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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东权率领手下杀气腾腾地冲上船,缴了船上人的枪,本想“血洗”,但随即得知这是省城广龙堂林风平手下的人,便“手下留情”。把船上所有丝绸劫走,并撬开了船上的夹板,把秘藏的二万大洋(本是用来在香港买枪械的)悉数起去,只把空船放返。吴东权还要马家兄弟带回一封信给林风平,说是自家兄弟受伤,取去船上的货物银两,不过是要回汤药费。
这一次广龙堂损失惨重,几达五万大洋。宝安县离省城百多二百公里,地方偏僻,可谓山高皇帝远,吴东权手下又有四百多人,林风平总不能把百余名手下全数拉上宝安县去跟人家拼命,夺回丝绸和银两,便只有暂时忍下这口气。但货既要不回来,那就要赔钱给货主。货主是广州锦纶公司及几个属下的子公司。背景人物是当年的政界及军界要人。
各位,黑道堂口的人欺压平民百姓、正经商人,有时确实可以横行无忌,但相对那些执掌着军权、政权的上层要人,他们又无异于小巫见大巫,也自然地要露出其可怜的本相。1949年蒋经国到上海“打虎”,拿上海滩最有势力的大青帮头子杜月笙的儿子开刀,把他逮捕入狱,杜月笙不但连哼都不敢哼一声,还得通过别人向蒋经国赔笑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当时的林风平不但不敢赖帐,而且不敢拖延,否则广龙航运有限公司固然会立即破产倒闭,连堂口可能都会遭灭顶之灾——同时他要保往广龙堂的声誉,也不想以后失了广州锦纶公司这样的长期大主顾。
但是,钱从何来?林风平找到了陈达生。
两人在惠如楼饮了几天早茶,最后,陈达生答应以三江善堂的名义借给林风平三万五千大洋,但有两个条件:一、每月纳息口二千五百大洋(相当于月息百分之七点一四,年息百分之八十五点七一,十足的高利贷),三个月后连本带息一次还清。
二、“玲花到陈府过一夜,如果我陈达生觉得满意的话,第二天就让她把三万五千大洋的银票带回给你林堂主。”
对第一个条件,林风平一口答应;对第二个条件,他凝视着陈达生,请他收回。
陈达生回望着林风平,神情十分坦然:“这个条件甚至比第一个条件还重要,林堂主可以考虑清楚后再答复我,”名尼了缘在无着庵渐渐艳名四播,陈达生听到消息后,特地去无着庵见了了缘几面,终于认为花五十大洋一亲芳泽也“物有所值”。就在他决定这样做的时候,林风平用三千大洋把这位名尼赎了出来,这使陈达生深以为憾,现在他要带着报仇的心理,了却两个月前的心愿。
林风平并不知道陈达生的这种心理——陈达生自然也不会说出来。他在听陈达生说出第二个条件时确实非常愤怒,深感受到莫大的侮辱,但过了两天,到后天就是赔偿的最后期限时,他已别无选择。
林风平把玲花叫到房间,掩上门,把广龙堂所面临的困境与陈达生的“条件”讲了一遍。话刚说完,玲花就哭了:“平哥,我不想去。”
“你必须去,”林风平的语气非常冷峻,“而且对陈达生必须绝对服从,务必使他满意。就委屈你一次。广龙堂能不能渡过这个难关,就看你了!”说完,也不再等玲花的答复,便打了个电话给陈达生:“玲花今晚就过府上,陈处长不可食言。”电话那头传来陈达生得意的哈哈大笑,林风平觉得自己的心头一揪一揪的痛,在心中暗自发誓,以后必报此仇,不过他最终还是未能完成这个心愿。
当晚玲花在陈府度过了一个苦痛之夜。她讨厌陈达生这个尖口尖鼻三角眼的瘦小男人,但她为了完成林风平交给她的这个使命,对他不得不曲意奉迎,绝对服从,而且在开始时还有意使出叫男人感到销魂的声浪与手段,希望使陈达生尽快“‘结”;岂料陈达生被她逗得发狂,发狂就如同失去理智,从玩弄发展到折磨,他好像已不再把她当人看,而玲花原来有意装出的呻吟啼叫,也变成了无法忍受而发出的痛苦哀号。但是,她不敢不服从。
当晚玲花遭了两次罪,到第二天上午又遭了一次罪——她发觉陈达生在自己身上像在发泄某种抑郁已久的仇恨——到她得到那张三万五千大洋的银票时,已时近中午。
玲花以自己的心灵与肉体遭受双重痛苦为代价,使广龙堂暂时地渡过了难关。她不敢把自己所遭的罪告诉林风平,林风平也没有问。而使玲花的心灵遭受到更重的创伤是,林风平虽然对她做成了这件事道谢了好几次,但不像以前那么疼她了,两人之间自此后好像有了一层隔膜。“是你自己要我去做的,怎么我遭了罪你反而对我不好?你们这些只知自己快乐的死男人!”玲花心中不时便这么叫,但她始终没有叫出声来。
不久,林风平又找了个叫容桂的女人,幸好没把她带回小洋楼,使玲花仍能保装堂主夫人“的地位。眼不见为干净,玲花就这样安慰自己。她是真心爱林风平的,她觉得平哥既然这样给自己面子,也该满足了。
然而,这样的“好景”也不长,林风平在三个月后遇难。
玲花于是成了不孤孀,她在省城无亲无朋,她必须找个靠山;很自然地,她看上了江全。
江全并不知道她曾经如此地遭受过陈达生的蹂躏。这件事林风平不会说,被人知道,这不过是对自己的侮辱;玲花同样不会说,莫说说出口,她只要一想起这件往事就感到痛苦难受。
玲花看准江全是一个有作为的男人,只是性格上有点阴沉。她相信自己能够“侍候”得了他,能让他满意,最后能让他跟自己结为夫妻——据说江全的发妻在乡下,但从未听他提过,也从未见过有女人来小洋楼或林氏宗祠找他。
玲花觉得自己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她感觉得到,江全是喜欢自己的,喜欢自己的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尤其很欣赏自己的肉体、自己的调情及做爱的技巧。她万万没有料到,江全今晚会突然向她提出“引诱男人”,同时又是“绝对服从”的要求——而且这个男人又正是陈达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引鱼上钩的香饵。不觉又回忆起林风平的往事,一股悲泪涌起,觉得心中很痛,很痛。
