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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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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清醒了,觉得口乾舌燥。
  我渴望能有一堆清冽的白酒可喝——冷冽一如从秋天的地窖里刚取出者;我渴望有新鲜而甘甜的东西可吃,一个甜熟的苹果倒不错。
  我突然觉察自己已失去理性,为什么呢?我并不明白。
  睁开眼睛,我晓得此刻刚步入黄昏。光线有些像清晨,但时间经过许久了,应该是黄昏没错。
  透过一扇宽阔,围着栏杆的石头窗子,我看得见远处山丛于树林全掩盖着白雪;无数细小的屋顶和尖塔隐约在望,告诉我离城已远。自从那天搭乘驿车以来,我已没见过这种景色,闭上眼,幻象历历犹在眼前,恍若我从来没睁开眼睛似的。
  这可不是幻象,这是真实的。虽然有窗户,室内却很暖和,室内应该有火,我闻都闻得出来,火却已经熄了。
  我想恢复理性,却没办法仰制对冷冽白酒于苹果的渴望。我似乎看到苹果,觉得自己滑落在苹果树枝底下,我还闻到身边新割的青草味道。
  阳光闪耀在青翠大地上,闪耀在尼古拉斯棕色发丝,更闪耀在小提琴深色的亮漆上。曼妙的乐声飞翔至柔软飘浮的云端。在那里,我看见父亲古堡上的高耸城垛。
  城垛。
  我又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自己躺在离开巴黎好几哩外,一座塔楼里的小房间。
  在我面前,一张粗糙小木桌上,正摆着一瓶冷冽白酒,一如我梦里所见。
  好长一段时间,我定定地望着酒;酒瓶上满布结霜了的小水滴。我能够拿到酒而喝了他吗?难以置信!
  我从未尝过如此口渴的痛苦滋味,不仅口渴,全身都在渴,偏偏四肢软弱无力,浑身又感到寒冷。
  当我移动时,房间似也跟着转动。天空在窗外闪着微光。
  我终于拿到酒瓶,拉开软木塞,一阵美妙、辛辣的酒香扑鼻。我拿起酒就往嘴里灌,一口气没停,未加思索也不在乎;我人在哪里?为什么会有酒?喝了酒又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头向前摇摆,酒瓶几乎已空,遥远的巴黎城,在黑色天空里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小小的灯海忽明忽灭。
  我把手放在头上。
  我睡的床只是石头上铺着草罢了,我可能被关在牢房里。
  可是酒从哪里来?对监牢而言,这个酒未免太好了,谁会供应美酒给囚犯?除非是对死刑囚 有此有待吧!
  又有另外味道飘送过来。浓郁强烈而芳香可口,引得我垂涎呻吟不已。
  我四周张望,或者应该说我尽力张望,因为身子太软弱而动不了。不过香味的来源近在眼前,仔细一瞧,果然有一大碗牛肉汤在那里。汤浓又有肉,碗上热气腾腾,汤还挺热呢!
  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端了碗就往嘴里送,我贪婪地喝汤如刚 喝酒一样。
  我狼吞虎咽,好像这辈子从没尝过如此美食。碗光见底,我躺回草堆;吃太饱了,胃感到微微不适。
  黑暗里似有东西走动靠近我,我依稀听到玻璃叮当声,却不能确定。
  “还要酒吗?”有声音对我说,我认得这个声音。
  慢慢的,我记起每件事。攀墙而上,上方屋顶,那张微笑的白脸。
  那瞬间,我思潮起伏。不,不可能的,那一定只是一场恶梦。摇摇头,不是恶梦,这一切全是真实。我突然又记起那种魂销魄荡的感觉,还有锣的响声;我的头开始晕眩,我清醒的意识又要失去了吗?
