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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的女儿。刘电道:“母亲与嫂嫂们理应前去,但这码头上船只拥挤、行人杂乱,况船中又甚窄狭,一无备办,且待搭起了棚厂再请母亲同嫂嫂们往船上起棺,一同送到厂中祭奠。”刘母道:“既如此,你们快些去料理棚厂要紧,且先家祭过了,再商量开吊的事。明日先把你妹子接了回来,省得他在船上不便。”
刘电领命,即同了二哥刘霖分头办理,雇了人夫工匠,赁了桫木竹竿,将自己铺中大布抬了十多筒,到寺里去搭盖棚厂。傍晚,弟兄同出城到船上。刘霖先拜了灵柩,大哭了一场,然后与兄妹见过,因说:“这棚厂连夜搭盖,明日还得一天工夫才竣,后日早辰便好起棺上去。”刘电对雪姐道:“明日母亲就要接你先回。”雪姐道:“小妹也正要拜见母亲,这里且留梅嫂子在此照管。”刘霜道:“有必,妹子只将东西收拾收拾,明日一总与你搬回家去就是了。”当晚,刘云派一个家人跟随刘电往寺中歇宿,监督工匠,照管什物,刘霖仍回家中料理一切应办物件,自己同两个家人在船守灵。
且说刘霖回家对母亲说知,明日棚厂便可盖完,后日一早同母亲大嫂们去起棺,到厂合家祭奠,又道:“这个妹子生处好个模样,见了我十分亲热,真个像亲妹子一般。明日母亲见了必定喜欢。”大娘子道:“这还魂的事人再不信,如今却真有这般奇事。正不知在棺内如何过得这许多日子?难道不气闷的么?”二娘子道:“想必死了,这棺材就如房屋一般,那灵魂也好走进走出,谅来是不气闷的。不恁地,公公怎得邀了生人去说话?”两妯娌你一句,我一句,胡猜乱讲。刘母道:“你们且莫乱猜,明日接了他回来,正好慢慢地问他。”当晚过了一宿。
次日一早,刘母起来,一面打发家人前往普化寺催促搭盖棚厂,一面叫刘桂去雇两顶轿子:“接了你妹子与那梅嫂子回来,再到寺中去料理。”刘霖领命,顺路雇了大小两顶轿子。到得船上,雪姐早已收拾停当,将要紧之物随身带在轿内,其余交给梅妇携带,与大哥说了一声,随即上轿。刘霖一路照管着回来。
且说刘母打发刘霖去后,就同了两个媳妇都出中堂探望。好大一会,轿子抬到大门内下轿,婆们都迎将出来,看见雪姐生得十分秀美,一身孝服,梅氏跟着进来。到了堂前,刘霖一一指与雪姐道:“这们就是母亲,这是你大嫂,这是你二嫂。”雪姐叫梅嫂将一把椅子移在当中,请母亲坐了拜见,刘母见了便十分怜爱,道:“途路辛苦,只行常礼罢。”雪姐当下端端正正拜到四拜,刘母叫两个媳妇搀起,然后与两位嫂子拜见。这刘大娘子却只有一个三四周岁的孩子,叫做端儿,生得粉装玉琢一般,因叫过来与姑娘磕头。那孩儿真个就趴在地下磕头,喜得雪姐连忙抱起来。那孩儿把两只小手儿抱紧了雪姨的颈项不放。刘母见了,也不禁笑将起来。大娘子过来拉他的手,只是不放。雪姐道:“这个小侄儿乖得紧,怎么竟不怕生?”大娘子道:“却也作怪,别人要抱,他还哭着不叫抱哩!”当下梅氏也与老夫人并两位少夫人磕头,大家都搀扶免礼。雪姐抱着端儿,随老母大家同到上房里来坐下。
雪姐看刘母虽年及六旬却神清体健,鬓发才白得几根。这刘大娘子是个五短身材,银盘白面,生得秀雅端庄。这刘二娘子却是长挑身材,瓜子脸儿,生得温柔婉丽。当下刘母就问雪姐:“你三哥与蒋公的表侄女结姻,不知那个姑娘生得如何?”雪姐道:“才德工容,无一不备。”二娘子便道:“比小姑姑何如?”雪姐笑道:“胜我十倍还不止。”刘母听了,便也欢喜。原来刘母只生了他弟兄三个却没有女儿,今见了雪姐就如亲生女儿一般,问长问短,大约也三日三夜也讲说不完。晚间母女就同床安歇,雪姐也就如亲娘一般孝敬。姑嫂们又彼此十分敬爱,连这小端哥儿见了雪姐就扑着要抱,急忙骗不下来。看来却与在蒋家情义一般。