玲花抱着枕头痴痴地想。她想过偷偷离开广龙堂,但私蓄虽然不少,可是往哪里去?天下之大,四海茫茫,无亲无朋,何以安身?而且,她确实喜欢江全,就如同以前喜欢林风平一样。同时她仍存以前出现过的报恩思想:再委屈一下自己——自己算什么?原来不过是个穿着尼袍的高级妓女罢了!——再为广龙堂做点事。江全不是说,只有自己出马,广龙堂才可以摆脱面临的困境吗?跟上次林风平说的一样。
突然,玲花想起了容桂。
玲花打了个寒战。她知道林风平生前养着这么一个女人,有一次在小洋楼还见过她。但林风平遇难后,这个容桂哪里去了?玲花向下人打听过,有的说容桂自己走了,有的说是被人劫走的,有的说不知道,有的好像很害怕,不敢说。总之,容桂已不在广龙堂了,但她是怎么走的?或者说,怎么失踪的?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不过凭着自己的聪明,玲花肯定江全在容桂身上“做了手脚”——她问过江全,她从当时江全的语气神情中作出这个毫无疑义的判断。
自己如果不听江全的,会怎样?会不会是第二个容桂?
玲花又打了个寒战。一咬牙,干吧!这个陈达生,最多再遭他一次罪,让他再变着花样来“玩”罢了。全哥说就此一次,好,那就再做一次又如何!看看以后江全怎样对自己再作决定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想到这里,玲花的心反而安定下来,看看墙上的挂钟,已将近半夜三点。玲花又悄悄溜出自己的房间,再次钻进江全的房间。
江全根本就没有睡,他坐在书桌前抽烟,看着玲花进来,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两人的心中都觉得有很多话说,但两人都没说话。
玲花走到江全的面前,默默脱掉睡衣,裸裎着,双膝慢慢下跪,同时双手放在脑后,头向后仰,双乳上挺,小小的艳红的乳头已明显充血,红红的嘴唇微张着,闭上了眼睛——她像在等待心爱的男人给予自己任何的“处罚”。
很美。江全在心中不得不惊叹。
很怪。在两人的心理压力如此沉重的时刻,两人的性欲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两人不断地变换着花样做爱,玲花觉得自己从未感受过这样强烈的刺激,真所谓如痴如醉,欲仙欲死,她的呻吟与欢叫声足可以“绕梁三日”。
经过两度狂潮,待心灵中的连天波涛终于平息下来,窗外已是东方发白。
自始至终,两人没说一句话。
江全沉沉睡去,当他醒来时,已近中午。玲花不在身边,但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压着一张字条。
江全拿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全哥:
我照你说的去做。
一个甘愿为你而死的
可怜的女人
民国十一年闰五月十七日
江全轻叹一声,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濡湿。
玲花就在自己的房中吃了午饭。她没再去见江全。
饭后午睡了一会,玲花便起身自己动手“整妆”。她穿上一袭紧身的旗袍,使身材的玲珑曲线毕现,旗袍的叉口开到大腿上,叫男人看得眼睛短时间内失去闭合的功能。头上挽了个高髻,脸上薄施脂粉,脖子上戴上那条林风平生前特意买来贺她二十岁生日的宝石颈链,使俏丽的五官更艳娇容,脚上一双小巧的绣花鞋,手指上三只名贵钻戒,挽了个精致的小皮袋,打份成一个先夫留下大笔家财的小孤孀,施施然出了小洋楼,连她的贴身丫环也不知道。
位处豪贤路的白衣庵在广龙堂的西南面。玲花先向南走,来到长堤珠江边,再沿江边向西走。看着宽阔清澈的珠江水缓缓东流,她想起了在庵堂受训时教书先生给她与其他“妙尼”所讲过的那句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做人不就是如此吗!过去了的,消失了的,不就如同江水流逝去了一样吗?逝去了的回不来,真要回头已是百年身!像自己这种已“接待”过那么多男人的女人,还想期待追求什么纯情呢!……玲花就如此这般的想着,等她再折回北走到白衣庵时,她觉得自己原来沸腾的心绪大大平伏了
白衣庵当年的主持法号叫悟慧,原是个大商家的妾侍,那个老鬼死后,她就失去了靠山,受了大婆和其他几房人的欺负,于是她带上丰厚的私蓄,到这白衣庵削发为尼,以修冀来世。不过,她觉得来世的幸福固然重要,现世的享受更为实际。于是,她凭借着自已当富豪妾侍时所获得的丰富阅历与交际手腕,更加上她所具有的丰厚资财,逐渐巴结上政要权贵等上流社会人物,进而掌握庵中的大权。到最后,原庵主得了一笔好处,主动“让贤”。当玲花的脚踏进这间白衣庵时,悟慧这位已届中年的尼姑已在那里当了八年的主持。
玲花在无着庵当“妙尼”时,跟悟慧曾见过几面,现在白衣庵相见,悟慧对这个容貌艳丽,打扮得如此高贵得体的少妇人先是怔了一怔,随后也就认出来了。
悟慧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她从玲花的这身装束就已断定她来庵里找自己的用意,心想又是一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