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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苦笑。
虞啸卿:“坐下!”
死啦死啦摊了摊手,坐下。
虞啸卿:“国难当头,你们就只管坐视吧。”
然后他就走了,几米高的交通壕也只管跳下去,他消失了,我们听见扑通一声。然后那家伙重重踏着脚离开。
死啦死啦坐在那里抠着草皮,我笑嘻嘻的过去。
我:“虞大少待人四大章回:第一章万分期待,第二章失望至极,第三章暴跳如雷,第四章是不理你啦。嘿嘿,虞大少爷。”
死啦死啦:“不要损啦。你总也是军人,对尊长阳奉阴违。你也就成了他骂的那种人。”
我:“啊哈。荣幸死啦,我不是他身边的精锐。真不知道那帮浑球日子是怎么过的?”
死啦死啦:“过得很好。有个信着的东西你不知道能过得有多舒服。”
我:“我知道的,看我爹就知道。”
死啦死啦:“不要风凉。刚风凉完你的师长,又来风凉你老爹。一栋房子,你挑剔完了,不合你意的全拿掉,房子塌了。”
我:“我只是在想迷龙家的房子,我爹住在迷龙的大脚板底下。什么叫一山二虎?这个就是。”
死啦死啦小声抱怨:“你又来风凉迷龙啦。”
我们一站一坐,死啦死啦很郁郁,我在乐,那是装着乐——虞啸卿走啦,可他并没给我们留下什么值得愉快的东西。
死啦死啦:“要进攻啦,不是好事吗?”
我:“是好事啊。不用我们去打就是好事。我终于学会感激啦。谢谢你,老天爷。”
死啦死啦:“我们能做什么?”
我:“什么也做不了。好吧,为了让你舒服点,把咱们过江那条道告诉虞啸卿好了吧?告诉他,然后好好过日子,什么也不要管了。”
死啦死啦:“那条道又哪容得一万二千人过江?还带装备。”
我:“除了我团的一万二千人好不好?怎么用是虞啸卿的事啦。”
死啦死啦就站了起来,我拉他,并误会这是要回去的信号。
我:“走啦走啦。”
死啦死啦:“你坐下。坐在我刚坐的地方。你就在这坐视吧,坐到天亮了日本人能看见你之前。”
坐就坐,我就坐下:“谢啦,还是团座好过师座,知道照顾伤员。”
死啦死啦冲着我踢了两脚土,掉头就走。到了交通壕前他也学着虞啸卿,腰都不弯跳了下去,但是我听见一个人摔倒的声音。
不知道哪个渣子兵在发问:“团长你打哪儿掉下来的?”
我听着那家伙爬起来,瘸着走开,我哈哈大笑,“你做不来他的!那是个疯子!没听出来吗?他把我们全喂了子弹也不会打个寒战。他眼里的东西都是该死的,包括他自己,早死晚死而已——他早活腻了!”
死啦死啦:“和你一样!”
一样就一样吧,坐着还不够舒服。我躺了,瞪着繁星似尘。
童年时的我也经常这样,挨了揍之后,躺在院子里地地上,藏在我父亲心爱的花下,翻着一本从父亲书架上偷来的天文书,按图索骥地对照着天上的星星。
在我那时的眼睛里,星星是老天给我的万兽之园,它们并不在天穹之上,飞马、蝎子、鱼儿都存在于我几岁的眼睛之中。
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我看着星星。
现在,繁星在我眼里都已经散乱。它们不再表示什么,除了无数个你永远无法去到的地方。
一个脑袋从交通壕里冒出来,冲我砸着石头子——那是郝兽医。他们回来了。
我:“郝老头你不要那么小心的。日本肝和我们没什么两样,眼睛也是,要不这地方早躺了三具尸体。”
郝兽医:“小心的好,小心的好。”
我:“你随便。我看你在那梯子上能站多久。”
郝兽医:“你不问?”
