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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敌人发了悬赏通缉廖玉璧的布告,组织上就很警惕,给玉璧身边配了十六个人,都是双枪,跟着他先到广安转洞口找到唐虚谷,商量了贯彻南部会议的情况,然后又找到陈伯斋、唐俊清和郑涛了解情况,还给大竹后山的伤员送了五十张行军床去。当时廿军又在招兵买马,罗渡溪有些吃紧,玉璧就把周辉同调回山上带队伍。不久罗渡溪就被敌人占了,玉璧打算调黎梓卫的人上山,守黎梓卫的曾洪泽不愿意,赌咒发誓地保证不会出事情。
曾洪泽这个人,我有些印象,原来在姚生荣的队伍里,新街整军时他就和苏连清是一伙,后来又悔过又检讨,就没有深究。在黎梓卫表现还好,还打过敌军的军船,都认为他改邪归正了。
玉璧这次从邻水回来,已经是二月十几号上了。曾洪泽上山来说,向廷瑞派人来讲和,愿意把河东七场划给我们,他们只守河西,两不侵犯,河下行船协商解决。玉璧没理睬。过了两天,曾洪泽又上来,说向廷瑞愿把河东河西资马十二场都给我们,如果还不同意,只要我们同意不攻城,广安、岳池的治安都由我们负责。玉璧还是不同意,唐庆余却被他们麻住,来和玉璧商量。玉璧说:“老唐,你不知道,他们这一套来过几回了,一面谈判一面杀人,其实他们心中也清楚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互不侵犯?”唐庆余还是主张谈,说:“河东七场都是我们的人,最近我们在广安、岳池各个乡场抗丁抗粮闹得很厉害,又在渠河沿岸专打廿军的船,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要求谈判,是很自然的。另外据说杨森的军队要开拔了,说不定最后这段时间求个平安呢。”
当时玉璧觉得老刘政委不在,唐庆余又是组织上派来的参谋,不听人家的意见不好,就说:“那么老唐你先带人下去看看,要谈判也可以,叫向廷瑞的人上山来谈。”唐庆余就带了些人下去,其中包括我们十六个警卫中的四个,这样玉璧身边就只剩下十二个人了。
唐庆余下山去了两次,回来说我们的条件敌人都同意了,就等玉璧下去拍板。玉璧说叫他们有本事上华蓥山来。唐庆余说人家怎么敢来,还是你下去的好,坝上全是我们的地盘,敌人虽然占着罗渡溪,扑过来还要过河。玉璧还是不放心,说:“老唐,还是小心好,我们内部想要升官发财的人多的是,已经有不少教训了。”
唐庆余当时还不高兴,以为玉璧怕事,说:“我都下去看了两次,平平安安的,老百姓听说你要回去,都高兴得很,连鞭炮都买好了。我们借这个机会在群众中扩大一下党的影响,也好嘛。”
玉璧下山那天,曾洪泽带了二十多个人来迎接。有人叫玉璧再多带点人,曾洪泽说不用了,人家只来了一个人,还带上了向司令的亲笔信。玉璧说那把信给我吧,曾洪泽又说那人不肯,要亲自交到你手上。走到阳合场丁鹏武家里,有两个姓左的党员说他们才赶场回来,黎梓卫平平安安的,没事。玉璧这才下山。走到街上,都快散场了,玉璧带着人不动声色地悄悄从街背后到了约定的茶馆里。当时茶馆的人也不多,一些亲戚熟人见他进来,都亲亲热热起来握手打招呼。曾洪泽连忙招呼大家坐下,又给玉璧递上一杯茶,我们的十二个人一字排开,站在玉璧的身后。
玉璧左右看看,街上的人也不多,就问人呢。这时候旁边过来一个人,双手递上一封信,玉璧站起来,一只手端茶,另一只手伸出去接信,谁知一个趔趄又坐了下去,原来他的长衫被曾洪泽踩着。那家伙趁着玉璧一闪神,两只手又不空,一下子就把他腰间的枪下了。这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扑进来那么多敌人,两个三个扭住我们一个人,就在茶馆里打了起来。茶馆里顿时一片混乱,玉璧当即被几个人扭住,动弹不得。他气得一跺脚大声喊道:“曾洪泽,你干的好事!你这个叛徒!”
敌人还在不停地涌进来,我们的十二人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双枪手,但毕竟寡不敌众,全被敌人扭住,下了枪,只有陈仁勇挣脱了敌人,从茶馆后门逃走了。
群龙寻首
夜,静极了,我拿着玉璧的信,心里清醒了许多。我想起清浦对我说的话,想起玉璧死了,其他的人生死不明,山上不能群龙无首。周辉同、金积成都是急性子,要真的拖着队伍去和敌人硬拼,那会坏大事。又想到玉璧死了,现在身首异地,铁马金戈拼战了十年,总不能连个收尸的亲人都没有……我扶着床头,把着柜子,挪到桌边坐下,给组织上写了一封信,汇报了玉璧牺牲的情况,要求对今后的工作做个明确的指示。
写完信,才发觉天已经亮了。我梳了两下头,挣扎着站起来,披上衣服就要出去。刚刚把门打开,就撞着徐清浦。他说:“这么早,你到哪里去?”
