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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女人也许就是冯君,她披着梁三丽的画皮!
“怎么了?我过生日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梁三丽说。
“我觉得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
“冯君的生日也是今天。”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梁三丽的眼睛。
“同一天出生的人多如牛毛,这有什么奇怪的!”
梁三丽说着,避开他的眼睛,转头对保姆说:“圆圆,把蛋糕端上来吧。”
保姆就端上了蛋糕。
“阿姨,祝你生日快乐。”她说。
“谢谢。”
洪原切蛋糕的时候,餐刀好像切到了什么东西,他愣了一下,用刀尖把那个东西挑了出来。
冯君被挑了出来。
洪原的脑袋一下就炸了。
冯君的脸上粘满了奶油,只有那双眼睛没有被埋住,直勾勾地盯着洪原。
等不急
几天来,洪原一直在默默地计算:他已经见过死去的冯君九千六百九十四面了。
还剩三百零六面。
这天晚上,他和梁三丽躺在床上,梁三丽说:“你最近怎么总打不起精神来?”
“没有啊。”
“是不是还在想文馨?”
“有点。”
“再这样下去你会得抑郁症的。”
“我还不至于那么痴情。”
梁三丽伸手抚摸他。
努力了一会儿,她放弃了。
然后,她慢慢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洪原小心地聆听着她的呼吸声,大脑里还在反复闪现那几个数字:三百零六,三百零六,三百零六……
窗外的路灯昏昏暗暗的,一片死寂无声。他看见了月亮,月亮的附近只有一颗星星,贼亮贼亮的。
他就看那颗诡谲的星星,一直看,终于一点点迷糊了……
窗外又响起了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成群的鲨鱼在喷水。
这一次,他没有起床,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窗子。
过了一会儿,血淋淋的冯君就出现了,她飘飘忽忽地从窗子渗透进来,站在了他的床前。
她脸上的一块肌肉好像掉在了哪里,没有凑齐,那地方是一个黑糊糊的不规则的窟窿。
她说:“明天早上,你将看到三百零五个我。亲爱的,我已经等不及了,真的。你不是早就为自己立了一个墓碑吗?你死后,就躺在那个坟里。”
说完,她就转过身,飘飘忽忽地朝窗子走去了。
她走到窗前,似乎在地上发现了什么,弯腰捡起了那个东西,贴补在脸上,然后像影子一样从窗子飘了出去,消失在幽玄的夜色里……
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渐渐远了,远了,终于消失了。
早上,洪原一睁眼,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冯君正在棚顶盯着他。
他顿时魂飞魄散。
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回过神来,胆战心惊地开始数那些照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越数,他的心被攫得越紧。
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零三,三百零四……
三百零五!
还差一张!
他慢慢转过头,看了看梁三丽。她蒙着被子,没有一点声息。被子外面只有一堆黑头发。
诀别
洪原来到单位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保安毕恭毕敬地说:“洪总好!”
他没有搭理,径直走了进去。
他刚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就拿起电话拨文馨。拨了一遍又一遍,她一直关机。
最后,他把电话摔了。
早晨,他登着小梯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照片都撕了下来。
梁三丽的脑袋一直埋在被子里,似乎还在睡着。
洪原离开之前,盯住她那一堆头发,看了好半天。这堆头发跟冯君的一模一样,又粗又黑。
……还差一张。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办公室的墙壁,又看了看棚顶,没有冯君的眼睛。
不过他明白,冯君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终于,他走出了办公室,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他驾车回到靠山别墅,带上存折和一些值钱的细软,回老家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走进了家门。
退了休的父母刚刚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桌,正要吃饭。他们看见儿子突然回来了,很惊讶。
“洪原啊,你怎么回来了?”母亲问。
“回来看看你们。”
母亲打量着他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最近太忙了。”他敷衍道。
然后,他在餐桌前坐下,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说:“我太有口福了。爸,今天我要跟你喝点酒。”
母亲说:“你爸心脏不好,你自己喝吧。”
然后,她到柜子里拎出一瓶当地白酒,给儿子倒上了。
洪原坚持给父亲倒了一杯,说:“爸,今天我必须和你喝一杯。”
父亲察觉了什么,说:“你到底怎么了?”