我:“你会说的,你是好人。”
郝兽医便满足得哼哼了一声。然后做好人:“你爹妈安顿下来了。迷龙家楼下。迷龙家里的也仗义,问都没问就收拾出四间房,三间是放你家书的。”
“迷龙呢?”
郝兽医:“今晚不回来啦。见他老婆就拱在怀里说差点儿回不来啦,你说他还能回来吗?”
我:“我就知道。”
郝兽医:“烦啦,有事吗?”
我:“没事啊,看星星,安宁得很。”
郝兽医:“你这孩子就这样,你想得多,可就要说些口水话。你爹妈是接回来了,可我现在瞧你心事比没接回来还重,重好多倍。”
我:“真没事。一点事没有。”
真的没事。虞啸卿的天空也许变了颜色,但我没事,真的没事,整晚上我都告诉我自己,你没事。没你事。
克虏伯,追在死啦死啦身后,两只小眼放射着晶光。
克虏伯:“团长,打一炮吧?打一炮吧?”
丧门星就拖了几个往防炮洞里拱:“又来啦,又要来啦。”
死啦死啦站住了,拿了望远镜往南天门那边望。南天门很静谧。
能吞掉人的静谧。
死啦死啦:“打一炮干什么?”他对着克虏伯失望到了极点的表情:“两炮!”
立刻他就只能看到克虏伯的大屁股,拱进安置着那门战防炮的防炮洞里。往洞里钻的不止克虏伯一个,大家都分觅躲炮之处——死啦死啦从空空荡荡的壕沟里走过。
死啦死啦:“怕什么?那边现在也成叫花子啦!打仗好啊,打得大家都变作叫花子!”
“砰”“砰”的两声,炮眼附近的枝草又一次被冲开,两发三十七毫米战防炮弹成为南天门的一部分。
大家扎在防炮洞里,眼光光地看着死啦死啦从身边走过。
三发还击的七十五毫米炮弹在我们阵地上炸开,没了,就这么多了。
死啦死啦冲着灰头土脸从防炮洞里钻出来的丧门星,作了个揖,然后继续他的下山之途。
我们在山下,偷着闲,听着炮声在江谷里的回音,见怪不怪了。
满汉,落汤鸡一样地跑过来,冲我们嚷嚷着:“冒!冒!冒啦!”
于是我们一窝蜂跑向他来的地方,我们互相踢着屁股,拍着脑袋,狗肉一狗当先。
我们在山下已经有了一些简单的窝棚、土砖窖子、东缝西补的帐篷,那是我们的轮休之处,而我们跑向的地方,那个坑——我们曾把整个迷龙填进去的那个坑,现在我们不敢把他填进去啦,真会出人命的——冒着水,那是我们新打的井。
乱哄哄中阿译几乎是一个磕巴没打就掉进了水里。他在咕咚乱冒的水里挣扎着,淹也淹不到,要上来又不得其法,好一坑生龙活虎的阿译汤。
阿译:“谁把我推下来的?!”
不辣:“啊唷嗬,他还没上来就对我们汪汪叫啦。”
狗肉低着头对阿译汪汪叫,它一定很喜欢低头看着一个人类。
我笑逐颜开地扒拉着坑沿,“哪个混帐王八蛋?老子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把我们报官了?”
阿译便赶快陪笑了:“爷爷,爷爷。”
蛇屁股:“这口井不好,填了罢。”
阿译:“我要上茅厕啊!忍不住啦!这是你们喝的水啊!”
郝兽医:“立正啦!齐刷刷,盯住他!看他尿得出来!”
我们就立正了,一声不吭,所有人齐刷刷盯着阿译,阿译又气又窘,还得陪着笑。
我们不光有阵地,还有了房子,我们还有了自己的水井,我们有了家,我们过日子。
死啦死啦在我们后边,让司机把车停了,一劲地摁喇叭。
死啦死啦:“林副团长,孟副官,上车!入城公干!”
