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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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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兵急忙用他们的刺刀向前一挡,因为他们以为他要来伤害巡查员,巡查员也退后了两三步。唐太斯看出自己被人当作是一个危险的犯人了。于是,他脸上做了一个心地最温顺,最卑微的人所能有的全部表情,用一种令人非常惊讶的虔敬的雄辩进行了一番表白,想打动巡查员的心。
  巡查员留神倾听着,然后转向监狱长,说道:“他会皈依宗教的,他已经驯服多了。他很害怕,看见刺刀就后退,疯子是什么都不怕的。这一点在夏朗东曾出于好奇心而观察过几次。”
  然后他又转向犯人,“你有什么要求?”他说。
  “我要求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要求公开审判,总而言之,我要求:假如我有罪,就枪毙我,假如我是冤枉的,就该让我自由。”
  “你的伙食怎么样?”巡查员说。
  “还可以,我也不知道,但那没有关系。真正重要的是,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不该是一次卑鄙的告密的牺牲品,不该就这样一直咒骂着他的刽子手而老死在狱中,这不仅关系到我这个不幸的犯人,还关系到司法长官,更关系到统治我们的国王。”
  “你今天倒非常恭顺,”监狱长说。“但你并不总是这样的,譬如说,那一天,你就要想杀死狱卒。”
  “不错,先生,我请他原谅,因为他一向待我很好,我当时非常恼怒,简直是发疯啦。”
  “你现在不那样了吗?”
  “不了,监狱生活已经使我低头屈膝,俯首贴耳了。我来这儿已经这么久啦。”
  “这么久啦?你是什么时候被捕的?”巡查员问。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两点半钟。”
  “今天是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咦,才十七个月呀。”
  “才十七个月!”唐太斯答道。“噢,您不知道在监狱里的十七个月意味着什么!那简直等于说十七个世纪,尤其是象我这样一个即将得到幸福,将和他所喜欢的女子结婚的人,他看到光明的前途就在他眼前而霎那间竟一切都失去了,他从最欢乐的白天一下子堕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他看到自己的前途给毁灭了,他不知道他未婚妻的命运现在怎样了,也不知道他年老的父亲究竟是否还活着!十七个月的监狱生活对一个呼吸惯了海上的空气,过惯了水手的独立生活,看惯了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人是太难过了!先生,即使是犯了人类史上最令人发指的罪行,十七个月的禁闭也是惩罚得太重了。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求赦罪,只求公开审判。先生,我只要求见一见法官,他们是不该拒绝审问嫌疑犯的。”
  “我们研究研究吧,”巡查员说,然后转向监狱长,“凭良心说,这个可怜的犯人真使我有点感动了。你一定得把他的档案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但您只会看到对他不利的可怕的记录。”
  “先生,”唐太斯又说,“我知道您无权释放我的,但您可以代我向上面提出请求,您可以使我受审,我所要求的仅此而已。”
  “你说明白一点。”巡查员说。
  “先生,”唐太斯大声说道,“从您的声音里我可以听出您已经被怜悯心所感动了,请告诉我,至少我有希望吧。”
  “我还不能这样说,”巡查员答道,“我只能答应调查一下你的案子。”
  “噢,那么我自由了!我得救了!”
  “是谁下令逮捕你的?”
  “是维尔福先生。请去见他,听他说些什么。”
  “维尔福先生已不在马赛了,他现在在图卢兹。”
  “怪不得我迟迟不放,”唐太斯喃喃地说,“原来我唯一的保护人调走了。”
  “他对你有没有什么私人的恩怨?”
  “一点没有,正相反,他对我非常好。”
  “那么,关于你的事,我可以信赖他所留下来的记录或他给我的意见了?”
  “绝对可信。”
  “很好,那么,耐心等着吧。”
  唐太斯跪下来,喃喃地祷告着,他祈祷上帝赐福于这个象救世主去拯救地狱里的灵魂一样到他狱中来的这个人。门又关上了,但现在唐太斯心中又怀有了一个新来的希望。
  “您是想马上看那档案呢,还是先去看看别的牢房?”监狱长问。
  “我们先把牢房看完了再说吧,”巡查员说。“我一旦上去了,恐怕就没有勇气再下来了。”
  “嗯,这个犯人,不象那一个。他疯得跟他的邻居不一样,也不那么感动人。”
  “他有什么怪念头?”
  “他只认为他有着一处极大的宝藏。头一年,他提议献给政府一百万让他自由,第二年,两百万,第三年,三百万,不断地这样加上去。现在他入狱已经是五个年头了,他一定会要求和您密谈,给您五百万的。”
  “哦,那倒的确很有趣。这位大富翁叫什么名字?”
  “法利亚神甫。”
  “二十七号。”巡查员说。
  “就是这里,打开门,安多尼。”
  狱卒遵命打开了牢门,巡查员好奇地向“疯神甫”的牢房里探视着。在这个地牢的中央,有一个用从墙壁上挖下来的石灰画成的圆圈,圆圈里坐着一个人,他的衣服已成了碎布条,难以遮住身体了。他正在圆圈里划几何线,那神态就象阿基米德当马赛鲁斯的兵来杀他时的那样全神贯注。尽管开门的声音很响,但他却一动也不动,继续演算他的问题,直到火炬的光以稀有的光芒照亮了地牢阴暗的墙壁,他才抬起头来,很惊奇地发现他的地牢里竟来了这么多人。他急忙从他的床上抓过被单,把他自己裹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求?”巡查员问。
  “我吗,先生!”神甫带着一种惊愕的神气答道,“我什么要求也没有。”
  “你没弄明白,”巡查员又说,“我是当局派来视察监狱,听取犯人的要求的。”
  “哦,那就不同了,”神甫大声说,“我希望我们大家能互想谅解。”
  “又来了,监狱长低声说道,”就象我告诉过您的那样,他又要开始讲了。“
  “先生,”犯人继续说道,“我是法里亚神甫,罗马人。我曾给红衣主教斯巴达当过二十年秘书。我是在一八一一年被捕的,是什么原因我却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就在向意法两国政府要求还我自由。”
  “为什么要向法国政府要求呢?”
