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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也讨厌子楚这个太子,不时透露口风,有改立太子的意思。
吕不韦虽然和子楚双双各怀鬼胎,但目前利害相同,不得不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吕不韦打的主意是: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亲生骨肉铺路,让他开创万世基业,眼前任何辛苦劳累,他都忍了,子楚偶尔摆摆脸色,他都装作看不见。
他除了积极在朝中拉拢关系外,另方面也在建立他的商业王国。秦人重法尚武,讲求的是男耕女织,全国人民丰衣足食,夜不闭户,道不拾遗,山无盗贼,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平日视打斗杀人为羞耻,上战场时却能奋勇争先。但商业人才甚少,空拥有巴蜀的丰富矿产及木材资源,除了公家征用以外,没有完全开发,更谈不上输出国外换取财富和国内所需的物品了。
吕不韦注意到这一点,他大事收买巴蜀和秦地的矿产山林,以招收门客和蓄养僮仆的名义,广为招揽和训练商业及工业人才,最盛时这些所谓僮仆人数超过一万。
他的目标是一旦他的儿子登基,秦国除了足食足兵,有天下最精良善战的军队外,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和物资,以作为统一天下的本钱。
子楚在心里所想的计划是:现在尽量利用你的才能和财富,等我一坐上王位——看父王身体状况,这不会太久了——情势稳固以后,你听话,就再利用下去,不听话,一脚踢掉,连你从赵国及各地带来的老本都没收掉。至于赵政,只要我另外生了一个儿子,他就没有立太子的份,即使立了,说废也随时可废。
所以吕不韦如今努力建立的无论是经济或政治势力,将来都会为他所有。
他明白,吕不韦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他,而为自己的儿子。但吕不韦到底是外国人,他在秦国建立的任何势力,就如同小孩子建在沙滩上的沙石城堡,看起来像模像样,却经不其他踢一脚,只要他能登上王位。
当天,他们正在讨论子傒发动的最近一波攻势时,忽然一名侍中来报,咸阳城尉带着长安县尉来见,说是有紧急要事。
“要他们回去,城尉和长安县尉有什么事值得见孤,你没有看到孤正在和吕先生议事?子楚不耐烦地说。
侍中附着耳边向子楚细语几句,只见子楚脸色大变,转向吕不韦说:
“吕先生,我们改日再谈,我有点急事要处理,也许要到长安去一趟,过几天才会回来。”
吕不韦看看他,想问他什么事却又不敢,因为他知道,假若能告诉他的话,早就告诉他了。
子楚换上便服,坐着一辆单马安车来到长安城。长安县尉骑马相随,他是个相貌平凡,面白却未留须的中年人,和一般秦国的执法人员一样,沉默严肃,对子楚这位太子虽然恭敬,但有意见却相当坚持。秦国执法人员紧守着一项信条: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子楚单马小车,不带随从,也是他的建议,他告诉子楚说:
“此事不可张扬!”
入夜,子楚在长安城内一家小客栈停车,长安县尉找来店主带路,这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看样子并不知道子楚的身份,他只顾对着县尉嘀咕:
“大人,小人开店几十年,还未遇见过女客在店中自杀的事。她昨天投店,用的是齐国通行证。登记时说是要到咸阳投亲,神情虽然有点不对,但没想到……”
“但没想到她会在半夜里上吊,是不是?你这番话对我说几遍啦?我全会背了!”县尉制止他再说下去。
子楚走在最后,一语不发。县尉刚才只告诉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面目较好,皮肤皙嫩,可以确定是大家出身,不像一般操劳家事的小家妇女。她自杀身死后,留下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另外有一封遗书,说是要由男孩亲自向子楚面告一切。
县尉说,他本想带男孩到咸阳去谒见的,但一再问男孩和他的母亲跟太子有什么关系,男孩一口咬定要见太子当面说,他弄不清底细,又怕不是好事,泄漏出去对太子有所不利,只有找到咸阳城尉代为求见,希望让太子自己来处理。同时他已做好一切封锁消息的措施,长安城内,除了店主以外,不再有人知道这件事。
子楚向他致谢,心中却一直在纳闷,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一个十岁大小的男孩,这会是谁?他细数在齐国亲近过的女人,要是有人怀孕,应该早找上他了,不会等到现在。
再不然就是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嫁人生子,跟丈夫不和来找他,但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找他,还带着别人的儿子?他这半生亲近过的女人太多了,就是生不出一个儿子,要是带来的是他的儿子,那真是件大喜事!但到底是谁呢?最后他想得头都痛了,干脆不去想它。
年老佝偻的店主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时序已进入深秋,这家古老客栈的重重院子都种着梧桐,枯叶满地,随着秋风翻腾打滚,发出恼人的沙沙声。
“为什么让她住在这么后面?”一直沉默的子楚忍不住问,他的意思是假若在前院和众多客人同住,有所动静会被人及时发现。
“大人,她是个妇道人家,又带着小孩,小老儿的意思,让她住在后面,清静也比较方便。”
店主推开房门,在黯淡的油灯光下,子楚看到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具女尸,一个孩子跪在床前啜泣着。听到开门声,孩子回头来观看,整个脸展示在灯光下。
一见到这张脸,子楚心头感到一震!五官长相及脸上超乎年龄的忧郁表情,活生生的就是另一个自己。
“不错,这是我的儿子,亲生的儿子!但这个女人又会是谁?”
