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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看!我这么大年纪,被折腾的。鬼子把我放回来,限我半个月把儿子找回来。你们说,我往哪去找你们呀!话又说回来,就是知道你们在那里,也不敢叫回来呀!回来还有命么?你们杀了那么多鬼子。第二次又把我抓去了。
……“
队员们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听王老头诉说他们的家属被折磨的情形。这时王大娘在床上听说王强回来了,忙披衣下床,看到老头正在埋怨儿子,就劈头给了老头一个没趣:“我看你老糊涂了!儿子没信,你每天流泪盼儿;儿子现在回家了,你的嘴却叨叨不清了。受罪受罪!只要儿子在外边好好的,就该谢天谢地!”
老妈妈一步一颠的来到王强的身边,当她扶着儿子的肩头,也不由得眼泪汪汪了。
天亮前,已没有火车开出了。同时天一亮,一切事情也不好办,只有在这里待一天了。他们计划到晚上遇有机会再搞。王大爷和老妈妈在收拾着堂屋,把里边铺上草,让他们在里边休息。为了安全起见,王强宣布队员一律不许回家,白天把堂屋门锁起来,到时给送饭吃。白天由父亲送信给队员的家属,可以偷偷来看望。
王强和彭亮、林忠、小坡把队员安置休息后,趁着天还没亮,慢慢的开了大门,到外边去看看动静。他们站在炭厂短墙的黑影里,王强隔墙望着小炭厂里的一切,这里已没有炭堆,四下生满苦蒿,他当年烧焦挖的焦池,现在是空空的,已不见往日熊熊的火苗了。小炭屋因日久失修,已破烂不堪,乍一看,这里显得很凄凉,可是它却是他们聚会拉队伍的发祥地,永远值得留恋。王强堕入沉思,仿佛又回到过去在这里搞车卖煤的战斗生活了。
他们四个人持着短枪,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大家都沉在一种思想里了。远远的夜色里,隐隐可辨的大烟囱,咕吐咕吐的冒着烟,耳边听到矿上机器的嗡嗡声,身后的车站上,一片雪亮的电灯光。枣庄矿区的电灯像夜空的星群一样闪烁,四周地上的焦池,在喷着火苗,在这灯光和火苗之间,是浓厚的烟雾。这一切都是多么熟悉啊!他们离开这里已经两年了,但这一切都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在这两年的斗争过程中,他们嗅到的不是煤烟味,而是微山湖水的咸腥的气味和湖边的禾苗、青草的湿泥土味。现在又嗅到这自小嗅惯的煤烟气,感到多么亲切啊!
东方已经发白,已经可以望到远处敌人的岗哨了。他们慢慢的回到王强的家里,在堂屋里睡下。外边不用放哨,王老头已经把屋门锁上了。家人为他们担心,想尽办法来掩护他们,这已使他们很放心了,可是王强他们总还是很久睡不着。
白天,王老头和老妈妈分头出去,到各个队员家里去秘密传递了消息。不久,小坡娘、彭亮娘和梅妮一块来王强家串门了,林忠家和小山家住在车站上,也来了。王大爷蹲在大门外了望着外边的动静,王大娘就打开了堂屋门上的锁,他们都见面了,不过谈话声都是那么低。
小坡和母亲亲热的拉着呱,看到梅妮从彭亮身边移过来,两年不见,梅妮长高了,红红的脸蛋,一双俊秀的眼睛,黑黑的头发梳成一条扎红绒绳的大辫子。虽然她是移过来看小坡了,可是脸上却红红的露出少女的羞涩。自从开炭厂,彭亮家遇鬼子,梅妮搬到小坡家住了些时,他俩就很好了。以后小坡被捕,梅妮听说,偷偷哭了半天。两年不见了,两个人都长大起来。乍见面,有好多话都憋在肚子里说不出。小坡先开口了:“梅妮!你还好么?”
