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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将士就难有活路。所以,即使孙老爷子的病仍很厉害,也还是重新回到朝堂上。这当然也是女皇所乐见的,朝局一动,孙家便是女皇要倚侍重用的人了,因为他毕竟是老臣、权臣,且在朝中便是文斓公主也要礼让三分。
终究是要走了,五日来,骆垂绮不眠不休地赶制了一袭牛皮甲,两眼熬得通红,却是怎么劝也不听。最后,还是孙永航看不下去了,一把抱起她放在床上,按着她柔声道:“不过是去平叛,我手头有十万骁兵,没事的。”
骆垂绮怔怔地看着他,离别的愁绪与担心全数揉进那双沾满了情丝的杏眸里,只是瞅着他,像是瞅不够似的。“永航……”
孙永航轻叹一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三个月后,我就回来了。”
骆垂绮咬着唇沉默,许久才哽着声问:“毫发无伤?”
“……嗯,毫发无伤。”孙永航握住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承诺。
骆垂绮忽然抬起脸,从枕畔翻出一双精细的宝蓝色荷包,默默地将其中一个替他系在脖颈上,纤手细细抚过上面的绣字,才定定地看牢了他,流溢出一抹坚决无悔之色,“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孙永航心弦一动,只觉一股又辣又烫的情义直冲胸臆,让整个人都激切起来,似着了火般灼烫,却又带着刻骨铭心的酸涩,他用力握住颈上的荷包,“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他将另一个系到骆垂绮白细的颈子上,那宝蓝的缎子上以金线绣着几行楷字: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正与他颈上的相配成双。
“永航!”骆垂绮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再也矜忍不住的泪意迸出眼眶,打湿了他的肩头,连同那湿湿的浓浓情义一起渗入孙永航的心头。
孙永航搂牢了她,将她抱坐在自己怀中,下巴抵着她的柔软的秀发,心神荡漾,口中不禁吟出一支曲子,缠绵婉丽:“……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裾;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垂绮,你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我们的情盟,你好好等着我回来,毫发无伤地回来,嗯?”
“嗯,我等你回来!毫发无伤地回来!”
七月初三,孙永航的大军已抵达黄州乔冈,此处地接泸州沣陵,沣水与夏江在此交汇。苗寇与冯源的叛军还未曾侵袭到这里,但百二十里以外的奉贡却已遭攻陷,据报守城将士均已殉职。
孙永航还未下马,听到的已是叛军包围了乐安镇的消息。“传令下去,立刻升帐议事。”孙永航面色凝重,然举止稳健,并未因军情紧急而显慌乱。一旁的都尉闻谚暗里点了下头,这位从未上过战场的青年元帅,倒还颇沉得住气。
“是,大将军。”
不一刻,军营里便传出阵阵号鸣声,各部将军俱是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直向青帐。校尉何长虎扣着头盔,边跑边问着身边的人,“哎,佐寅,你说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会怎么平叛?”
佐寅握紧了腰间的刀,一脸木然,“我只需执行大将军的命令就行了。”
“嗟!木人!真和你没话说!”何长虎抹了把脸,厚重的铠甲因大步奔跑而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很闷,汗如同泉涌般冒了出来,有些滴入眼里。切!真是!也不想想他先卫营搭建营地的辛苦,一到就号令升帐。这只有初次统兵的小子才会干!
“启禀大将军,各营将士均已齐集。”闻谚清点了人数,立时向孙永航禀报。
孙永航抬起头朝众将一望,“好。”他将手中的谍报交给闻谚,“闻将军,把军情给大家说一遍。”
闻谚接过,朗声宣道:“六月三十日夜,泸州乐安镇遭叛军围堵。黄州二路援军均遭覆灭,望速救援。”
此话一落,帐中一片寂静。孙永航将案前的一卷军图悬在帐上,看了眼众人道:“乐安军民已死守三日,兵疲粮尽,甚至已有食人之事,若不速援,只怕乐安失守。”乐安镇是泸州最后一道门槛,一旦跨过,叛军气势更盛,只怕长驱直入,后患无穷。
左将军元达出列,“大将军,末将愿率军前去解围。”
孙永航眼神深沉,并不承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元将军想以何法解围?叛军兵马近八万,再加上苗寇从旁相助,在奉贡屯聚,约合兵马十五万,只等援军一至,便打埋伏。元将军想调多少兵马救援?”
“这……”元达闭上了嘴。
何长虎在旁“哼”了声,不服地嘀咕,“那便是要眼睁睁看着乐安陷落喽?还不是怕死!”
孙永航听得分明,“何校尉有何良策?”
何长虎见他居然能点出自己的名姓,一时倒微微愣了愣,自己不过与他见过两面,话是半句没说,想不到这小子记性倒好。“大将军,乐安危急,不可不救,岂可因前有大敌就畏葸不前?这样贪生怕死,岂不枉为碧落男儿!”
话说得很冲,但听入孙永航的耳里却只是眼神一晃,“何校尉说得不错。救是一定要救,但用兵之道,不在逞勇。前二次黄州援军为何尽数覆没?”他站起身,单指一点奉贡,“就是这里!由黄州发出的兵马在通向乐安的途中,在这里,”他指尖划向另一个点,“在落马坡遇伏,遭围歼。两战皆败,前车之鉴哪!若此次我军仍照此行事,只怕空负皇上圣意拳拳。”他轻昂了昂头,双目中射出星芒点点,“我有一计,不知众将以为可行否?”他回身朝奉贡一指,“围魏救赵。”
闻谚听了一怔,脑中灵光闪动,“将军的意思是取奉贡?”
