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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羁候所,隔着小窗,就看见萧琸和蔺伯钦正在说话。
虽然羁候所十分简陋,但萧琸却没有上枷锁镣铐,桌上还有茶杯茶壶。对于一个刺杀朝廷命官的嫌犯来说,条件算十分优厚。
旁边站着的胡裕,眼尖看到二人,忙道:“夫人和顾县丞来了。”
蔺伯钦下意识的望过去,就见楚姮提着裙摆,身姿袅然的步进屋。羁候所里沉闷暗淡,楚姮就好比一束光,站在这里将四周都给照的明晃晃,让人无法移开眼。
顾景同摇着扇子轻笑,对他道:“蔺夫人来看望你了。”
蔺伯钦觉得他语气有些促狭,但也没有细想,他对楚姮道:“我近日很忙,无暇与你说话,你先回罢。”
他以为楚姮是过来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谈。
楚姮柳眉微微一拧,走上前看了眼萧琸,才道:“方才我去了一趟翠红院,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蔺伯钦闻言,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讶异和不确定:“你发现了什么?”
楚姮将那足迹消失的事情说了出来,胡裕忍不住插话道:“夫人,足迹什么时候不见的?”
楚姮摇了摇头:“具体哪天不知道,据那邀月说,足迹六天前还在,可案发后有不少人都进去过那间娇兰阁。”
人海茫茫,这又如何查找呢?
萧琸自是苦笑,率先开口:“可能是天要亡我萧某。”
楚姮一愣:“什么意思?”
萧琸指了下蔺伯钦,解释道:“方才蔺大人收到了幽州的传书,此前邀我去赏雪论剑的好友,已经自尽,且留书一封,说我杀害了吴光弼去他那儿暂避风头。”
蔺伯钦蹙额:“我没有见过那封遗书,更不知你的好友在哪,仅凭他一人之言,根本算不得证据。”
“蔺大人,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萧琸微微侧身,神色萧瑟:“但在这风口浪尖,这番消息,完全可以将我置于死地!”
楚姮联想了一下前因后果,也就是说,在吴光弼抵达清远县以前,萧琸就已经被人算计了。他先是被幽州好友邀请,又收到冒充冯河借剑的信,再回到清远县就是自己的剑杀死了当朝大官。如今幽州好友反口,冯河证词不足以信,给冯河下毒的瘸腿老太也仿佛人间蒸发
眼看十日之期越来越近,案情仍旧毫无头绪。
顾景同摸着下巴,看向萧琸,问:“你那幽州的好友,定是受人指使陷害,你可知道他身边还有那些行迹古怪的朋友?”
萧琸摇头:“君子之交,从未深言过其它。偶尔论剑煮酒,相聚时候只有三次。”
顾景同这下也无语了。
可能游侠的世界,他们文人不太懂。
说了半天也理出有用的信息,一行人暂时与萧琸作别。
顾景同和胡裕继续去追查瘸腿老太,楚姮跟蔺伯钦并肩而行,两人各自沉默无言。
到了分叉口,蔺伯钦才顿住脚步,对楚姮道:“天冷,你先回罢。”
楚姮揉了揉自己被霜风吹的发僵的脸蛋,抬眸看他,忍不住问:“蔺伯钦,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破不了案,上头给你治罪斩首流放,你怎么办?”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即便死,也无愧蔺家列祖,天下百姓。”
他负手而立,英俊的面容朗朗正正,一番坦荡话语,使楚姮眼底莫名有些温润。
蔺伯钦凝视着楚姮波光粼粼的眸子,有些于心不忍。
他想了想,斟酌道:“倘若”蔺伯钦没有直言,“你便回云州去吧,莫要耽误了自己。”