“有啥好的!”梅妮玩弄着衣角说。
“我们在外边打游击太好了……”小坡就谈起微山湖、山里抗日根据地的情景,他俩蹲在屋角谈得挺亲热。最后他对梅妮说:“山里根据地太好了。那里也有很多女同志,会工作又会唱歌,听说还有妇女当乡长、当县长的呢?我觉得你这么大了,不该蹲在这个鬼地方,还是到山里去学习学习参加工作吧,一个女青年在这里蹲着有个啥意思呢!你要愿意的话,我和亮哥商量一下,将来把你介绍到山里去受训。”
梅妮听着小坡谈到山里根据地的情形,不住的望着小坡的眼睛,点着头。
天黑以后,他们侦察出有趟货加车向西开,他们准备出发。梅妮突然跑来了,找到彭亮就说:“哥哥,你带我走吧!”
彭亮望着妹妹说:“这哪能行呢!你是个女孩子家。”“不!我今天一定跟你走。”
“我们今天有战斗任务呀!你能扒火车?这不是女孩家干的活。”
梅妮说:“小坡哥说山里妇女也能工作。”
彭亮转望着小坡,小坡接上去说:“亮哥,我的意见别让梅妮再蹲在这儿了,年纪也不小了,生活在这敌伪据点里有什么好处呢?我觉得将来还是把她介绍到山里学习学习,她还可以参加工作进步。”
“那是以后的事呀!今天怎么能一道走呢?”
小坡便对梅妮说:“你暂在家等着,现在山里正在反扫荡,我们也有战斗任务。以后你到小屯去找老周就行了,我和亮哥到那里嘱托一下。”
“那等到什么时候呢?”梅妮迫不及待地问。
“半个月的时间,顶多一个月。我这次路过小屯,一定找老周把这事谈妥了!你放心就是。”
梅妮呆呆的站在村边,望着小坡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王强带着队员,伏在煤矿西南门外的一个小洼地里。车站有股铁道通到矿里,运煤的火车常从这里进出。他向矿里望望,那里有机车上的探照灯光,不久,就有一列载重煤车开出来了。
他对着队员们说:“同志们,现在我们全体人员,马上就要作这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了!现在听我的命令:彭亮带一个队员,作前边车头的司机;林忠带一个队员,作后边车头的司机;小坡、小山作挂钩工人。我上守车,代行车长职务,大家要看我的红绿灯行事,列车开往张庄后的六孔桥上停住。大家听清了没有?”
“听清楚了!”
“那么,火车到了,马上开始动作。”
队员在黑影里沿着路基,南北一条线散开,因为上火车,不能挤在一起。当一个人扒上去时,这节车已经跑过去好远了,第二个、第三个就上不去,因此才分散开。火车出厂向南开,先上车的人就得在北边等。当他已上去时,车已经走到第二个人等的地方了,第二个就扒上已空出的脚蹬。
运煤车轰轰的开过来了,由于挂的煤车过多,纵然列车另挂一个机车推行着,前边的机车还是嘶嘶喳喳的像累得喘不过气来似的。彭亮趴在道旁洼地的黑影里,闪过了机车探照灯光,便窜上路基,当机车喘着粗气跑到他的身边,他就一纵身上去了。另一队员是从对面上来的,当他们端着短枪到了锅炉前边,才看到司机和司炉都是中国人,彭亮对开车工人说:“弟兄们,又来麻烦你们了!这是为了打鬼子,不得不如此。不要害怕,我们是不伤害你们的。来!我替你开一会。”司机工人服从的离开司机座位,彭亮就坐到那里,扶住开车把手,把速度加快了。他回过头望着司机工人,见工人脸上有点愁眉不展,就笑着说:“你怕离开职守,后边车长会怪罪你么?不要怕!车长和你一样也作了俘虏了。后边的车头以及车上的人员都换上我们的人了。”
另一个队友王友,用枪点着司炉,要他加速向锅炉里送煤,火车轰轰隆隆的在前进。
前边到站了,运煤车在一般车站是不停的,可是行车的速度要放慢。彭亮习惯的扒头往后边守车上望望,那里的绿灯并没有摇动①,他知道这绿灯提在王强的手中,他并没放慢速度。王友在机车口接过从站上送上来的路签②,火车急驶过站而去。
——①司机路签,该列车就不许通行。
②是慢开的信号。
站上接车的值班站长望着急驶而过的列车,对身旁的工作人员和鬼子警备队交谈说:“这列车的司机准是个冒换鬼,怎么进站了,还开这么快呀!”
