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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突然抽出佩剑,点着县尉胸口,命令道:“命令他们往里冲!”
县尉断了退路,只得抽出佩刀,往大成殿一指,命令道:“违令者立斩不赦!冲进去!”
县卒都是本地人,而且有多半是孔氏子弟。一看当官的下了死命令,不得不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驱马冲进人群。
静坐的人们见他们真的冲进来,顿时轰动起来,妇女哭、孩子叫,乱成一团。年轻体壮的则站起来与县卒展开搏斗,很快有人被马踩伤踩死,更多的人则是大声叫骂。“狗娃子,你背祖灭宗,一定不得好死!”
“二小子,你他妈的伤着老少爷们,还是人吗!”“大牛,你没有人性,回头告诉你爹宰了你!”
二百名县卒只管往里面冲,根本不忍心动用兵器。刚冲到第二层,里面的人就有了准备,有人脱下衣袍,撕成长条,结成绊马索,有人准备好了木棍等武器。大家齐心协力拉起绊马索,将最先冲进来的马匹绊倒,用木棍把马上的人击昏,捆绑起来,后面的孔氏子弟县卒一看,不等他们动手,便故意跌落马下,扑到大伯大叔的身上,低声央求他们多在身上留点伤痕,以便交差。就这样半真半假地纠缠了一会儿,二百名县卒全被活捉了。孔氏子弟抢过县卒的战马和兵器,迅速武装起来。因为监御史手上还有一千多官兵,他们可不会像县卒那么客气。果然,监御史暴跳如雷。
“反了,真的反了。来呀,把这些逆贼给我就地正法。杀!”只身一人逃回的县尉,慌忙上前劝解阻止。
“大人,形势不妙。要闹出大事了,大人您也担当不起啊!”监御史一马鞭抽在他脸上,怒骂道:“无能之辈。有什么不能担当的。孔氏族人抗拒官军造反的,就是陛下亲临,也不能饶恕他们。众将士,给我杀!”
孔氏族人也不示弱。男子大多是儒生,儒家有习剑的习俗,所以,孔氏子弟不但饱读诗书,还会些功夫,他们利用抢夺的马匹兵器,迅速作好迎战的准备。
孔鲋一看形势,真有些害怕了。他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一万多族人的性命担忧,先圣的经书典籍再重要,也比不得一万多人命当紧。先祖要骂,就骂他一人好了。
孔鲋正要出面制止官兵的行动,表明自己的屈服之意,忽然,村口驿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喊:“快快住手,不得妄动!”
众人一看,只见几匹战马急驰而来。
“郡守大人来了。”正犹豫着发起冲锋的官兵顿时松了一口气,惊喜喊道。监御史一看是薛郡郡守,忙收回冲锋的命令。急奔而来的正是薛郡郡守和几名随从人员。他刚从属县回到郡衙,就听说监御史率一千多官兵去了孔府大成殿,顿时吃了一惊。郡守素来敬重儒学鼻祖孔子,经常去孔府大成殿祭拜,《焚书令》颁行后,监御史几次要求搜查孔氏族人和大成殿,都被他劝阻了。没想到今天监御史竟独自去了。
郡守立刻带着随从乘快马赶往大成殿。他来的正是时候,官兵与孔氏子弟剑拔弩张,一场流血事件一触即发。监御史跟郡守见过礼后,说:“郡守大人,你来的正是时候。这帮刁民阻拦官府执法不算,还敢抗拒官兵,简直是造反。本官正要督兵镇抚,请大人共同协助。”孔鲋认识郡守,知道他向来敬重孔子,肯定不会像监御史一样粗暴蛮横。忙屈身施礼大声说:“郡守大人,大成殿乃天下圣地,任何人都拆不得,孔氏子孙誓与圣地互存亡。”
成千上万的人跟着怒吼道:“誓与圣地互存亡!”
郡守一看,向监御史施礼道:“大人,大成殿非一般宗庙祠堂,乃天下圣地,不可鲁莽从事。”监御史不满地说:“道难任由乱民逍遥法外?”
