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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他一直睡在她身边吗?
她虚弱的爬起来,发觉她身上盖着被褥,而他只盖上一角而已。她掩嘴尽力遮去咳声,将被褥盖至他身上,才站起身。浑身有些寒气,便将披风披在身上,往湖畔走去。
清晨,虽有薄薄的白雾,呼吸起来也格外舒服,离着营地有一段距离,才敢放肆咳了出声。
“谁?”青慈转身,吓了一跳。“是孙姑娘。”
“叫我众醒就可以了。”她绽出微笑。“你还真早起呢,青慈。”
“我本来就早起,只要东方起了白,我就睡不着啦。”见她在他身边坐下,他脱了一眼,随即瞧了湖中消失的人影,众醒循眼看去,脱口:“是……青仁吗?”方才就只有青慈跟青仁不在营地,
青慈的脸难得红了,说道:“不……大白天的哪有人,你多心了。”顿了顿又说:“无赦头子起来要找不到你,可是会大怒的。”
“我瞧他睡得熟,就不吵他了。”又咳了两声。
“你……还好吧?可别咳得要死要活,就算立刻起程,不到黄昏是赶不上下一个城镇找大夫的。”本来无赦头子要冷二爷一块来,但他忽然消失了踪影,惹得头子狂怒不已。
冷二爷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起死回生,那绝对是非冷二爷莫属;偏偏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山寨三年,太半时间都不在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问他,他只说是云游天下。
呀!云游天下的人会来当山贼?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事。
往西行又有何用?没有好大夫,只怕孙姑娘真命不久矣。
“我没事,只是旧疾而已。你……为什么叫青慈呢?”她安详问道。鸟鸣如乐音,风吹如磨蹈,不由得闭上了眼。
“青慈、青仁都是头子取的,嘲笑那些有仁慈之心的人吧。”青慈嗤之以鼻,瞪着那波动的湖水,讥道:“什么仁义道德,净是狗屁话,要遇上了人性的自私,哪不烟消云散。”斜对角的树畔有只白兔,青慈的注意力转移了,兴致勃勃的掂掂掌中小石头。若是能一击就中,说不定早饭里就有炖兔肉可吃。
兔子在移动,不是逃远,而是往这里跑了过来。他怔了怔,正要击出石子,那小白兔却停在她衣裙旁。
众醒被惊动的张开眼,也呆了呆,漾起笑容。“是小兔呢。”她伸出自晰的双手抱起白兔,与它眼对眼,她弯眼笑道:“你在这里多久啦?”
青慈的石子尚握在手里,脱口道:“你抓到它了,”
“抓?这世间又有谁能抓得到谁呢。”她的鼻子摩蹭它的,满心的笑,“它是瞧我与它有缘,便给了我这个机会抱抱它,与它说说话。”
“是……是吗?”青慈失声道,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笑容。明明她的话是十分恶心的,他一向不爱听什么慈悲或是什么大智慧的屁话,可是她的笑容就是不由自主的吸引他。
忽地,他又惊叫了一声,瞪着她身后树干上的鸟儿。鸟虽不多,但放眼望去,附近树上仅有她身后树上有众鸟齐聚。
“你要抱抱吗?”
