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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游击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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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次出山,司令部特别叮咛我找你们联系,看看你们活动的情况怎样,还嘱咐如果你们和山里直接联系有困难,就到西南山边小屯去联系,我家就在那里,离这七八里路。我那里经常有交通①和山里联络。我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和你们接上头,了解下你们活动的情况,好向山里作汇报。”“这太好了。过去我们和山里断了信,可把人憋死了呀!像两个没有娘的孩子似的,我和老洪老蹲在一起喝闷酒。这一下可好了。今后有啥事,就到小屯去找你们和山里联系吧!”说到这里,王强兴奋起来了,他举起杯子说:“干一杯!”两人就一饮而尽。
  ①抗日时期称联络员为“交通”。
  他们一边喝,一边谈。老周的脸色已有些红红的了,可是王强的脸色没有变,只是一双黑眼里有点水漉漉的。老战友分别大半年了,乍一见面有说不出的高兴,尤其是在这敌人的据点里会见更不容易,再加上王强和山里失掉联系,现在接上关系的兴奋心情,所以两人就越喝越有劲。老周的酒量比不上王强,可是也喝的不少。接着他就吃烧饼。饭后,两人点上了烟,隔着小窗,望到外边,天已阴起来,老周转过头来说:“老洪怎么还不回来呢?”
  “他可没个准,常常到半夜才回来。”
  “那么,你就先谈谈吧,你们到枣庄后,这几个月来的活动情况怎样?”
  “还是等老洪回来谈吧,啥事都是他领着干的,我又说不好。”
  “你先就知道的谈谈,老洪回来再补充一下就行了。老王,就我个人说,也很愿意早听听你们在这里的情形,老王,开始吧!”
  “怎么个说法呢?又从哪谈起呢?”王强愁得抓着头皮说。“咱这些老粗,叫干点什么还可以,要是叫用嘴说,那就难了。”“随便谈谈吧!想到哪就说到哪。先说,你们从山里回到枣庄,怎样安下了身,还有敌人的情况,你们进行了哪些活动。”老周笑着说。
  “好!”王强咳嗽了一下接下去,“先说怎样安下身么?那还不容易,我俩都是枣庄生的人,自小在这里长大,老洪虽然没有家,可是早年咱在一块下窑,他常住在我家,像我家的一口人一样,这事村里人谁都知道。所以没几天,我们都弄来了‘良民证’。
  “住下以后,找个什么营生来干呢?年轻人没有正当职业掩护,是会惹起怀疑的。过去我俩下窑,现在鬼子又开了工,正用人,一去就行。可是老洪和我商量了一下,我们都不愿意去干,要说往年下窑苦,四块石头夹一块肉,现在鬼子可更狠,他只要你多挖煤,可不管你的死活,一不小心,轻则皮鞭抽,重则刺刀捅。鬼子在公司四下设着岗,谁敢动一动,就机关枪嘟嘟。说到工钱,少得顾不上吃。过去一些老下窑的都不去干了。逼得鬼子没办法,从山里和河北抓来成千的俘虏,到矿上作苦工,四下安上铁丝网,每天只给几个黑窝窝头。老洪那个烈火般的脾气,他哪能受那个气呢?同时我们到这里的任务,还是偏重干军事方面的。下窑被困在里边,什么都不能做。左思右想危险多,好处少。所以我俩决定不去搞那老营生了。