  意识不可以失去,不准昏眩;心里想着,然而恐惧却再度侵袭,我不甘稍动一下。
  “还要酒吗?”声音又起。
  一转头,我看见一瓶新的酒,瓶口紧塞,但就放在那里,瓶身对着窗子发出诱人的光辉。
  我又口渴了,因为刚刚喝了咸的肉汤,这回尤其口渴难当。擦擦嘴 ,抓起酒瓶,我又大喝特喝起来。
  我倚石墙而坐,用力猛张眼睛,企盼在黝暗里能看得清楚些,可是又害怕看不到不想看见的景象。
  我酒意恐怕太浓了。
  我看见窗子,窗外的城;我看到小桌子,当视线慢慢转向室内幽暗的角落,我看到他就在那里。
  他没穿黑色加着兜冒的披风,他的姿势也迥异一般男人。
  他好像只斜斜歪着身子,一只腿膝盖微弯,靠着窗子的厚实石头框,另一只细长的腿,懒散地伸在另一边。手臂恍如垂挂在身体两旁。
  他给人的印象好像慵懒无力,脸上的表情却生气勃勃;眼睛大而漆黑,白皙的眼角,爬满深深的皱纹;鼻子长而窄,嘴巴呈现独特的小丑笑容,尖尖的獠牙碰到无血色的 ;一头黑色闪着银光的头发,覆在白皙的额上,也披散到肩膀于胳膊上。
  我猜他在笑。
  我惊恐得甚至叫不出声音来。
  酒瓶从手里掉了下去,滚到地板上;我想移动身子,想让自己恢复理性,不再酒意恍惚而反应迟钝;这时,他瘦长的四肢立刻活跳起来。
  他迎前而来。
  我没叫,只发出惊恐愤怒的低低咆哮声,翻身下床,撞上小桌子,尽快跑离他。
  他用冰冷强有力的白手指,一把就拽住了我。
  “放开我,你该死,该死,该死!”我结结巴巴着,理性高耸我应该哀求;我改口说:“我只想离开,请求你,让我出去吧,你总得放开我呀!”他瘦削的脸阴森森逼近,他的嘴咧得好大好大,不断发出疯狂的笑声,笑声似是无休无止。我挣扎着,徒劳地推着他,一边哀求一边结巴说着抱歉的废话。猛然间我忍不住大叫:“上帝保佑我!”他巨大的怪手蒙住我的嘴巴。
  “在我面前别说这个话,狼煞星,否则我会把你丢进狼穴里去喂狼。”他微微冷笑着:“嗯哼。回我话呀,哼——?”我点头,他松了手。
  他的声音具有令人镇静的作用,他好像能够理性沟通,他甚至好像饱经世故富有教养。
  他伸手轻拍我的头,我不自禁往后退缩。
  “头发闪耀阳光,”他轻轻低语:“双瞳永远映照蔚蓝天空。”他细细审视着我,脸上若有所思。他的呼吸和身体并没有怪味,那种腐败怪味乃来自他的衣服。
  尽管他并没有拉着我,我不敢乱动,眼睛却紧瞪着他的衣服。
  褴褛的丝衬衫有宽松的袖子,和打褶的领子;脏旧的绑腿袜子,套穿着破烂的宽松及膝马裤。
  总之,他的穿着乃几世纪前的款式,在我们家的壁毯上,在母亲房里悬挂着的卡罗基和拉杜尔的油画上,就有相同的服饰。
  “你是完美的。我的雷利欧,我的狼煞星!”他说道,嘴巴大张,我又看到他嘴里仅余的白色獠牙。
  我发抖着,身子瘫软在地板。
  但是,他若无其事以单臂举起我,又轻轻把我放在床上。
  我的心底努力祷告着,上帝保佑我,圣母玛丽亚保佑我,一边默祷一边偷偷瞅他。
  我看见什么呢?那天晚上之前我又看见什么?古老世纪的一个面具。这个露齿而笑的面具,精雕细刻着时光的痕迹;却冷酷无情,坚硬一如他的似钢双手。他不仅是活蹦乱跳的东西,他是一个妖怪,一个吸血鬼,一个墓木已拱,却潜逃出来吸血的精明妖魅。
  他似柔弱的四肢,为什么如此让我惊恐?他看上去绝对像人,行动之迅速飘忽却绝不像人。不管他是走是爬,是弯腰还是跪着,样子总令我嫌恶。但是他也令我着迷,这点我非得承认不可。我被他魅惑,我知道,这种魅惑的感觉,简直太危险了。
  他深沈的笑着。膝盖大张,身子有如一个大弧形,包围住我,他冰冷的手指,摸着我的脸颊。
  “哎呀——可爱的小东西。我的长相不忍卒睹吧?”他的声音极低而又轻轻喘息着。“化身成吸血鬼时我年纪已太老。你却是完美的,我的雷利欧,我的年轻碧眼儿,没有舞台灯光的照明,你看上去更加漂亮呀!”白皙的长手抚弄我的头发,一缕缕撩起后又轻轻放下,赞叹不已。