“啊?我抱它干嘛。”不如直接烤来吃。
瞪着孙众醒凑过来的兔子,与它眼封眼,鼻对鼻的。以往不曾有这么直接的面对面,多半是射中了,就烤来吃,哪管得它的眼、它的鼻。此刻,它的红眼揪着他,好像用很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它……只是畜牲啊。
曾听冷二爷提过,与佛有缘之人,多半是心地良善而普爱世间的人,动物会亲近他、山林树林会环抱他,连地上的土地都甘愿为他所踩。
“与佛有缘,又岂只是念念佛经就能了事的。”当时,冷二爷温吞笑道:“人眼睛不比心眼,偏又爱从眼睛去瞧事物;真正与佛有缘之人,人们不见得瞧得出来,同天下万物却能感觉得到。地府有六道轮回,打进畜牲道的多是累积了诸多罪孽,若是能碰上一个菩萨心的人或神仙,能为其祈祷,甚至一句真言也能减去多少罪孽,就算是立时死了,它们也甘愿。这世间能到如此地步的人几近于无啊。”
当时他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冷二爷时常说些意深而颇具含意的话。那话,无赦头子不爱听,他也不爱听,更莫说是山寨里的其他兄弟了。可是如今瞧着孙众醒,冷二爷的话竟深深浮现在他脑海里。
她的笑容柔美而温和,举手投足间有些与山间融为一体之感,他揉了揉眼,定晴再一瞧,她独立的坐在那里,方才是错看了吧?微弱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似梦非梦:也许就算有一天他一觉醒来,发觉她原本就是梦里的人,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头子也发现了吧?她本就不像是世间污浊的人。
她含笑放开兔子。它绕了几圈依然不走,她笑道,揉了揉它的头。“怎么啦?是不曾见过生人吗?这林子里的动物真地好命,但盼你不必受猎人捕猎之苦,你没孩子们吗,快回去吧。”
青慈呆若木鸡,见那小白兔磨蹲了她的手掌,便小步跑开了。
“你……能跟动物通……通话吗?”
她一怔,笑道:“没,怎么可能呢?只是家道中落后,人居山间,可能染了一身山野林间之气吧!人、动物瞧了我,也就不怕了。”她指着小兔跑回的地方,“那儿,我猜有它的孩子们。”
他哼了一声。“有孩子又如何?瞧我一颗石子摆在手里,任它挑。瞧瞧看它要挑哪个小孩儿给我打。”
“你又发狠话了。”她抿起唇。
“我还不只会发狠话,还会做呢。”青慈哼笑,“如果说,你有丈夫、有孩儿。遇有危难时,你会舍谁?”
“我谁都不舍。”
“一定要你选呢?”
“我还是谁都不舍。这世间虽然不见得有两全其美之事,可是只要给我时间,我想,我一定会两边皆不舍弃。”她忽然执起他的手,让他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啊?”若是让头子瞧见,不要说他立见阎王了,头身分家都有可能。
幽幽黑瞳凝视着他,显得有些湿沥。“你与青仁跟着无赦身边好几年,我想你们的背后并非一帆风顺,必定有一段说不出的苦。我虽然相信轮迥之说,但也信环境能造就一个人。可是,我更信人定胜天。”
“你……你在说什么?”难道她看出了他背后的苦?她是神眼吗?他不像无赦头子一样,完全不信鬼神之说,但既然天给了他不公,凭什么他不能给人不公?“
“你与青仁其实就像是无赦的两颗心,”
“两……两颗心?”
“你好似无赦残余的善心,却带有一丝的阴影。青仁则像无赦残暴不仁的邪恶之心,但也有最后一点的阳光。我真盼无赦与你们都能重新再来一次。”
“我们……都是杀人无数啊,难道你就不会想为那些死者报仇?”她的话有点令人作呕,真没见过这样心肠的女人。
“若要报仇,她早就下刀了,还要等到现在?”
“无赦。”她抬起眼,飞禽散尽,对无赦温婉笑道:“你醒了?”
“我是醒了。”他伸出手拉她起来,目光不转的凝视她。“你的心没有阴影,却也少了一股廉耻。青慈,回去。”语气中隐约有暴虐之意,青慈一呆,脚步生根。
“头子……”
“我叫你先回去,是没听见吗?”