楚姮怔忪片刻,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是怕他自己死了让自己好改嫁呢。
也不知是李四娘倒霉,还是她楚姮倒霉,跟谁谁遭难,她突然有些相信所谓的“天煞孤星”命格了。
她故作轻松的嗤笑了一声:“这倒不用你操心。你真出了事儿,我立刻卷走蔺家的钱财回老家,卖个大宅子,天天喝酒吃肉,再找个十八岁的英俊少年郎伺候嗯,不对,找两个!”蔺伯钦听她又开始口无遮拦,脸色一黑就要斥责,岂料下一秒,楚姮便抬起一双盈盈柔柔的眸子,目光复杂的凝视,郑重道:“所以,你绝不能出事。”
蓦然,蔺伯钦心跳漏掉一拍。
他喉头滚动,沉声道:“好。”
***
县衙人手有限,楚姮决不能坐视不管。
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雪,明明屋子里烧了炭盆,可楚姮裹着锦衾仍觉寒冷。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在外间的濯碧和溪暮都被吵醒了,两人知道她最近在忧心蔺伯钦,忍不住道:“夫人,早些睡吧。”
静谧的屋子里,楚姮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何能睡得着。”
濯碧稳重一些,她劝慰道:“夫人若不放心,不如再去翠红院一趟,看看有没有发现。”
楚姮也正有此意,她“嗯”了一声,道:“明儿我早些过去。”
雪下了一夜,辰时才停,外间雾气白茫茫一片。
楚姮披着披风,揣了手炉,都还觉得寒冷。她想到了翠红院门口的两个衙差,扭头让濯碧和溪暮烧一壶雪梨汤带上。
她挎着食盒往翠红院走,因为天色太早,街边几个小贩正在准备出摊。楚姮还是头次见得,不由多看了两眼。
翠红院的守卫衙役见是楚姮,还专门给他们带来了暖烘烘的雪梨汤,捧着碗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哪有不放她进去的道理,邀月和老鸨更是笑吟吟的来迎接楚姮。
楚姮在娇兰阁又仔细搜查了一会儿,把铺在地上的毯子都拿出来抖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她叹了口气,趴在窗户边,往下看临街的匆匆行人,心情十分惆怅。
对面的一排店铺许多都还没有开门,倒是粮油铺的老板要勤快些,正拿了笤帚打扫台阶前的积雪。那掌柜看起来得有六十多了,穿着灰扑扑的立领夹袄,套了一顶黑色瓜皮帽,鸡皮鹤发佝偻着背。他铺子里的米面粮都分类装在大木桶里,升子、铜斗摆的整整齐齐,临街一溜的店铺,就数他家最干净。
老掌柜扫雪十分有规律,楚姮不禁看得有些出神,没一会儿,他扫干净的台阶,便将笤帚掸了掸,拿进铺子里挨墙角放好。
角落里有个竹篓子,里面隔着鸡毛掸子、笤帚簸箕,还有一根拐杖。
本是无意间的一瞥,却让楚姮心头猛然一跳。
老掌柜身体硬朗,不像是要用拐杖的人。
楚姮想到蔺伯钦现在一直在捉拿的瘸腿老太,顿时来了精神,转身飞快奔下楼。
与案发地点距离极尽,老头和瘸腿老太,还有一根拐杖或许是自己多想了,但不能放过任何巧合!门口守卫的衙差见楚姮风风火火的狂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叫张二的连忙跟了过去,生怕楚姮出什么意外。
两人急急忙忙的冲进店铺,裹挟了一身冷风,将铺子里的老掌柜吓了一跳。
“夫人,你这是”张二才问了几个字,就被楚姮抬手制止。
楚姮的目光,落在那老掌柜身上。
“姑娘这么早,是要买米还是买油啊?”
老掌柜抬起头来,楚姮不由一愣。
他眼睛浑浊,眼球发黄,瞳仁却是透着青灰色。
老掌柜见楚姮不说,摸了摸自己眼睛,嘿了嘿,说道:“老毛病了,看东西有些模糊,不过大体是看得见的。你放心,在我曹老头儿这里买东西,绝不会缺斤少两,我眼睛不好使,但心里清楚着哩!”