“先平息民愤,防止事态扩大。下官冒昧请求,能否将此事移交下官处理?”
“郡守大人不拆开大成殿夹墙,搜查古籍便是违抗圣令,本官可要上奏了。”监御史警告说,随即愤愤离去。
郡守命令官兵撤走,之后,与孔鲋等族人代表谈判。孔氏愿放回二百名县卒和马匹、兵器,但郡守必须保证不拆大成殿,郡守答应了。监御史得知郡守果真没拆大成殿夹墙搜查,气极败坏,当即上奏章举报郡守执行不力,庇护逆犯。同一天晚,郡守也上了一份奏章,控告监御史处置不当,酿成民乱。
两份观点不同的奏章送进咸阳宫,在朝廷上也引起了两种不同主张的争论。
始皇同时也接到来自齐、燕、赵,甚至楚吴之地类似的告急奏章,他把奏章交付廷议。
李斯作为《焚书令》的炮制者,坚决要求此项法令贯彻到底,不可心慈手软。他说:“《焚书令》为什么要出台,陛下和各位大臣都清楚其中的原因。所以臣以为此项法令乃是为了我大秦千秋万世打算,原则上是正确的,是不容置疑的。各地出现的这些问题,只是在具体执行中出现的,应该是地方官员的执行方法问题。无论如何,此令一定要执行到底,让天下黔首养成遵法守法的习惯。一旦半途而废,以后朝廷再有法令颁行,天下人先是议论,然后抵制,乃至反抗,势必造成整个行政的瘫痪,朝臣和官府还有什么权威可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国家法令是需要百姓遵守,不是让他们议论的。当年商鞅变法,秦人都因苛酷而反对。但是事实证明,秦国大治。反对的人又都赞扬商鞅,可是,任何一项法令都必须在贯彻执行后,才能显现它的作用。”
李斯刚说完,廷尉蒙毅就起身表示不同的意见。
“李丞相大谈原则问题,可是,陛下和诸位却在为奏章所反映的问题忧心。不仅是孔府大成殿发生了民乱,各郡都大小规模不等地发生了百姓罢市抗议、示威等事件。如果按照法令的规定,偶语诗书者弃市,不知要有多少人下狱、处死。这对大秦来说,不是令人高兴的事。原先已经销声匿迹的市井游侠和反抗分子,也借着这股风潮频频活动,他们袭击执行《焚书令》的官差和官员,一天数起,弄得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抵触情绪的百姓不但不支持同情官府,反而庇护犯法者,为官府的缉捕造成困难。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关乎大秦千秋万世的问题?难道不是原则问题?难道不是迫在眉捷、不得不尽快解决的问题?”
蒙毅对李斯一手炮制的《焚书令》颇为反感,所以言语犀利,不留情面。
始皇点点头说:“蒙卿言之有理,眼下还是以解决问题为要。首先是孔府大殿的问题,诸卿有何高见?”
李斯被蒙毅的话说得不舒服,起身态度坚决地说:“臣以为大成殿必须拆开夹墙,接受官府的搜查,不可妥协。否则,就无法拆查其他的房屋建筑,不拆开搜查,人人都将违禁书籍藏在夹墙里,《焚书令》还不是一纸空文。臣还查明,各地的民乱事件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儒生鼓动挑唆引起的。臣主张对这些首恶分子要严加惩处!”始皇愠怒,说:“朕对这些儒生够优遇、容忍的,没想到他们还是不领情,还在暗中与朕作对。蒙卿,你是廷尉,传诏各郡,追捕这些首恶分子,一定要严加审讯,找出同党,一网打尽。”
“臣遵旨!”蒙毅回答,“但是,臣以为大成殿不能拆。”“为什么?”
