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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变,向伸展一番。无意中听了‘练兵’两个字,就不肯放过机会,上来打听了。”楚剑功说着,心里映出了“阶级”两个字来。帮会,实际上就是个小社会,是当时社会的写照。帮会中,总存在着受压迫,以及同情受压迫的一群人,但也同时存在着压迫的上层,以及泥沙俱下的各色人等。所以,帮会蕴藏着扰动社会的能量,却无法作为革命的依靠力量。也许会党可以卷起一股风潮,但总在关键时刻显出乌合之众的本质来。天地会等组织声势浩大,却200年来对清廷毫无威胁,原因就在于此了。而在某时空的历史中,某位行者更是以亲身经历说明了“会党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的真理。
“你可知我们要练的是什么兵吗?”
“不知道,但我看楚大人你是个英雄,有着官府的身份也不仗势欺人,我就主动和管事的说来看看。这些师兄弟,都是我邀来的。”乐楚明把手一挥,指着周边的一些镖师。
“他们都是你的部属?”
“不是,只是听了我的鼓动,跟来看看。最先我也不知道你们要运什么货,但瞧一瞧总不会错,最多是我想错了,再回松滋去便是。”
楚剑功点点头。这个孩子,倒也有几分机灵,待人接物却也坦坦荡荡,没什么私心。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拿着拐杖?”楚剑功继续和他闲聊。
“哈哈哈……”张兴培和乐楚明都笑了起来,“这叫柳工拐,”张兴培解释说,“是一种兵器。”
乐楚明说道:“朝廷虽然不禁民间持有刀枪,但我们习武之人,整日拿着兵器,成群结队在街上走,也是犯忌讳的事情。这柳工拐,化枪为棒,做个遮掩。”
“那想必乐兄弟的枪术是十分好的了?”楚剑功说着,一边扭头向张兴培求教。
张兴培道:“我不用枪,对枪术也不甚了了,但柳工拐的名气,听得很多,如非武艺精熟,便使得不好。”
乐楚明谦虚道:“我喜好用枪,谈不上枪术。”
扯了几句闲话之后,楚剑功突然问:“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投军么?即使连我们为什么练兵也搞不清楚?”
被这样突然一问,乐楚明一顿,好一会儿才说:“是,我便是要投军,只要大人不骗我,我就跟着大人走下去。”
“那你这些师兄弟呢?”
“他们和我一般心思吧,这个,我还是吃得住的。”
“到宝庆还有一日的路程,你细细思量,和你的师兄弟们也说说。等到了宝庆,我再问你一次。到时,就不能反悔了。如果到时你答应了我,过几日却要走,便是逃兵了。”楚剑功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师兄弟们我会去和他们说,但我没什么好考虑的,我在帮中,全无念想,我认准了大人您,就决心一试。”十几岁少年的心性,倒也坚决果断。
楚剑功点点头,肃然说到:“你先忙去吧,到了宝庆,我再给你安排。”
等乐楚明下了顶棚,张兴培说道:“大人,其实这样的后生来投,我们应该尽力招揽才是,大人要练的新军,总要有些自己的骨干,如果还是从绿营找些兵目来带,徒费钱粮而已。”
“我心中自有分寸。”楚剑功举目一望,看了看前后五条船上的镖师们,“三十多人啊,都练过武,二十岁上下,单纯又不失血性。”楚剑功不由得喃喃自语,“不知道洞庭帮被我挖了墙角,心不心疼。”
“恭喜大人了。”
“嗯,话说回来,我对大人这个称呼,实在觉得死气沉沉,想想,以后这么多人,都要大人前大人后的,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一定要让你们换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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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开营
1月15日开营
无边无际的烟雾和黑暗……
肃杀的冬天,广阔的校场,校场的一边摆着一堆空空的酒坛
一队新征来的壮丁,穿着黑色的卡其布军服,背后背着步枪,一手扶着枪带,一手握拳下垂,带着一往无前的傲气昂首伫立。整齐的队列,笔挺的军姿,寒光闪闪的刺刀,挺括的军服,铮亮的马靴。这些军人用热切的目光直视前方。
杰肯斯凯带进场一队兵丁,每人牵着一条狗,楚剑功站在队伍的前方,面对着自己的士兵,看了杰肯斯凯一眼,大声说:“开始吧。”
杰肯斯凯让兵丁们把狗按到酒缸前,一刀砍下,狗只来得及一声哀鸣,呜呦一声,便断了气,鲜血涓涓流入酒缸里。
100多条狗就这样被杀了。
杰肯斯凯在队列中的每个人面前摆下一支海碗,把狗血倒入碗中。
楚剑功大喝:“全体都有了。蹲下,伸手,端碗,起立。”
他端起一碗狗血,朗声说道:“兄弟们,喝了这碗狗血,便跟着我去死!!!!!”
众人大呼:“去死!去死!去死!”
