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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跑道和三角形的两条滑行道旁,全是坟丘似的火力 点。机枪打成一片火海,小口径火炮的炮弹出口声也相当密集。
惠特尼测算了一下,单是涉水上滩并杀出五十码血路,他们营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三,按此比例算下去,就是把“海魔”的总预备队第八团投入贝蒂欧,恐怕也拿不下全岛。他手中的士兵每个人都很宝贵,滩头上的每件物资都要珍惜,无沦如何,要坚守到天黑。
他的伤腿在痛。想起弹伤,他还暗自庆幸。如果子弹往外半英寸,就会打断股动脉和大腿骨;如果往里半英寸,正好打在生殖器上,结果更糟糕。无论出现哪种情况,他都会倒在礁盘上,鲜血流光,最后死去。“海魔”投入战争以来,他大小也打过一些仗,从来没见过如此猛烈的火力。
他抑制住喊叫的欲望,翻过身,仰面朝礁湖望去。所有的美军舰艇都畏缩在礁湖中心,既不敢继续派兵登陆,也不敢打炮——怕伤了自己人。它们失去了同岸上部队的 联络,只好等待。在海洋的方向上,“马里兰”号和其他舰艇一起,偃旗息鼓,也在等待。一架海军舰炮校正机在滩头五百米高的地方飞过,想看个究竟。它什么也 看不到,陆战队员的身体同沙丘、弹坑、残桩己经融为一体。它能看到的只有燃烧的两栖车和发狂射击的日军火力点。它也只能等待。
等待谁呢?
当然是一位指挥官。他必须报告滩头情况,然后,希尔和雷兰德才能决定新的方案。无论如何,旧的方案从一开始就泡了汤。
这位指挥官可以是惠特尼,也可以是别人。贝蒂欧北岸平行登陆了三个营。但其他两个营的处境更惨。在惠特尼营西边的红一滩头,地形是个凹状海湾,两边突起的小 岬角都有极坚固的永远火力点。位置在贝蒂欧鸟嘴和鸟胸之间的鸟脖子处。交叉火力之猛,第一批枪滩的一连陆战队员,被杀得一个不剩。后来,那个凹湾就被称为 “死人湾”。
惠 特尼假定其余的那两个营长和他们团长梅西上校已遭伤亡,他必须负起“电流”作战的全部职责。他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如果一个少尉和一个中尉遇到这样的局 面,他们也会同他一样干的。陆战队训练中要求每一个士兵也同样是一个军官,每一个军官也是一个士兵。在弗吉尼亚州奎安提柯陆战队学校,教科书上都这么明明 白白写着的。
中校必须同霍兰德联系,结束这种“该死的等待”。
惠特尼等不来柯尔,他又派出四名士兵去寻找合用的电台。两名士兵披打死,另两名士兵勉强弄来的电台也是坏的,天知道RCA公司的TBY电台为什么一浸海水就报销了!
连他也得等待。
赤 道的烈日喷出毒焰,热气蒸腾。惠特尼只好又脸朝沙地趴下。汗水迷住了他的双眼,连手也不敢动一下。没有风。尸臭已经在空气中弥散,他想起了卡纳尔亨德森机 场防线边的尸臭。那回是日本人的,这回是美国人的,一个味儿。大地像一只煎鸡蛋的大平底锅,在煎着“海魔”的官兵们。在这个弹丸小岛上,弟兄们流了这么多 血,寸步难行,一点儿也打不动。上帝!还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美国的儿女们在塔拉瓦活受罪,美国在干什么?罗斯福总统在干什么?