“不错。”孙永航含笑一颔首,“假意救援乐安,实则直击奉贡,联了乐安西南,长泉驻在祥桂的兵马,对乐安的敌军来一个围剿。若其不想死战,必然败逃,乐安之围可解。”
元达想了想,点了点头,但神色间仍有犹豫,“那万一奉贡的苗寇坚守原地,那此一计就是枉然。”
“那就要引敌来犯了。”孙永航一笑,“何校尉,明日你率一万兵马,列旗擂鼓,大肆铺排前去救援乐安,务必让敌军以为我军俱发兵援救,诱他来战。左将军元代,你则率余部,直袭奉贡。”
“是,将军!”元代接令。
但何长虎却心有不甘,不甘不愿地抱了一拳,口中直犯嘀咕,“又是诱敌之军!从来就不会给我来个真格的仗打打!”
散帐后,何长虎走出中帐,烈日蒸烤之下的营地浮现出一股水样的蠕动,心中莫名来些许烦躁,他对着手下将士就喊道:“都过来!咱们他妈的又要当诱饵了……”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一群人已脸色一变,佐寅手中的刀一紧,几已拔了出来。“住口!”何长虎回过脸来,看着身后众人铁青的脸色,不由愣了愣。他看到孙永航眼底的冷戾,以为自己方才的嘀咕被听见了,也不当一回事,“嚷什么!”
佐寅的刀“铿”地一声拔了出来,直抵在何长虎胸前,他一怔,既而浓眉一拧,“干什么!”
“何长虎,本将军于出征前号令的十七条禁令你可有熟记?”孙永航语出冰冷,目光如刀直直盯着何长虎。
“记了。”何长虎莫名其妙。
“那第十二条是什么!”
切!何长虎轻嗤一声,“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知之,此谓背军。犯者……犯者……”何长虎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口中讷讷,已再也背不下去。
“犯者斩之!”孙永航替他把话叙完,头向旁侧一昂,“来人,立斩何长虎来见!”
“大将军!大将军……我,我……”何长虎只觉浑身一凉,至此心间才涌起一股惊怕来,但早有两名兵卒在后架住他。他抬头看向闻谚、元达等人,但众将知他所犯大忌,无可宽宥,只轻叹一声,别开了脸。
“拖下去!”孙永航手一挥,已是死令。
片刻后,兵卒来报,“回大将军,何长虎已伏军令。”
孙永航点了下头,朝着一时静极的军士朗声道:“战未开,令先行!众将士为国平叛,当谨遵军纪。今后如有再犯者,一如何校尉,绝无宽宥!”
“是,大将军!”响亮的军声遍彻整座军营,齐整而划一。
“小姐,小姐!”
溶月跑着来到撷芳苑的澌雪洞里,那儿正聚着一票孙府的女眷。几间厢房设在整个儿雕空的假山石里,假山四围是水,厢房底又设有冰窖,故而是消夏良地。虽布置较小,但却甚得孙府中人喜爱。
今儿便是老太太也来了这里,与一帮媳妇、孙女玩牌,孙媳除了骆垂绮,还有长房大孙孙永玉的妻子安缨。十多个人,分了几桌,玩牌的玩牌,刺绣的刺绣,下棋的下棋,看书的看书,倒也颇有情趣。
骆垂绮刚叫吃了孙永环的黑子,便听得溶月喘着气地在玄关处大声道:“少爷大捷!大捷!”她心头一震,手一松,捏在掌心的三粒黑子敲落在棋盘上,搅乱了一局胜负已分的对弈。
大捷?大捷!她猛地立了起来,却是只能怔怔地瞅着溶月,半晌说不出话来。
溶月笑意堆满了脸,回着老太太的话,道:“回太夫人,外边来了信,说是乐安大捷,还收复了奉贡呢!”
“哎哟哟,这可好哇!”老太太回头握住三媳于写云的手,“真是祖上有灵,祖上有灵啊!孙家养出了这么个出息的孩子!呵呵呵呵,好!好!”
“给三嫂嫂贺喜了!”老四的媳妇林泉与老六的媳妇宣盈璧都上前行礼,宣氏的眼底既有欣喜,又带了一抹轻愁,想起自己戍边的丈夫总也有些期盼。
溶月贴心地走到骆垂绮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在旁插话道:“外边还传说,航少爷了不得呢!”
“哦?说说!说说呀!”孙永环也凑上前拉住了溶月的手,“好溶月,快说说!”
“是,环小姐。”溶月欠了欠身,便讲起了外间听来的一些消息,“听说航少爷可神啦!刚到了黄州乔冈就有紧急军报,说那苗寇已占了奉贡,还派了十多万兵围了乐安镇呢!情势紧急得不得了,但航少爷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硬是转弱为强,还说什么……什么……”
“哎呀,到底是什么?!”于写云听得发急,连骆垂绮也紧了紧握住的手。
“哎呀,奴婢忘了,好象是说派人骗那苗人……”
“是用间!”老太太嗔了她一眼,“定是说航儿用间使那苗人误信了谣言,中了他的计啦!”
“啊,对对!到底是太夫人,奴婢一急就忘了!”溶月在旁笑了笑,众人都知其乖巧,便也跟着笑起来。
“航少爷用间使苗人错信了要救援乐安的军情,就又使了招瞒,瞒天过海之计,偷偷派兵打到了他们的老窝——奉贡啦!那叛军与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盔弃甲,很是狼狈哩……”溶月口齿本就伶俐,记性又好,又善勾逗大家注意,一番战况说下来,真个是引人入胜,听得一票女子个个神往,连到了午膳时还罢不下来。
直过了午膳,溶月将骆垂绮悄悄拉到房里,“小姐,这是少爷私托驿官送来的信。”
“信?”骆垂绮快手夺了过来,却只是拿手抚着上面的封印,愣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