕影子歪嘛,谁愿说就让他去说好了!至于你,你和长恭同志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必再在这里说,那是你和长恭同志个人的事,长山市人民检察院和我这个检察长都管不着,我要管的就是案子!从现在开始,与本案无关的话请你都不要再说了,我们言归正传谈问题!”
周秀丽耸了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叶检,那就谈问题吧!你觉得凭你们目前掌握的这些道听途说,就能拘留我了吗?那个言子清我先不去说,就说说你们倚重的那位重要证人方清明吧:方清明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们清楚不清楚?按方清明诬陷的说法,我还收了苏阿福四万呢!”
这个周秀丽实在够厉害的,一开口就拿住了叶子菁和检察机关的软肋。
方清明本质上是个什么东西,叶子菁和检察机关的办案人员不是不清楚,这个反复无常的政治小人已经把她和检察院的同志们害苦了。先是匿名举报,继而现身举报,言之凿凿说周秀丽收受了苏阿福四万元贿赂,结果证明是毫无事实根据的猜测。对此,她和吴仲秋不能不予以严厉指责和批评。结果倒好,搞得方清明连有事实根据的问题也收了回去。到得后来言子清把周秀丽打关照电话的问题交代出来了,让方清明证实,方清明竟一反常态,咬死口再也不承认了,还替周秀丽说起了好话。僵持了整整两天一夜,直到反贪局的同志查清了方清明贪污一万多元接待费的事实之后,方清明才又老实配合了。不过,叶子菁心里仍不踏实:方清明这种人毫无道德感,更谈不上有什么信义。今天他自己的问题被发现了,处于被动能配合一下,风头一变也可能不配合,甚至可能在法庭上翻供,这都是不能不考虑的。
叶子菁便也把话明说了:“周主任,方清明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品也不怎么样,可这都和本案无关。和本案有关的是一个基本事实:据言子清交代,方清明证实,你这个城管委主任为苏阿福那片违章门面房打过招呼,有没有这回事?”
周秀丽仍抓住软肋不放:“叶检,你说有这事,我说没这事,这都没意义!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心平气和地分析一下事情的起源和背景。先说方清明。关于方清明的情况,我曾当面向陈汉杰同志汇报过,此人本身就是一个腐败分子,因为是陈汉杰介绍过来的,我原准备给方清明留点面子,内部处分。但是,陈汉杰原则性很强,坚决不同意,要求我们彻底查一下,查清楚以后该报案就报案,按党纪国法从严处理。这么一来,方清明必然要疯狂报复我,诬陷我,不是吗?”
叶子菁不动声色:“事情还有另一种说法吧?你得知方清明匿名举报后,诱之以利,甚至提出安排他做办公室主任,让一个腐败分子做办公室主任合适吗?”
周秀丽坦然地笑道:“叶检,你这说法来自方清明吧?那么,请你们再去讯问一下方清明:我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许过这种愿?说一个起码的事实:方清明的问题我一直在认真查处,已经让城管委纪检组的同志和他正式谈过话了,如果我要对他搞什么利诱的话,何必要按陈汉杰同志的指示查处呢?这合乎情理吗?”
叶子菁不得不承认,周秀丽这话说得有道理,这也正是她的困惑之处。然而,嘴上却道:“周主任,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嘛,利诱是一方面,威胁是另一方面。据我所知,你已表了态,只要方清明不再和你们捣乱,你们就争取内部处理!”
周秀丽愣都没打,马上承认了:“对,这话我是说过,和纪检组几个同志说的,原话是这样的:方清明不要脸,我们还要脸,真把此人送到检察院去立案起诉,城管委脸上好看吗?钟楼区已经进去两个了,加上方清明就是三个,影响太恶劣了!方清明如果认罪态度好,退赃积极彻底,就内部处分;认罪态度不好,继续和整个城管系统捣乱,不顾及城管形象,就依法办事,向检察院报案!”叹了口气,又诉苦说,“你都想不到方清明有多龌龊,常以城管干部的名义给报社投稿,什么斑秃啊,狐臭啊,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大锅饭体制嘛,我又不能开除他!”