青慈迟疑的看了她一下,转身离开。
“你的菩萨心真好,我爱你的心真苦。我早该知道你想要救赎我,连带我身边的人也要一块就赦。”她的心应该只放在他身上。
明知菩萨心与情爱之心是完全不相同的,偏偏他就是嫉妒了,这嫉妒来得又猛又烈。几乎推翻了他难得的理智。
多想要她的身体。多想要得到她的心,心里的这股不安,是因为她的菩萨心肠太高贵,远远超脱了人世间的情爱,如果她爱他入骨,他何需吃醋吃得如此愤恨,恨自己的心先迷失了,恨她的心慈悲过了头……但是,虽然恨,却舍不得。
“我知道你爱我吃了苦头……”她叹息。不再有劝他放弃爱她的言语。她并非没有看见他的执着,就因为他的执着太强烈了,让她……难以招架,她无从应付。
“就算千刀万剐,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爱我了吗?”
“我……”她张口欲言,见他眼底激狂的深情,到舌尖的话又吞了下去。若是平日,心里坦荡荡。必可大声说地想救他,却不是男女之爱。
可是,为什么瞧见他压抑的炽热激爱,心头酸楚又起。
“你说话啊你!”
“我……我……”话在舌尖,却不知道要如何说,说什么。
黑瞳赤裸裸地将所有的狂爱流泻,毫不隐瞒的。“你若有一点点的爱我,那,你就吻我吧。”双拳紧握在侧,一向不离身的长刀留在营地。
早在她清醒之际,他便已被惊醒。一夜,她像是浅眠,就连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翻覆难眠。他心痛啊,这种心痛是说不出口的,但在她安详自在的坐在这里时,心痛却化为恨怨交错。
对她又怜又爱又恨又怨又心痛,万般激绪涌上心头,什么也顾不得了!还做什么君子!还怕她受不住呕了血!
他瞰起眼注视她,像是挑衅,像是等待。
林中静默,月间虫鸣。她迟疑了下,面露为难。
他冷笑了声,撇过身去。
“无赦。”她叫道,忽然揪过他的衣襟,蹦起脚尖,柔软的唇轻经贴上他温热的嘴,来不及感受他的温度,就觉天旋地转,吸进的气彷佛净是浓烈的恶臭,她晕了晕,滑落他胸前。无赦及时褛住她的腰。
“众醒!”他痛喊。
她喘息,脸色发自,全身发冷。
“我……我没事……”她气若游丝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撑起神智。
“你当然不会有事,你若有事,我就先拿你身边的人开刀!”妖野的脸庞流露杀气,杀气中是痛苦。
他们之间真是天与地……天与地的距离要如何拉近?
“为什么你……老爱威胁我呢?”她咬住唇,难受的说道。
“你若不将慈悲流露在外,我又要如何威胁你?你的弱点太多,随便一抓就是一把,”他搂紧了她,闭上眼。为何头一遭这么渴望要一个女人,却让他得不到?
她的脸枕在他胸前,叹息:“我不都已答允要陪着你吗?我活多久就陪你多久,这不好?”
“不,我要你陪着我一生一世,该是我活多久,你便陪着我多久,”他的双臂发狠的圈勒住她,不顾她的抗议。
要这样狠狠的抱住她,才能感受到她的生命还存在。
“我会让你活下去!就算折我的寿,我也甘愿!”他允下承诺,薄怒道。
他是个可怜的人,可是……心里有的似乎已非怜悯,而是另一种柔软敏感的情感。他的话让她感动不已,她一向是无欲无求,虽喜爱众人,心头的情感却是平静而安详的。
而现在,究竟是他被她影响了,或是他动摇了她的心?细瘦的双臂不由自主的、悄然的环住他的腰。
他忽地微微一震,不敢惊动她的举动,心里却在狂喜。这是首次她主动亲近他。他俯下脸,轻经磨蹈她的脸颊,喃喃道:
“众醒,众醒,我的众醒,你要我如何割舍得掉你,要如何才能让我每日加剧的情意传达到你心中?要我怎样做,你才能身子康泰百病不侵?你可知道,你每咳一回,我的心头像被割了一刀似的,我要怎么做,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