也 许,惠特尼会想;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韦尔斯先生又在编滑稽戏了吧?米盖‘鲁尼、斯本塞。屈莱塞又在好莱坞的电影城拍新片了吧?纽约百老汇的罗斯兰舞厅里仍 然是名嫒如云吧?盐湖城的摩门教堂和迈阿密的天主教堂里还是信徒熙攘吧……在国内的美国人绝不会想到:在离旧金山一万英里的太平洋中,在一个三角形的环礁 上,在一个栖鸟状的珊瑚岛上,为了星条旗和美国,为了他们这些白白嫩嫩的男人和女人,美国最优秀的小伙子们,死伤累累,动弹不得………
其 实,惠特尼中校什么也没想。他全神贯注地扫视着战场,权衡利弊,掂量时机,组织战斗。他为美国打仗,但更为“海魔”打仗,为陆战队的荣誉打仗。他是美国 人,但首先是海军陆战队军官。他知道这支部队,自从一七七六年在加勒比海的巴哈马群岛登陆以来,大小二百余仗,从未失败过。塔拉瓦之战也只能胜不能败。
他听到一个尖尖的嗓子在喊:“查尔斯中校,查尔斯·惠特尼中校。”
是苏萨鲍斯基。他正从一个破盖沟口向中校招手。那地方几乎被夷平,不细看谁也认不出来。中校向他爬去,终于钻进了盖沟,原来里面挺大。
“ 中校,我发现正面的火力点从里面发生了爆炸。开始我以为日本人自己走了火。后来一想不对头。兴许是咱们的人干的。于是我就钻进来看看。”他眯着眼睛,眼镜 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我看不清。就在里面瞎摸。嗨!里面富丽堂皇,应有尽有。我想是不是还有我们的人混在里面,我总得认认,好有个交待。每次申请奖章和给 家属写信都是我的事。还真找着了。我专门认皮靴。中校,您知道,陆战队的长统靴很好认。我果然找到了‘海魔’的弟兄。还活着!大概被震昏了。您到这里 来……呶……在这儿。”
惠特尼认出是休伊上尉和奥里森下士。是他营里的人,每个人他都像手指一样熟悉。
大盖沟里还有些被震昏的日本兵。有的醒过来,哼哼卿卿。苏萨鲍斯基从地上拣了一把日本战刀,给他们每人戳了几下。他就是这种“英雄”。
惠特尼对少尉说:“就在这儿,我要把它当成贝蒂欧战斗的指挥部。”
苏 萨鲍斯基凭着他的灵性,竟然找到一只防风马灯点上了。他自己的百灵牌风雨引火条丢在礁盘上了,用的是营长的。惠特尼这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指挥部。盖沟很牢 固,深埋在沙滩下,实际上是一条坑道。坑道中有一些侧室,里面堆放着武器弹药,还有些被震得昏昏迷迷的伤兵。苏萨鲍斯基企图把他们都杀死,惠特尼制止了这个杀人狂。但瓜达尔卡纳尔战斗已有前鉴,日本兵只要有一口气就不会停止战斗。所以他同少尉将几名伤兵拖到一个侧室里,用沙袋封住门,费去一些时间。
他重新爬到盖沟口,四下张望。天!准是时来运转啦。柯尔正拖着一部电台,四处找他。他立刻把柯尔接进指挥部。原来柯尔也受了伤,但伤不重,麻烦在于找不到一 部完好的电台,有一次他几乎达到了目的,但路上又被打坏了。最后,他终于从一个死通讯兵身上找到了电台,又把它完好地保护住,直到认出营长。
“柯尔,单凭这一点,你就可以得特殊十字奖章。你的作用顶一个连。”惠特尼拍拍柯尔的肩膀。柯尔困惑地看着中校,他的耳朵大概震聋了。
苏萨鲍斯基把柯尔招呼到一个角落坐下来,甚至给他找了一壶水。他们每个人的水早喝光了。盐水浸泡,烈日灼烤,就是不打仗,也满够一个壮汉受的。
少 尉又开始他的宏论,他倒不在乎谁听,他在寻求发泄。“仗打了两年,我们就是没办法对付火力点和地堡。美国人的创新精神哪里去了。我们搞出了尼龙和圆珠笔, 避孕套和电视机,西基斯科先生还发明了稀奇古怪的直升飞机。我们什么都有,就是打不掉火力点。凡是能赚钱的东西我们都想出来了,凡是保命的东西却无人去 管……”
惠特尼紧张地调试着电台。离第一波两栖车冲上滩头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了。他们的情况希尔、特纳和霍兰德·史密斯毫无所知。
终于,他听到了太空中的丝丝声。他拿起话筒:“西班牙二呼叫罗米欧,西班牙二叫罗米欧……”
儿乎同时,他从耳机中听到霍兰德·史密斯的声音:“这里是罗米欧。罗米欧呼叫西班牙二,是惠特尼中校吗?”