洪原端起酒,和父亲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盯住了儿子的脸。
“爸,妈,我最近可能……有点灾祸。”
“什么灾祸?”父亲问。
“我在广东的时候,曾经害死过一个人。”
胆小的母亲一下就靠在了父亲身上,“突突突”地抖起来。
“公安局抓你了?”父亲扶住母亲,颤抖地问。
“是。”
母亲的眼泪“哗哗”地淌下来:“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你怎么能干那种事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洪原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公安局盯上了我,我打算逃走。”
“你能逃到哪里去?要是被人家抓住,那罪就更重了!”母亲哭着说:“还不如投案自首,那样,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
洪原木木地说:“我到美国去,护照都准备好了……以后,我也许几年回不来,也许几十年回不来。你们不要牵挂我,我肯定还活着。今天我回来,就是想让你们二老最后看我一眼。”
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洪原跟前,搂住他的脑袋,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嘴里一边不停地骂着:“小王八蛋!你个小王八蛋啊!……”
父亲不会吸烟,但是他向洪原要了一支,点着,狠狠地抽起来。
“我马上就得走。”说着,他把几张存折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我这里有几张存折,你们收好了。”
父亲说:“你拿着,你到了哪儿都得花钱。”
洪原说:“钱我带足了。”
父亲坚决地说:“穷家富路,都拿着!家里还有一些,你也带上。”
母亲坐在了凳子上,还在瘪着嘴哭。
洪原站起身,朝着父母“扑通”跪下来,说:“爸!妈!以后,我再也不能照顾你们了,你们就留下这些钱吧!”
父亲叹了口气,说:“你在外面多保重吧。”
母亲抖了一下,紧紧抓住洪原,惶恐地说:“让妈再看看你!”
最后一面
当天晚上,洪原就赶回了七河台市。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梁三丽那里,还是该回靠山别墅。
最后,他去了单位。
现在,他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不敢翻任何一本书,不敢掀开任何一个单子,不敢打开任何一个盒子……
他坐在转椅上,闭着眼睛在思前想后。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吓得一哆嗦。
是梁三丽,她叫他回去。
他不敢违抗,乖乖地说:“我马上回来。”
是保姆给他开的门,梁三丽已经睡了。他走进卧室,只看到了那一堆头发。
他轻轻地在她身旁躺下来。
夜静极了,似乎全世界都睡着了。
只有他一个人醒着。
不,他觉得还有一个人醒着———身边的梁三丽。
一直过了半夜,洪原都保持着最初躺下时的姿势,没有动一下。她也是,没有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道几点钟,洪原终于一点点迷糊了。
那群诡异的鲨鱼又来了。
冯君从它们黑洞洞的嘴里吐出来,渐渐组装成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然后从窗子飘进来,血淋淋地站在了他的床前。
洪原看见她一只手残缺着,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嘶哑地说:“快了,你快来跟我结婚吧,还有两天!那天,正是你害死我的日子,还记得吗?”
洪原傻傻地看着她。
“这两天之内,你将看到我最后一张照片。你知道它贴在哪里吗?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嘻嘻”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窗子飘了出去……
早上,洪原醒过来,刚要睁开眼睛,马上又紧紧闭住了。
他闭着眼睛爬起来,摸索着走出卧室。
“圆圆!”他喊道。
圆圆跑过来,说:“叔叔,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看看这房子里有没有照片?”
保姆四下看了看,说:“有。”
他一惊:“谁的?”
“阿姨的。”
“我问你有没有陌生人的照片!”
保姆又看了看,说:“没有。”
洪原睁开眼睛,不放心地巡视了一圈,说:“你去卧室看看有没有。”
保姆走进了梁三丽的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说:“卧室里也没有。”
洪原松了一口气,说:“好了,你去做饭吧。”
保姆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声问:“叔叔,是不是谁受伤了?”
“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你们卧室的地板上怎么有一摊血?”
洪原愣了愣,转身走到卧室门口,朝里看去———床头的地板上果然有一摊血,在晨曦中,那血的颜色有点发黑,一看就不是从活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梁三丽蒙在被子里,没有一点声息。洪原突然觉得,那堆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变长了。
浑浑噩噩的一天
梁三丽起床后,洪原对她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上班了。”
梁三丽看了看他的眼睛,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胃病,老毛病了。”
“那你在家吧。我有一个老同学到七河台来了,今天我去见见她。”
吃完早饭,洪原给梁三丽拿了一些钱,她就出去了。
洪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开始想像他即将奔赴的那个世界。
那个地方,应该是一片黑暗,就像无星无月的黑夜,就像瞎子的视野,就像最深的海底,就像太阳照不到的星球……
在那个世界里,他不会摔跟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躯体,他可能是飘浮着前行……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前后之分,没有上下之分,也没有快慢之分。只有一缕意识,忽聚忽散,就像梦中的状态。而这缕意识的环境是更庞大的意识……
对了,那里根本没有大小之分,无数的意识纠缠在一起,像黑暗中浓浓淡淡的烟雾。
他将见到冯君。
他将见到李作文。
他将见到祖父祖母,还有没见过面的外祖父外祖母。
还有数不尽的列祖列宗。
他们都穿着各个朝代的衣服?
他们或许没有衣服,没有五官,什么都没有。他和那些人是血脉关系,血肉都不存在了,就没有关系了。
在那个世界里,他和他们没有辈分的大小之分,没有年龄的长幼之分,很平等,都是同一种虚无的物质。
也许,他还会遇到蒋中天。尽管他的躯体还在阳世上奔走,可是他的魂儿却飘荡在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