曹老头说完,就要去拿铜斗。
楚姮忙叫住他,道:“我不买米面。”她径直走到角落,拿起那根拐杖,朝曹老头疾言厉色的质问,“你无病无痛,这拐杖是怎么回事?”
曹老头闻言,身子微微一僵。
张二拔了半截腰间的大刀,厉声呵斥:“还不快说!”
曹老头吓的瑟缩了一些,无奈的交握着双手,叹气道:“官爷,我真的没见过什么瘸腿老太。”
楚姮眼睛微微眯了下,冷哼一声,将拐杖拿在手里端详:“我问你这拐杖怎么回事,你却在这儿跟我扯什么瘸腿老太,你说,是不是自投罗网呢?”
第84章()
曹老头浑浊的眼珠子干涩的转了转,他解释道:“全县都知道官府在搜捕一个瘸腿老太,我铺子挨翠红院近,已经无数人来问过我瘸腿老太的消息了,是以方才我会那样回答。”
“我看不是吧?”
“怎么不是。”曹老头拨弄了一下米缸,掩饰不自然的情绪,“这拐杖是我的,我偶尔腿疼,就会拄下。”
楚姮将拐杖拿在手里摸掂了掂,冷笑道:“这种材质的香樟木,平常人家可用不起。你经营着这么一间粮油铺,是每日挣十两还是五十两啊?”
她这话说的明显就是讽刺,十两银子够他这样的人家用三四年了!
哪知曹老头却一口咬定:“不错,我家利润高,每日都能挣七八两,买根好点的拐杖很奇怪吗?”
楚姮怒极反笑,将拐杖“当”的敲在米缸上,十分刺耳。
“你开的是粮油铺!不是翠红院!我还没听说过哪家小本经营的粮油铺每天能赚这么多!”楚姮朝他横了一眼,右手一伸,“把你账本拿来!”
曹老头语气有些紊乱了:“做生意的都知道,账本是秘密的东西,哪能交给你看?”
楚姮指了指身边的赵二:“官爷要查,你还不给?”
“恕难从命。”
曹老头梗着脖子,打定主意不交出来。
赵二也看出不对劲了,他问楚姮:“夫人,要不我把他绑了?”
曹老头闻言,忙怒吼道:“我身子差,你要是把我磕着碰着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姮也不想他反应过激的死了,她对赵二吩咐:“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县衙把蔺伯钦他们都叫过来,就说找到凶手了。”赵二点了下头,立刻往县衙跑去。
曹老头反应过来,瞪大浑浊的眼:“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一个老头子,还能去行刺大官儿?”
哪知楚姮勾了勾嘴角,笑的恶劣:“我管你是不是凶手呢,总不能让蔺大人和萧大侠死吧?你这一把年纪我看也活的差不多了,不如推出去替他们遭殃得了!”
“你!”
曹老头没想到楚姮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明明听声音看轮廓是个娇俏女子,可说出的话却不由让人胆寒。
“你这是污蔑!”
“谁叫你不肯说这拐杖到底是谁的?”
曹老头极了,他正欲反驳,突然发现这大清早周围没什么人,就楚姮和他两个。对方声音清脆,一听就是个软绵绵娇滴滴的女子,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好,我告诉你,那人其实就在后院,但是你不能说我是凶手。”
楚姮笑笑:“这是自然,带路吧。”
曹老头撩开铺子与后院隔着的一块帘布,在前领路。铺子后院的屋子就几间,楚姮望了望,问:“在哪儿呢?叫出来我看看。”
曹老头抬手一指:“就在前面的那屋,他许是在睡觉,你推门进去就可以了。”
楚姮装作懵懂,走上前去推门,曹老头看准时机,捡起地上一块火砖,往楚姮头上猛然拍去——
然而预想之中的结果并没有出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