  “干什么呢?老洪说:”吃两条线!‘白天在这小炭厂名义上当伙计。晚上,他就去约合一班子人,扒鬼子的火车。说起吃两条线,你恐怕有些不懂。你知道火车道的铁轨不是两条么?两条线就是铁路的意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铁路就吃这两条线呀!往年下窑出苦力,顾不上生活,挖的煤像山样高,一列列火车日夜不停的往外路运,大肚子赚的钱数不完,福享不尽,难道我们瞪着眼望着用自己的双手挖出来的煤炭,像流不尽的水样的运出去,而我们就老实的饿着肚皮么?我们饿极了,就扒上火车,弄下几麻包烧烧,或者去卖几个钱维持生活!难道这不应该么?说起这班扒车的人,都很有种,飞快的火车一抓就上。老洪扒的最好。有时在火车上遇到押车的车警,就得拼命。有次老洪被车警用炭块打破了头,直到现在脸上还留下一块黑疤。他急了,以后上车就带着刀子,他说刀子有两个用处,可以割断麻包上的绳子,又可以捅车警。这一来押车的车警软了,因为这些家伙都怕死的。经过车上一些人说合,以后这班子扒车的,送几个钱给他们,他们也就睁一个眼闭一个眼,打马虎算了。这班穷兄弟都很服帖老洪。因为他勇敢、讲义气,扒车又扒得好,能为穷兄弟们撑腰。遇事,老洪一叱呼,说干啥就干啥,像一群小老虎似的。这次回来,他又想起搞火车了,他说:“搞鬼子的更应该!’老洪的意思是想领着这一班子人打鬼子。老洪就这样住下来了。
  “我呢?开始和他们一道搞车,可是想想,这也不是个长远办法。以后我就利用我父亲的关系,到车站上去干了脚行,推小车运货出苦力。因为我父亲过去在车站上下大力干脚行,以后当过脚行头,现在老了,不能干了,经他一说我很容易的就上去了。开始老洪不同意我干,他说:”你干那个有啥意思呢?出力受气,还是扒车来得痛快,你没钱我给你。‘可是以后他就同意了。因为我在车站上干活消息灵通,不但能了解鬼子的动静,而且车站上装卸货时,货物都经我的手,每一趟火车装的什么东西,我都知道。遇到机会我就告诉他们,他们去搞车,一搞一个准。……“说到这里,老周打断了王强的话,连声叫道:”好!好!“他听到他们搞车的情形,听得很入神。过去他们在山里打游击,有时闲下来,也谈谈在枣庄时的情况,也听说他们会扒火车,可不知道里边还有这些详情。老周望着王强接上一支烟,听他说下文。
  “以后脚行的活就更多了,鬼子在站台对过,开了一个国际洋行。就像中国的转运公司一样,可是又不大像,因为它的权力很大。枣庄煤矿所有运出去的煤,从外边运进来的东洋货,和四乡收买来的粮食,都得经过这个洋行。商人往外发货,都得向他们要车皮。
  “洋行里有三个日本鬼子当掌柜的。他们都是在侵华战场上打伤的军官,不能随军队杀中国人了,就下来做买卖,吸中国人的血。听说大掌柜是一个大尉。我亲眼看到,亲手摸到,鬼子是怎样将中国的财富,煤、粮食,不分昼夜的往外运,像淌水似的。多心痛呀!接着又把些熊东洋货源源不断的运进来。这一切都是经过我们手装卸的。三个杀够中国人的日本掌柜的,养的胖胖的。他们有薪水,从奸商手里大把捞钱,还克扣我们脚行。照例,外来的货到站一落地,每件就是落地税一毛;脚行运到货栈定价一毛,洋行抽两分;从货栈出站交给商人,也是一毛,洋行还得抽两分。就这样一件货到站,他们要抽一毛四分,这些都是鬼子掌柜的额外收入。每天运下那么多货,他们还不发财!洋行成立不久,由于货太多,他们从站上脚行,抽出五十辆常备小车,每天到洋行听候使用。我被抽上了,编队的时候,选二头,因为大头是鬼子担任,由于我父亲过去是老脚行头,大家都推我作了二头。每天领着小车队给鬼子装卸货!”
  说到这里,王强皱着眉头,对老周说:“老周!你说,我过去在山里咱队伍上当班长,现在竟给鬼子脚行当起二头来了。这不是笑话么?”