“李丞相说得太绝对了。原则归原则,但事实归事实。秦法虽严厉,但遇有特别的案件,陛下还要特赦呢。高渐离就是一例。臣以为大成殿乃孔族家庙,被天下视为圣地,不同于一般的民房建筑,应由陛下特赦免拆。即使一般的民房建筑,如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拆。如果仅凭怀疑猜测就拆人家的房子,岂不要把天下所有的房子都拆掉?其实,《焚书令》再严厉,总有人敢收藏古籍,仅凭一纸法令是不可能把所有的经典古籍都烧完的。大成殿夹墙就算藏有典籍,也于大局无碍,何必因小失大,引起众怒呢?”
“好!”突然有人冷不丁地喊了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始皇循声看去,却是公子扶苏发出的赞叹声。
扶苏是始皇长子,为人贤孝宽仁,在朝野上很有些贤名。始皇虽然还没有立太子的打算,却希望扶苏及早历练政事,所以,从今天起让他参与朝政。始皇于是笑问道:“扶苏,你说廷尉之言好在何处?”
扶苏上前,先给父亲施礼,又向李斯、蒙毅等大臣谦恭地一笑,说:“廷尉之言,既有原则性,又不乏灵活性。儿臣以为法律是死的,立法宜严,但执行是灵活的,执法宜宽。这不等于不讲法律原则。真理过头一分便是谬误,时势人事千变万化,并不是区区几条律文所能囊括的。比如,秦地黔首习惯于严刑峻法且不尚读书,焚书令很顺利地执行。而齐鲁之地文风盛行,几乎家家都有藏书,执行起来当然会困难。大成殿乃孔氏祠庙,拆人家庙跟挖祖坟一样,最易致民怨。何况孔仲尼在那里被称为圣人,要拆他的祀庙,一定会招来更大的民怨。儿臣以为,廷尉言之有理,大成殿不可拆。”
始皇听了,点点头,显然很满意,又温和地问:“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儿臣以为父皇应派一名有声望、而且能代表您的大臣前去安抚,恩威并用,不难平息民乱。”
始皇看了李斯和蒙毅一眼,征询他们的意见。
李斯心眼灵活,早已看出始皇赞同蒙毅和扶苏的意见,于是说道:“臣刚才说的话有些偏激,还是公子和廷尉的话有道理。臣赞同公子之言。”
蒙毅自然不会反对。
“那么,派谁去呢?”始皇又问。
李斯赶紧低下头去,生怕派自己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焚书令》由他一手造出,到了齐地,那些刺客游侠非取走他的脑袋当球踢不可。
始皇何等聪明,早看出他的心意,也不为难他。又看了看蒙毅,太年轻,恐怕不够份量。何况,他以廷尉的身份去,不知情的以为要兴狱,反而弄得更紧张。最后,他把目光落在扶苏身上。李斯看出始皇心意,立即奏道:“臣以为,公子前去最为适宜,一则公子贤名,天下尽知;二则公子的身份是以代表陛下,可威抚人心,宣扬陛下威德。”蒙毅说:“公子是最理想的人选了。”扶苏慨然请命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亲赴齐地,处理孔府大成殿的问题。”始皇就等他的这句话,立即说道:“钦命公子扶苏代朕巡视赵、鲁、齐三地。”
扶苏代始皇出巡的消息一经传出,朝廷上下立刻议论纷纷,议论的内容几乎都是说始皇有意历练长子扶苏,有立他为太子之意,就连始皇的其他公子也这么认为,并且心里都有一种失落,有的公子眼皮子活,干脆上门巴结这位未来的皇太子。
但是,扶苏心里非常平静,他完全不像其父那样有强烈的权力欲望,对能否立为太子的问题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既然父皇命他出巡,他当然乐意。替父分忧、为国出力,是自己应尽的责任。与始皇庞大的出巡队伍相比,扶苏轻车简从,别说排场阔气,简直有些寒酸,同室兄弟看不下去说是有损皇家尊严,也不利于保护自己和进行工作,好说歹说,他才又多带了几名护卫人员。扶苏有自己的一套巡视方法。他感到父皇那种高高在上、一副征服者姿态的巡视令地方官员望而生畏,根本听不到下层民众真实的呼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