死……
无数个纷繁的死字,迎面而来,绞得楚剑功不得呼吸,突然,一声大叫,他惊醒了,原来是场梦。
楚剑功看了看窗外,天色仍旧是黑蒙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冬天,天亮得晚,楚剑功不敢再睡,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抖抖索索的找到火折子,砰砰砰的打了半天,火星子倒是不少,就是点不亮蜡烛。楚剑功干脆不再打火,摸黑穿了衣服,顺手拎起挂在床边的怀表,心里一边想着要办个火柴厂,一边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楚剑功借着门外的天光一看,凌晨四点多钟。差不多了,楚剑功心想。把门关上后,又找来火折子,这次比较顺利,不一会就点燃了蜡烛。楚剑功就着昨天打好的冷水洗漱一番。借着洋镜子整了整,就大步迈出门去。
刚出去,隔壁的杰肯斯凯就出来了,他用法语说:“莫树(早上好),您很准时,先生。”
他们所在的这排房子修在一片旷地边上,靠着雪峰山。这里,本是清军绿营邵阳镇的营房,乾隆时期邵阳绿营去了西北打大小和卓木,这里就空了出来,一直没有人管。楚剑功手捧兵部行文找宝庆知府要营房,便被塞到这里来了。
杰肯斯凯今天穿戴得很整齐,洗得发白的蓝色旧军装肯定熨过,皮带近几天交给附近的裁缝重新上了边线,去了霉,系在身上非常的挺括,手枪用菜油擦过,插在腰间有些反光,皮靴也用菜油擦过,鞋掌钉了铁片。布利埃纳童军校毕业章挂在左胸上——这是他唯一的胸牌了。
楚剑功注意到杰肯斯凯的肩章上挂着两颗豆子,便问:“这是你的士官军衔么?”
“这是中校,先生,中校。你知道的,我是组织过十次革命的职业革命家。怎么可能是中士。”
正说话间,有一队人丛不远处的大房里出来,慢慢往这边走。
楚剑功向着他们招招手,就听见张兴培的声音在那边叫:“快点,快点。”人群慢慢近了,是来自洞庭帮的三十个少年镖师和张兴培的三个师弟。张兴培走在最后。
到了跟前,张兴培说:“少年人贪睡,要不是我到房里去叫,就误了时辰了。”
楚剑功自己没有一兵一卒,这三十多人,便化作他自己的亲随。现在这些少年,散散站成一排,到得宝庆这十几日来,跟着楚剑功做着开营前的种种准备,也被杰肯斯凯做了最基本的队列训练,已经开始养成听号令的习惯。现在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练功服,系着暗红色的腰带。
楚剑功道:“去吧,按我们前几天演练的,叫醒。”
这三十三个少年,便到墙边,各自捡了一根荆棘条,冲向一排营房的各个房门,咣的一脚把门踹开,带着屋外的冷风,冲进房里去,大叫:“起了,起了,晚到一步,十五军棍。”
那一排营房顿时就喧闹起来:
“爷爷们,这就要命了啊。”
“二两的饷,还真当皇粮了。”
“小兔崽子,你抽老子,再抽,哎呦。”
屋里的人闹哄哄的,从营房里涌了出来,衣冠不整,蓬头垢面,骂骂咧咧。两千余人,就这样像污水一样涌到了校场上。
那三十三个少年站成了一个大致的方框,围住这滩污水,用荆棘条驱赶着他们。
两千余人,这是楚剑功来到宝庆后招兵十天的成果,大部分是本地的农民,有些是从附近的镇嵩营过来的马甲,步甲和豪丁(这都是清代的兵种),那边的副将吃兵血太狠了。宝庆府也塞过来两百泼皮无赖,算是交代了本府的差事。
楚剑功现在手上湖广四省藩台拨给的白银九万两,广州十三行报效两万两,这就是全部家当了。前期筹备,打通关节,已经花掉了一万两,京师来的那位大员能带来多少银子,楚剑功是没做指望的。两千余人,用十万两撑一年,基本是够了,如果江陵粮库向他们保证的那样只做一成半的漂没的话。
杰肯斯凯则认为,依照目前的人力,先练一个500人的营,一年之后再扩营为6000人左右的师,这样的效率最高,但楚剑功认为没有时间了。
两千人,跟着拖,拖出来多少是多少。
就这样,楚剑功的练兵营开营了。
这两千人怎么练,楚剑功根本没底,在目前处于所谓“康乾盛世”尾声中的混沌状态下,任何革命军队的旗号是想都不要想;而在满清的统治下,民族主义的大旗还是不打为妙,不然害人害己;如果狗血真的有用该多好啊,楚剑功望着面前这一滩污水,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安静了,安静了。”楚剑功喊。少年们慢慢住了手,那滩污水还是有小声的嗡嗡声。
“本官在招兵的时候就说好,每月二两的饷银,是要买了弟兄们的命的。”楚剑功这一句话,又是引起一阵大哗。
“住了,再敢喧哗,乱棍打死。”张兴培大喝。他习武之人,中气十足,一声就压住了全场。
楚剑功接着说:“各位弟兄自己想想,每月二两,每年就是二十四两,你们有谁觉得自己的命,贵过二十两银子的,便自己站出来,走了吧。”
是啊,镇嵩镇过来的兵丁不用说了,乡民们,每年能挣到二十两么?泼皮们若是在街上斗殴而死,能拿到二十两银子么?
这样简单的比较,谁都算得清楚,就有个乡农问:“大,大人,每月二两饷,能定时发么?”
“不能。”楚剑功回答很干脆,“我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拖。但如果有钱,肯定发实数。若是没钱,我也没有,这两位教头和大家一样,有钱发实饷,没钱就拖着,但绝对和大家一样。”
楚剑功顿了顿,看了看大家都没做声,就接着说:“我是实诚人,把丑话都说了,要走的,现在来得及。”
“不走的话,便铁了心当兵了,就要听军令,今天便要和弟兄们立下规矩,乐楚明,读来《十七斩五十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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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上司
1月20日上司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后转,集体上前一步,齐步走……”这两日来,两千兵丁被分作了30个训练队,每个训练队七八十人,由楚剑功手下的30名少年亲随带着,进行最简单的队列训练。经过两日的训练,绝大多数新兵都能够分清左右了。还有三个少年亲随,被他用作传令兵。
杰肯斯凯在场中穿梭着,一句话也不说,在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