虽然,他略带不满的发了一阵议论,可是这列车总算已经安全的通过了,仿佛它已尽到自己的职守。随着列车远去的轰轰声,鬼子站长在打着呵欠,想到两点钟以后还有一列客车,他应该抓紧这个空隙去睡一忽,就随着站上的工作人员和警备队到下处去休息了。
这鬼子站长万万想不到刚才通过他这一站的冒失的列车司机,就正是飞虎队的队员,而这飞虎队员驾驶的列车,正是由他的手发给路签,使他顺利过站的。那些布满站台、戒备森严的鬼子警备队,是那么杀气腾腾的警卫着车站和列车的安全,每当列车过站的时候,他们都全部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作着立正姿势,一排溜整齐的站在月台上,肃然的凝视着驶过的列车,像要使车上的人看到,他们是那么忠于职守。可是今晚这列急驶而过的列车上,可以领会他们忠于职守和肃然起敬的姿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所心惊胆怕的飞虎队。是飞虎队副大队长王强带着队员所控制的列车从这里经过,王强站在守车的黑影里,提着红绿灯,对着站上的鬼子眨着小眼,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列车啌啌的巨大的声响,仿佛是对站上戒备的鬼子发出一阵阵讽刺的笑声。
彭亮驾驶着火车,在黑夜里前进。现在他又坐在这行进着的机车的司机座上了。自从上次搞粮车以后,又好久没有开车了。在那湖边的残酷斗争里,他又是多么渴望着跳上火车,像现在这样的开着火车飞驶啊!每当他为了完成战斗任务而坐在这司机座上,眼望着前方,耳边听着呼呼的风声,心就随着列车的轧轧声而歌唱起来了。打票车他开车,是为的消灭客车上的鬼子;搞粮食车他开车,是为的救济春荒中的湖边的人民;现在开这列车却是为了配合山里反扫荡的任务,把列车开到六孔桥,破坏列车和桥梁,截断这条运兵线。按政委的计划,他们今晚将使津浦干线和这临枣支线的交通完全断绝。这是多么使他兴奋的事啊!他虽然酷爱着机车,可是为了战斗,他将带着愤怒的心情,把火车开到预定地点去粉碎它。
由于战斗任务的紧迫,使他每次开车的时间都是那么短暂。虽然时间那么短促,他却都能充满信心的感到说不出的振奋与愉快。在火车的轧轧声里,他抚摸着机车上的零件在想:现在我开车是为了战斗,不得不对敌人进行破坏;将来抗战胜利了,火车都成为自己的了,到那时我一定要提意见去作一个司机,为和平建设而驾驶着列车前进。
“我一定要作一个司机,领导上会答应的!”
听着列车的轧轧声,彭亮浸沉在自己的理想里,脸上现出胜利的微笑,不禁自语着。
彭亮驾驶着火车,在黑夜里前进,当过了张庄,到了六孔桥,他突然把火车放慢,火车在桥上发着当当的声响行进。机车刚一过桥,整个列车身还停在桥上,守车上发出红灯,彭亮把车喳的一声煞住。
彭亮对王友说:“把这两个工人兄弟带下去吧!”
司机和司炉工人望着车外漆黑的夜,认为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战战兢兢的对彭亮说:“赶我们到哪里去呀!我们为鬼子开车,是被逼的啊,你们要把我们拉下去枪毙么?”
“不!”彭亮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