  “因为我是在皮昂比诺被捕的,而据我推测,象梅朗和佛罗伦萨一样,皮昂比诺已成为法国所属的省会了。”
  巡查员和监狱长相视而笑。
  “见鬼!亲爱的,”巡察员说,“你从意大利得来的新闻已经是老皇历啦!”
  “这是根据我被捕那一天的消息推测的,”法利亚神甫答道。“既然皇帝要为他的儿子建立罗马王国,我想他大概也已实现了马基难里和凯撒·布琪亚的梦想,把意大利变成了一个统一的王国了吧。”
  “先生,”巡查员回答说,“上帝已经把你这个看来竭诚支持的计划改变过了。”
  “这可是使意大利获得幸福和独立和唯一方法呀。”
  “可能是吧,但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意大利政治的,我是来问你,你对于吃的和住的有什么要求吗。”
  “吃的东西和其他监狱一样,也就是说,坏极了,住的地方非常不卫生,但既然是地牢,也总算还过得去。这都没什么关系。我要讲的是一个秘密,我所要揭露的秘密可是极其重要的。”
  “那一套又来了。”监狱长耳语道。
  “为了那个理由,我很高兴见到您,”神甫继续说道,“尽管您刚才打断了我一次最重要的演算,如果那个演算成功,可能会把牛顿的学说都改变过来。您能允许我同您私下谈几句话吗?”
  “我说得怎么样?”监狱长说。
  “你的确了解。”巡查员回答道。
  “你所要求的事是不可能的,先生。”他对法利亚说道。
  “可是,神甫说,”我要和您说的可是很大一笔钱,达五百万呢。“
  “正是你所说的那个数目。”这次是巡查员对监狱长耳语了。
  “当然,法里亚看到巡查员已想走开,就继续说,”我们也并非绝对要单独谈话,监狱长也可以在场。“
  “不幸的是,”监狱长说,“我早已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是关于你的宝藏,是不是?”
  法里亚眼睛盯住他,那种表情足以使任何人都相信他是神志清楚的。“当然罗,”他说,“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巡查员先生,监狱长又说,”那个故事我也可以告诉您,因为它已经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四五年了。“
  “那就证明,”神甫说道。“你正如《圣经》上所说的那些人,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政府不需要你的宝藏,”巡查员说道:“留着吧,等你释放以后自己享用好了。”
  神甫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一把抓住巡查员的手。“可以假如我出不了狱呢,”他大声说道。“假如,偏偏不讲公道,我被老关在这间地牢里,假如我死在这儿而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我的秘密,则那个宝藏不是就白白地丧失了吗?”倒不如由政府享一点利益,我自己也享受一点,那不更好吗?“我情愿出到六百万,先生,是的,我愿意放弃六百万,余下的那些我也就满足了,只要换来我的自由。”
  “老实说,”巡查员低声说道,“要不是你事先早告诉我这个人是个疯子,说不定我真会相信他说的话呢。”
  “我没有疯!”法里亚大声回答说道,他有着犯人们那特有的敏锐的听觉,把巡查员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所说的宝藏真有其事,我提议来签订一个协议,内容说明,我答应领你们到那个地方去,由你们来挖,假如我欺骗了你们,就把我再带回到这儿来,我不求别的。”
  监狱长大笑起来。“那个地方离这儿远吗?”
  “三百里。”
  “这个主意倒不坏,”监狱长说道。“假如每个犯人都想作一次三百里的旅行,而他们的看守又答应陪他们去,他们倒是有了一个很妙的逃跑的机会了。”
  “这个办法并不新奇,巡查员说道,”神甫先生看来是不能享受发明权了。“然后他又转向法里亚,”我已经问过了你的伙食怎么样?“他说。
  “请对我发个誓,”法里亚答道,“假如我对您讲的话证明是真实的话,就一定要让我自由,那么你们去那儿,我可以留在这儿等。”
  “你的伙食怎么样?”巡查员又问了一遍。
  “先生,你们毫无危险呀,因为,如我所说的,我愿意在这儿等,那我就不会有逃跑的机会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巡查员不耐烦地说道。
  “你也没回答我的呀,”神甫大声说道。“那以,你也该受诅咒!象其他那些不肯相信我的傻瓜一样。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金子,我就留着给自己。你不肯给我自由,上帝会给我的。你们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神甫扔下他的床单,又坐回到了老地方,继续进行他的演算去了。
  “他在那儿干什么?”
  “在计算他的宝藏呢。”监狱长回答说。
  法里亚以极其轻蔑的一瞥回敬了这句讽刺他的话。
  他们走了出去,狱卒在他们身后把门又锁上了。
  “或许他曾一度有过钱。”巡查员说。
  “也许是做梦发了财,醒来后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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