  “别哭,狼煞星。”他说:“你是千中之选,当今晚终了,你在瑞诺剧场的小小胜利,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他又狂放地低笑了。
  至少在此刻,我内心深信不疑,他乃来自魔鬼,而上帝于魔鬼确实是存在的;不久前我 体会到的孤立之外,的确存在着另一个黑暗恐怖的王国,我却莫名其妙被吞噬进去。
  我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我是遭受天遣了;然而这岂非十分荒谬?世界上如我无神论的人成千上万,为什么我该下地狱呢?一种残酷的可能性更在心里具体显现,那就是这个世界根本了无意义,人生也了无意义,这又是另一种惶恐……
  “奉上帝之名,滚开吧!”我大叫,我不得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了,我非相信不可,这绝对是唯一的救赎,我在胸前画起十字来。
  他瞪我好一刻,眼神愤怒不已,却迅即恢复从容。
  他注视我以手画十字,他聆听我一次又一次向上帝祈祷。
  他微笑着,他的脸又变成舞台观众席的那张面具。
  我小孩般痉攀嚎哭着:“魔鬼统治天堂,天堂变成地狱——”我说:“哦!上帝,请勿离弃我……”我向每一个曾经信仰而敬爱的圣者求救。
  他在我的脸上重重挥拳,我摔向一边几乎跌出床外。房间似绕转不停,酒的酸味溢满一嘴。
  “反击呀!狼煞星!”他说:“别未反击就乖乖下地狱!挖苦上帝没用呀!”“我 不挖苦!”我驳斥。
  再一次,他把我拉近身边。
  我以前所未有的勇气拼命迎击抵抗,跟狼缠斗时也没这么奋不顾身。我打他,踢他,抓他的头发;他是那么强悍有力,我能斗什么呢?只不过是对教堂的怪兽饰像挥拳吧!
  他一迳微笑着。
  然后,恍若时光顿然停止,他的脸上尽无表情;双颊深陷,双眼圆睁,嘴巴大张,下 缩扭,于是我看到尖长的獠牙!
  “该死的你,该死的你,该死的你!”我咆哮怒吼!但是他的身子越逼越近,獠牙戳入我的肌肤。
  这回绝不行,我怒气冲天,这回绝不行;我绝不喂他血,我决定背水一战誓死抵抗。
  但是同样的事再度发生了。
  甜蜜和温柔覆盖着我,世界远离而去;甚至他于他的丑陋,也俨然并不存在,好像玻璃窗外的虫,再怎么张牙舞爪也碰不到我们,骚扰不到我们。只是那锣声又起,那不可抗拒的愉悦随之而来;我完全迷失了,我无体无形,愉悦也无体无形;出来狂喜之外,我已毫无知觉,我渐渐滑入一张光灿如梦的大网里。
  我看到陵墓,一个令人不快的地方;一个白色的吸血鬼在浅浅的墓茔上醒来,这个吸血鬼被铁链琐住,绑架我的妖怪就伏身在他旁边,我知道妖怪名叫梅格能。在梦里他仍是凡人,一个伟大,强有力的炼金术士。在薄暮之前最后一刻,他挖掘并捉住了这个昏睡的吸血鬼。
  天色已暗,梅格能从无助的不死幽灵囚犯身啜饮被诅咒却具有魔力的血,这种血能让梅格能拥有不死之躯。不死幽灵的窃盗,这简直太乖谬,太旁门左道了;好像黑暗中的普罗米修斯去偷取光明之火一般;黑暗里传来笑声,笑声在陵墓回响,似乎回响了好几世纪;紧接着,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绝对深不可测于不可抗拒的愉悦,画下了休止符。
  我哭泣着,躺在草铺上喃喃自语:“请求你,不要停止——”梅格能已松开我,我又自己呼吸了,梦境融化了。夜晚的星空,好像一张缀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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