  王强说着,又从瓶里倒了一大杯酒,狠狠地灌下去。老周发觉他的脸色很难看,知道他心里不舒坦,便安慰他道:“为了工作才这样。”
  王强点点头,大声的说:“要不是为了工作,谁干这个!”老周说:“你们不但干得对,而且把自己安置得很好。老洪那一伙能扒车的,将来组织起来,在火车上很有用;你在车站上,和鬼子打交道,了解敌人的情况,这也是很要紧的。那么,现在谈谈敌人在枣庄的情况吧!”
  “说到鬼子么?”王强骂了一声“奶奶”,又说下去:“大部分住在公司里,车站上。洋街住着鬼子的宪兵队。现在又正在南马道一片空地上修大兵房,看样子还有大批的鬼子要来。枣庄街也成立了维持会。汉奸每天办保甲,十家连环保,一家出事九家受累。居民都领良民证。鬼子整天出来,在街上抓人。夜里冷不防就查户口。大队的鬼子,三天两头出发,到山里扫荡,一回来就绑着一串一串的老百姓。起初送到宪兵队审问,一进去很少能活着出来的。以后捉的人干脆送到南马道大兵营了,那里四下用电网铁丝网围着,光见用汽车往里边拉,就没见出来的,枪毙了,也得有个响声呀!住在附近的老百姓,在夜里经常听到凄惨的叫声。以后从一个翻译官口里漏出来:这些运进去的中国人,都叫洋狗咬死,刺刀穿死。鬼子在夜间把捉去的中国人绑在木桩上,给鬼子新兵练刺刀,训练洋狗。那里有几十根木桩,挖了好几亩大的土坑,穿死,咬死就扔进去,撒上一层土,再扔进一批,又添上一层土,你说鬼子多残忍!……”
  王强说到这里,他的眼红了,里边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愤愤的提起酒瓶又倒了一杯,像喝白水一样喝下去。他干咳了两下,又接着说:“还有,煤矿上有个医院,鬼子占了改作军用医院,给负伤的鬼子治疗。原来在这医院的中国大夫大部分被撵走了,都换上日本医生。中国人也留用了几个,不过都驱逐到外边住。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睡觉。开头这些中国大夫还没觉得什么,可是以后渐渐注意一件事,就是早上一去上班,总见手术室地板刚用水洗过,可是墙角,手术台脚,没擦洗的地方还残留着血迹。天长日久都是这样,中国大夫感到很奇怪,难道鬼子每天晚上都开刀动手术么?可是病房的鬼子开刀的并不多呀!没过多久,这个谜就被附近的老百姓揭开了。每天夜里都有汽车到医院来,天快亮的时候,汽车又开走了。有一个老百姓偷偷的隔着窗户往外看,只见开来的汽车,装的都是绑着的中国人。他心里想,鬼子难道还有好心肠连夜的给中国人看病么?可是天快亮,汽车开走时,车上却不见人影了,只见那么多麻袋包,血顺着麻包往下流,里边装的什么呢?原来鬼子把捕来的中国老百姓,供鬼子大夫作活的解剖。你说日本鬼子狠不狠,毒不毒!……”
  王强砰的一声,捶了下桌面,酒杯子被震得跳起来,他被怒火烧红的眼睛里泛着泪水,望着老周。老周的脸色铁样的严肃,沉重,他的心被王强所讲的鬼子的残暴所激怒。他想到鬼子在山里扫荡时抓来的根据地的老百姓,原来都是这样悲惨的死在这里。小黑屋里沉静下来,只听到外边矿上的机器的嗡嗡声。就在这沉静的夜里,也许鬼子又在大兵营、宪兵队、医院里残暴地屠杀着中国人。王强沉默了一会,又说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是个中国人,能平心静气么?老洪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鬼子这样屠杀中国人,他还受得了?我们出山时节,带回了一棵十子连的手枪。我们人少枪少就小干,一有机会,我俩夜里带着它,去摸鬼子的岗哨,混过去,打倒就跑。鬼子戒严、查户口,他能查出个屁?我们都是本地人,又在夜里人熟地熟,他有什么办法,就这样,我们也干了几回,消消肚里这股闷气。白天我还是照常到站上,领着小车队在洋行值班,和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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