我怔了一下,把他拉进门来,说:“我正要去找你。”说着就把玉璧的绝笔信和写给组织上的信交给他。等他看完了,我才告诉他,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清浦放下信说:“你现在更不能走了。我才得到消息,昨天晚上曾洪泽来了,显然是来抓你的,因为这里不是杨森的地盘,才不敢进城来乱抓人,现在住在千厮门的栈房里。”我一下子站起来,说:“好哇,曾洪泽,我正要找他。”清浦拉我坐下,说:“玉屏你不要冲动,现在不是你找他,而是他带着人在找你。铺子上这几天你不要去了,交给李士民,你要赶快到雷青成家里躲一下。还有,听说玉璧死了之后,敌人对我们已经开始了大屠杀,我们的人现在乱得很,要赶快想个办法。”
上面的情况这么乱,我不能回去,可又不能不管。叹了口气,只得又拿起笔来,给周辉同、李仲生写了一封信,让他们赶快把队伍调回山上,凡是在当地扯红了的人都要撤走,没有暴露的要隐蔽好,切不可乱打一气,上敌人的当。写完了,又盖上了我的印章,和我给组织上写的信一起,交给了清浦。临分手的时候,我嘱咐他说:“清浦,你也是上了名单的人,要小心啊!”
清浦说:“我不怕,我住在明生家里,他大小还是刘湘的参谋。倒是你一定要小心,叫李士民给你准备点钱,随时好走。”
我看徐清浦出门就往上走,忙说:“你到哪里去啊?”他说:“到千厮门啊。”
我说:“你走错了,那头是化龙桥。”
他抬头一看,顿了下足,转身往城内走去。
我起身到店里,准备向李士民交代一下,再到雷青成家住几天。李士民一见我,连忙把我拉到里屋,说:“大姐,你……是不是大哥他……?”
我咬咬嘴唇,说:“士民,是上面出事了。我要走几天,铺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你和晓兰,一定要做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千万不能让大家起疑心。”
我把店里的事情交代了,要走。李士民一把拉住我,说:“大姐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我走到穿衣镜前面一照,发现才几天的光景,我已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皮泡脸肿,脸色发青,连眼睛都深深地凹了下去。我站在镜子面前,心里说:陈玉屏呀陈玉屏,你不能像这样形露于色呀。你应该是一个大智大勇的人,不能这样陷于个人感情里不能自拔!你还有大仇未报,就是天塌下来,也应该顶住啊。
王晓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默默地给我端来了一盆水。我用冷水洗了脸,又好好梳了头发,整好了衣服,就匆匆出来,准备到雷青成家去。一出店门,就碰见徐清浦,他皱皱眉头说:“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没回答他,问:“有什么消息吗?”
“我们上面下来了四个人。”
我忙问:“在哪里,是谁?”
他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旅馆。
我跟在清浦后面,到了旅馆楼上的一个房间,把门一打开,我顿时惊呆了。屋里四个人,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身上糊满了泥巴,头发像乱草一般,衣裳裤子拖一片吊一片的,呆呆地看着我。我再仔细一看,天哪,原来是金积成、唐俊清和另外两个队员!
四个人一看清是我,立即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呜呜地大哭起来。店老板听见了连忙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我说:“他们的船打烂了,货全部掉在大河里了,还淹死了人,小孩也淹死了,人家怎么不哭!”
老板摇摇头,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说:“真是天灾人祸啊!”
我们坐在房里,大家哑哭了一场,好一阵我才问:“你们几个人是怎么跑出来的?我们上面的队伍怎样了?”他们只是哭,我说:“不要哭了,说吧。”
金积成恍恍惚惚地说:“我们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你,对不起党!我们都有枪,没有使,使不出来,我们看着把大哥抓走的……”
我说:“不谈这些了,你们四个人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泪水长流的,金积成哭得更伤心,话都说不出来。歇了好一阵,唐俊清才说:“还是我来说吧。那天,我们十二个人和大哥一起遭了,只有陈仁勇跑脱了。晚上,他们不知道把大哥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却把我们十一个人押在一个大院子里,吊起来。曾洪泽说:”妈的,费了这么大的劲,可惜没有捉到陈玉屏。你们都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她的两个娃娃在哪里?‘我们都说不知道。曾洪泽就指着唐老六说:“唐老六,你过去一直跟她跑,你说她在什么地方?’唐老六气极了说:”老子知道,老子就是不得说,你把老子吊死也不得说!我们上了你的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军阀的走狗……‘曾洪泽就用棍棒狠狠地打,唐老六没有呻吟一声,说:“横竖是一死,打死了也不得说!’金积成当时也破口大骂,说:”大姐的地方我晓得,要从我口里掏出一句话来,除非牯牛下儿!‘曾洪泽就用杠子压他,用刀把他的脚手都戳烂了,他还是骂。最后曾洪泽对我们没有办法了,就说:“好吧,你们不说,把你们解到城里去。’”敌人把我们十一个绑着拉出来,说是送进城去,可是走到拢中码头河边就停下来。我们一看,河边一条船也没有。敌人说要等船,却又在搬石头,这明明是要把我们沉河。我就悄悄对他们说:“快,往河里跳!‘大家一下都跳到渠河里。敌人拚命地朝我们打枪,我们拚命地往河底下钻。我伏在河底顺着流水冲了很远,才冒起头来,一看,枪声停了,敌人以为我们都被打死了,全走了。
“又冲了一阵,冲到罗家桠口才上了岸,恰好金积成他们三个人也冲过来了。唉,我们四个要不是水性好,也就像那七个同志一样,没有人了。”
屋里没有人说话,只听见金积成的抽泣声。
唐俊清接着说:“敌人的卡子封锁得很严,白天不敢走,我们摸到一个岩洞里躲了一天,晚上才敢出来。刚走出不远,在路上碰见一个老头子,他见我们全身浇湿,穿得又单薄,就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快走远些,赶快离开这里啊,黎梓卫、罗渡溪都已经被兵围起来了!‘我们假装问他出了什么事啊。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还不知道,杨森派了一团人,昨晚在黎梓卫捉了很多人,我们的廖大哥都遭了,现在还没得到消息。’金积成认出来,他就是牺牲了的朱老幺的老人,就对他说了实话。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