于是阿译连汤带水地被人从坑里扒拉上来,连换衣服的时间也没给他,说白了也没那么些整套军装给他换。死啦死啦不耐烦,虽然没开车,可摁喇叭催命的功夫比司机还得远为娴熟。
我:“你闹鬼啊?”
死啦死啦:“师座副师座昨天应承了的东西,久恐生变。”
我:“他现在瞧你生气!”
死啦死啦:“东西还得要。走啦走啦。”
司机就发动了车,让阿译汤汤水水地仰在后座上。
我们的车与路边一个家伙相错而向,那家伙便猛醒了,掉头追我们的车子。
我听见身后的噪动,我回了头,看见迷龙挥着拳头哇哇大叫着,尽管明追不上了,丫还抬头撅腚地猛追着,“……孟烦了,死剁头的!把你老子拿回去!老子不要啦,还给你!”
我哈哈大笑起来,结果往下他嚷嚷什么没听清了,并且那家伙也知道追不上了,停下来对着我们的车甩土坷垃。
我只好问阿译:“喊什么?”
阿译:“迷龙说,没招他,没惹他,你爹一大早把他门敲开了,甩他个大嘴巴子。”
我又一次笑得只好拍打自己早已经痛了的肚子。
我有了爹,有了娘,有了家事,如果脱下这身衣服,我知道我立刻会去跟谁过到一起。再见虞师座,小太爷要过日子。
车在禅达的街头停下,禅达随着虞啸卿所说的攻势临近,越来越厉兵秣马。
死啦死啦:“烦啦,下车。”
我有点发愣:“干啥?”
死啦死啦:“我去要饭,虞师座瞧见你会更生气,有林副团长在就好。”
我:“……那你叫我来?!”
死啦死啦:“哪个白痴前天拿枝上了弹的枪顶着自己老爹呢?”
然后车就走了。我愣了一会儿,慢悠悠地晃向迷龙家。
雷宝儿在门外玩儿,迷龙拿弹壳给他做的玩具终已做成,并已成为他最近的欢爱,我伸了只手过去。
这小子现在学得猴精,看我手伸过来便一嗓子:“爸爸。”
其实我不是要干那种浑事,我摸了摸他的头,塞了点儿刚买的糖给他。
我进院,迷龙家的烟囱在冒着炊烟,迷龙老婆正端出几样简单的小菜。
我鞠了个躬,迷龙老婆的样子平淡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像是我们从没平白地就往她的三口之家又塞进来两个人和一堆的麻烦,那真是让我……只好尽可能恭敬地鞠个躬。
我:“嫂子。”
迷龙老婆:“来啦就正好吃饭。”
我:“迷龙哥……怎么回事?”
迷龙老婆:“没事的。他一向就打雷样的动静,你知道的,总是他错。”
我只好又鞠了一躬,“谢谢嫂子……忍着这些破事。”
迷龙老婆就快乐地笑了,“别心事太重了。我今天都快笑死了,可算有个人治迷龙了——你爸爸在堂房。”
我早看见了,堂房大堂餐桌边坐着等饭的一个,晕晕地拿本书,也不看,垂了头打瞌睡,我慢慢地走过去,在我迈过门槛时,老头子醒来,抬头便瞪着我。
我父亲:“出去。”
我愣在那。我母亲从里屋出来,看见我,想过来。
我父亲:“你不要管——出去。”
于是我出去。
我出门,雷宝儿看见我就跑开了,但是他发现我只是在门外找个地方,直挺挺地跪下,便又戳那看着我。
我的父亲很快就出来了,还拿着那本永远不会看的书,他说:“你碍了我家里人过路——滚吧。”
我就起身,过了整条路,然后朝着迷龙家的院门跪下。
我父亲已经转身回去。
天高云淡,过路的禅达人讶然地看着一个跪在路边的军官,这个家伙拿了一块银元,和对面拿镜子的雷宝儿在玩一场看谁能把阳光折射进对方眼里的战争。
我被瞪烦了的时候便转头对禅达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