子楚走到床前,长安县尉为他掌灯,店主人识相的退出门外,在临带上门时,他还说了一句:
“大人,小老儿在外面柜台等着,有什么指示再吩咐。”
床上的女人穿戴整齐,脸上还化好了盛妆,要不是笼罩着那股死人特有的冰凉阴森之气,一看之下,还是个海棠春睡的睡美人。看来,她对死已早有周详准备,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她的颈上还清楚的留着自缢的绳索痕迹,舌尖微吐,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啊,是你!”看清了女尸的脸以后,子楚忍不住大声喊出来。
“公子,卑职到柜台上问店主几句话,有事请传唤。”长安县尉也知趣地退出门外。
自他们一进房以后,这孩子就停止了啜泣,只是长跪在床前,一声不作。
等店主和县尉退出以后,他突地转过脸来直视着子楚,两只大而俊秀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也流露一种教人看了心碎的哀怨神情。这是股他熟悉的眼神,在这个孩子母亲的眼中常见到。就是这种眼神,使他对她有特多的怜爱,再大的怒火也会被它浇熄,再多的怨恨也会被它溶化于无形。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很大一会,似乎都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但都不愿领先承认或是询问。最后还是子楚先问: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秦国太子子楚,我的父亲。”小孩子平静地回答。
子楚意想不到这孩子回答得这样直率冷静,他又追问一句:
“你怎么一眼就认出,不怕认错人?再说太子出来,会这样简便,连随从都不带吗?”
孩子困惑地看了他一会,似乎对他后半段的话有点听不懂,但接着他坚决地说:
“你是不是秦国太子,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你是我父亲。”
“为什么?”子楚掩盖不住惊讶。
“因为娘说,我长得像你,你特有的表记就是两道眉毛中间有颗豆大的朱砂痣。”孩子注视着子楚的眉心,肯定地说。
“你娘给你什么相认的信物?”
孩子从颈上取下一块玉珮交到他手中。他认得这块玉珮,那是他和气姬定情初夜的纪念物。
信物犹在,人已香消玉殒,而且死得这样惨,一阵酸楚由心底升起。
“还有这个。”孩子另外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绢帕,只见上面用血写着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有四句绝命诗——
~~无颜见君,
~~近君情怯;
~~岂不足惜,
~~愿怜余孽!
~~~~——齐姬绝笔
子楚再也强捺不住那股酸楚,它往上冲,化成眼泪迷濛了双眼。
“你是我爹?”孩子仍然面无表情地问。
“当然是,孩子,”他将孩子拥在怀里,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当然是,我的儿子!”
孩子紧紧靠在他的怀里,泪沾湿了他的衣襟,他的眼泪同时也滴湿了孩子的头发。
“来,让我们拜拜娘。”子楚拉着孩子在床前跪下。他轻阖着齐姬的眼皮祝祷:
“齐姬,齐姬,安心的去吧,我会善待我们的儿子!”
孩子又轻声啜泣起来。油灯结上灯花,火焰扑扑地忽亮忽灭,屋中阴森之气更为加重。
说也奇怪,齐姬的眼睛真地就此合上,脸上也随之出现了似乎是安详的表情。
子楚伏在她僵硬冰冷的身上,陷入往事的回忆里。——为什么男女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将过错推到对方身上?
他责怪她不甘寂寞和气穷,以致要下堂求去,但他可曾想过,秦赵数番争战,敌意极深,到赵国当质子等于去随时等死,所有的宾客和女人都不声不响地离去,只有她丢弃土生土长的故国家乡,随着他去命运不可卜的邯郸。
他责备她无情义,在他最艰难最失意的时候,说走就狠心走了,但他可曾自我检讨过,他对她是种什么态度?他日夜给她脸色看,动不动就对她大吼大叫,不高兴的时候,当着婢女仆人面前要她滚,滚得越远越好;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或是被她眼神中那股哀怨所溶化时,他也会将她抱在怀里,或是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原谅。但过没多久,他依旧又是故态复萌,这样周而复始,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何况是个离乡背井,只有他是她唯一依靠的弱女子?
她为了让他安宁而求去,这能怪她吗?
——为什么男女总是在生离死别以后,才想到对方的好,才开始明白,很多错误都是自己一手造成?
——为什么总是在破镜难圆以后,才回忆以前在一平生活的美妙和温馨?
伏在她僵冷毫无知觉的尸体上,他想到过去一些甜美的良辰美景——
初见时的惊为天人;
她定情初夜的娇态;
月夜泛舟,向着流星许愿,愿生生世世为夫起;
她在落花前感伤流泪,叹息女人年华易逝时,他所给她的承诺;
登泰山观日出,他雄心万丈的许诺,有朝一日他登王位,她就是母仪全国的王后;
还有……还有很多的往昔趣事,像浪潮似的,一波接一波地涌入他的回忆。
他不知这样跪伏了多久,孩子早已停止了啜泣,将温温的小手伸进他的手中,一股温暖随之弥漫了他全身。
并不是一切都消失了,她也不是就此完全物化,她还留下一个他们共同拥有的生命——他们的儿子!他的亲生骨肉!岂不足惜,愿怜余孽!他要为这个孩子安排最佳前途。
他惊醒地跳了起来,温柔地对他说:
“孩子,你会喊刚才那两个人进来吗?”
“当然会,”孩子骄傲地说:“跑腿的事,总是我帮娘做的。”
“爹只要你帮忙跑这一次腿,以后跑腿的事,再不会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