惠特尼激动得几乎流出泪来。两个半小时的折磨、伤亡、烈日、口渴、毫无进展,在霍兰德·史密斯少将亲切的呼唤中,统统云散烟消。
使 用“亲切”一词形容霍兰德,实在不恰当,岂止不恰当,简直南辕北辙。他外表温柔,下巴松松地垂着肉,是个典型的“老爸爸”。可是,他的内心却坚似钢铁。在 一副沉重的铁框眼镜下,有一双鹰隼般的锐目,犀利得见血,同他整个脸形很不相称。他同斯普鲁恩斯是同学和好友,天知道美国海军中竞有这么多不近人情的老家 伙,从金海军上将以下,一个赛一个。全世界的“严厉”集中起来,有一半是在美国海军里,而美国却又是世界上幽默最多的国家。
霍 兰德·史密斯毫无幽默感,对部下要求严格近乎刻薄。每逢上下级的意见同他相反,他就大声坚持己见,寸步不计,达到蛮不讲理的地步。包括他的敌人在内,谁都 知道霍兰德的外号叫“暴跳的疯子”。连惠特尼也被他训过许多次。一次演习中,惠特尼营的部队登上了别人家的滩头,在主官讲评会上,需兰德简直让他下不了 台,“我想,你查尔斯,总不致于睡到别人老婆的床上去吧?”
然而,此时此刻,军长的声音就象天使一般。“查尔斯,喂,是我。”他连暗语也不用了。“你那里情况怎样?”连这条铁汉子也沉不住气了。
惠特尼简要地介绍了一下红二滩头的情况,告诉军长栈桥已经拿下来了,红一滩头局势严重,大概主要的军官都死了。
“喂,查尔斯中校,听着,我任命你为贝蒂欧地面总司令官,指挥一切地面部队。听见了吗,惠特尼?”
“是,霍兰德·史密斯将军。”
“喂,查尔斯中校,我这里还有部队,用不用派过去?”
“谢谢,我们情况不妙,急需帮助。”
“我马上命令八团登陆。”
惠特尼看看海滩上瘫痪的两栖车,日军的炮火炽盛,礁盘上空荡荡的,只有死尸,没有一个活人。登陆舰艇还在礁湖中心。
“军长。”他对准话筒。“现在别来,夜间再登陆,敌人炮火太猛。”
霍兰德少将受了感动,他的部下在危急关口仍然想着别人的安全。他的声音也变了:“查尔斯,告诉我,你顶得住吗?”
中校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回答不能带感情色彩,实情就是实情,借美联社的一句口头禅:“消息有好有坏,只有如实相告。”
他终于抓起话筒,尽管话筒千钧重。“军长,”他干涩的嘴巴动了动,舌尖舔了舔嘴唇,他知道 这句话定会载入史册,但以说还得说出来:“成败尚难预料。
7
在塔拉瓦,除了等,还是等。在这个倒霉透顶的战役中,除了等,什么也干不成。谁要是等得不耐烦,想试试身手,他算是再甭想搂着老婆上床啦。艾伦·李上尉一边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压抑自己的怒气。
李蹲在栈桥岸边的一个火力点里。为了夺下它,李负了伤。罗克韦尔的喷火器油早用光了,运送胶状汽油的机械化登陆艇无法抢滩,退回了礁湖中心。罗克韦尔抛掉喷火器,用传统的方法拿炸药材住了射口。李冲入地堡,狠狠向里面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他没想到里面还有活人。一个被炸药震昏又醒来的日军士兵向他扑来,他一拳将那个矮小的日本人打倒。他来不及更换弹夹,就抽出突击队员惯用的匕首,从那日军肋骨下方插进去,然后顺着刀尖往上挑,割断三根肋骨直刺心脏,血喷了他一身一脸,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