叶子菁想想也是,方清明这种人放在哪个单位都是祸害,大火案一出,钟楼区城管委又抓了两个,周秀丽不愿在这种时候将方清明移送检察机关,也是很正常的,最多是犯了本位主义的错误,这种保护部下的本位主义情况过去发生得不少。
周秀丽又说到了言子清,神态益发坦然:“再说言子清。言子清本质上是个好同志。不过,这个同志有个毛病,就是心胸狭隘。四个月前到了退休年龄,我们按规定给他办了退休手续,就引起他的不满了。他找到我说,和平区城管委田主任到年龄后退二线做了巡视员,问我为什么不安排他做巡视员?我就和老言明说了,田主任是市里有关领导专门打过招呼的,工作上也需要,不好这么攀比的,这就得罪他了。他就人前背后胡说八道,前一阵子甚至扬言要和我同归于尽……”叶子菁越听心里越虚,觉得这事难办了:如果言子清也像周秀丽说的那样,是因为泄私愤报复周秀丽;那么,像查匿名信的那种被动又要重演一次了。这一次可不是上一次了,王长恭绝不会发一通火就罢手的,不把她整得吐血只怕不会完。
好在苏阿福没死,伍成义和公安局同志们在紧张地抓,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糟。
叶子菁决定单刀直入,待周秀丽说完言子清的问题后,冷冷道:“就不要再分析了吧?我看分析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谈实质性的问题。周秀丽同志,请你正面回答我:同意苏阿福违章盖门面房的这个电话你到底给言子清打过没有?”
周秀丽这下子火了:“叶检,你怎么还这样问?告诉你:没有,这是对我的陷害!如果你和你们检察院相信这种陷害,那就请你们对我进行刑事拘留好了!”
叶子菁努力微笑着:“哎,周主任,别发火嘛,现在我们还没说拘留你嘛!”
周秀丽马上收拾起了桌上的手袋:“那好,既然如此,我可要走了!”
叶子菁立即把脸拉了下来:“周主任,提醒你一下:传讯还没结束呢!”
周秀丽很不耐烦:“那就请你们抓紧时间!”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你看看,都夜里十一点多了!据我所知,你们检察机关的传讯时间不应超过十二小时!你们现在决定拘留,我就通知我家归律教授给我送洗漱用品!叶子菁,你定吧!”
真没想到,周秀丽竟然会这么强硬,反倒主动逼上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现出了些许紧张。
这种时候绝不能感情用事,必须慎重!
叶子菁想了想,将周秀丽独自一人晾在屋内,出门和副检察长张国靖、陈波紧急商量起来。张国靖一直主管办案,情况比较清楚,认为周秀丽不仅仅只是这个电话问题,既有不少受贿的匿名举报,又有渎职嫌疑,主张担点风险,在零点之前果断拘留周秀丽。陈波却不同意,反复强调依法办事,又提起了王长恭,说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慎重一点,以不拘为好。陈波强调说,暂时不拘,并不是说以后不拘,也不是放任不管,可以采取措施,二十四小时密切监视,不怕周秀丽会逃掉。
叶子菁当即把问题提了出来:“陈检,周秀丽不会逃掉,可会不会自杀啊?”
这保票陈波不敢打,陈波摇头道:“叶检,这……这我可就不敢说了!”
叶子菁又问:“放她回去后,她会不会串供,转移赃款赃物啊?”
陈波说:“这怕不会吧?想串供,转移什么赃款,她还不早就干了?”
张国靖不耐烦了:“叶检,我看就别再商量了,就一个字:拘!不但要拘,还要连夜突击搜查,给她来个措手不及!另外,苏阿福随时有可能落入法网,过硬的证据到时也会有的!现在不拘,万一让周秀丽自杀了,我们这麻烦就大了!”
陈波再次提醒:“叶检,你可别忘了,周秀丽后面可……可有王长恭同志!”
叶子菁反倒下定了决心:“陈检,这话你别说了,我打定主意了,拘!”
重回讯问周秀丽的那间接待室,电子钟的时针已快指到十二上了,准确地说,是差八分不到夜里零点。就在这短短的八分钟里,叶子菁安排渎职侵权处刘处长办妥了法定的拘留手续。零点整,两个在场的女警官准时给周秀丽戴上了手铐。
戴手铐时,周秀丽脸色骤变,骄傲和矜持全不见了,泼妇似的又骂又叫:“叶子菁,你……你这个臭婊子。你……你想干什么?你有……有什么理由拘我?!”
叶子菁厉声道:“周秀丽,我的理由很充分:作为长山市城管委主任,你涉嫌渎职犯罪!我不管你打没打过那个电话,不管苏阿福那片门面房是不是在你同意下盖起来的,也不管你是不是从中获得过个人利益,事实摆在那里,那片违章门面房严重影响了八月十三日的火灾救援,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损失!”
周秀丽叫道:“领导责任我没推,我向市委写了检查,正等……等候处分!”
叶子菁“哼”了一声:“领导责任?处分?太轻松了吧?给我押下去!”
带走周秀丽后,对周秀丽家和办公室的搜查也果断安排下去了。张国靖和陈波各带一组人,分头行动。叶子菁自己则坐镇办公室电话指挥,随时等着听汇报。
这夜是紧张迫人的。张国靖、陈波带着同志们走后,叶子菁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喉咙口上,虽说料定搜查不会有多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