且说他弟兄料理棚厂,果是人多手众,到第二日傍晚已搭盖齐全。上面俱用双屋大布三檐起脊,地下通铺垫苇席毡条,总然下雨亦不能渗漏。次日凌晨,刘老夫人婆媳同雪姐都披麻重孝坐轿到船上来哭拜起棺,只留一老家人在船照料。弟兄三人斩衰执杖号哭扶柩往普化寺来。到了棚厂,将灵柩在正中安放停安,遮护孝堂,摆设供桌,一切齐备。内眷们都在后面守灵。当下刘云才得与母亲拜见,母子夫妻悲喜交集。当日已准备猪羊祭品,焚香点烛合家恸哭祭奠毕,就都在厂中伴灵。刘云因家中无人,支派二弟同一小厮回家照料,并令往船上将所有物件查点搬送回家:“船家雇值照票找给清楚,那官船上因在凉山耽搁日多,额外给他几两银子盘费。”刘霖领诺去了。
当日又叫了两个漆匠来,将外椁通身只用漆擦,三两日内便可干燥。择定十月十三日开吊,十五日吊止,就在本寺大殿上起建道场三昼夜,这同城文武官员以及亲戚邻朋吊奠者络绎,俱拜浼至亲好友支持管待酒席三天。止弗后,即择于十七日出殡于祖茔。合家眷属直到送殡后才转回家,普化寺中送了一分重香金酬谢。回家后又设席酬谢帮忙亲友。前后整整忙了半月有余方才完事。
这一日,刘云在书房中修了两封书,一致成公,一致殷弟,将来封在一外,托本县用官封由递江浦转寄留河。书中细叙弟兄途中相分并殷母被害、义妹还魂许多情节,以及强徒姓氏,恳其关拿严究。又作一扎,专有效期往大庚县与许公报信,并接他来家会。
自此,雪姐安居刘府,母女兄妹姑嫂们雍雍睦睦,一团和气,只日逐盼望父亲到来聚会。正是:历险尽寺才信命,受恩深处便为家。
不知许公可能接来相会?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华秋英急智刺淫倭 何仙姐幻形救淑女
且不说雪姐安居吉水,却说这倭寇的根由起于嘉请二十五年。只因彼时倭人将洋货到江浙沿海地方互易多被奸商邀赊,奸商又被诸贵官家鲸吞,成千累万不偿价值,以致群倭盘踞近地岛屿不散。诸贵官又声言倭寇侵窥内地,嗾官兵进剿,因此激变妖倭,分头肆扰。始则劫夺客商,邀截海道;继而攻城破邑,杀掠乡村。且有内地凶徒、匪类、逸犯、逃兵勾连响应,遂至猖獗。连年以来,沿海生民受其涂毒。及浙抚茹环同都指挥使吴璜获斩通倭奸细九十余人,督兵进剿,屡立战功。这诸贵家因不能获利嗾言官论茹环玩寇殃民,逮问煅炼,暴卒狱中,吴璜亦下狱论死。自此,倭寇益无忌惮,闽、浙、江、淮等处,出没不定,杀掠焚劫,异常惨毒。又兼同时有海盗徐海、汪直聚众至数万寇扰江浙,与倭首赵天王相力狼狈、官军屡战不克。
这赵天王更为桀骜,其妻赤凤儿使两口苗刀有万夫莫敌之勇,却是美而悍妒,因此赵天王十分畏爱。其时被江五、江七怂恿,卒领倭寇数千突入崇明,攻破城池,大肆屠戮。知县激发一澄率领民兵巷战而死,把总在逃被杀。彼时常镇参将李更长驻兵杨舍,崇明是他统辖地方,闻报率领官兵一千,会同太仓专管游击袁潮合兵前来救应崇明已是无及。两人倭势方张不敢进逼,因商量分兵守住孔道,待他自出,截其归路。
原来这崇明失守正是殷勇到任前一日之事。那阮守备闻知攻破崇明,离汛咫尺,正在坐立不安、手足无措,忽报殷勇到来接印,正中心怀,便匆匆交代而去。殷勇接印后恐倭奴乘势来侵,即传令产调集附近汛兵二百五十名,交本营把总董槐守住留河要道。自己率领本营兵三百余名星往孟河地方据险设仗,邀集倭奴归路,又与留河首尾相顾。
且说这倭奴攻破崇明大肆杀掠,巨商富室,罄掳一空。妇女三十以上无姿色者杀戮无存,少艾者驱使作役,青天白日,群聚踝淫,少不如意,挥刃溅血,群妇股裂受污,天日为惨。这赵天王杀掠满意,幸得赤凤儿妒非常,不敢瓷其淫虐,却听了就地滚江五的指挥,带了倭兵三千出据圌山,欲窥太仓。尚有倭奴千余盘踞城内,为犄角之势。
却说这崇明城内有个黎富户家,夫妇二人同逾花甲,并无子息。只有一名义女名叫秋英,本姓华氏,原是书香旧族,父亲华宣是个寒士,因拖欠官银追比不过,无奈将他卖身抵偿。到黎家时年方十二,黎老夫妇因无子女,见他是个旧家儿女,又且生得秀美聪明,就把他作女儿看待。后来华宣死了,也亏黎老与他买棺殡葬。秋英到十八岁上更出落得十分标致。黎老夫妇原要与他招赘一个养老女婿倚靠,不料其年因倭寇屡来攻打城池两老口相继忧怖而死,都是秋英一力殡葬。这华秋英不但人物秀丽,抑且心性聪明,遇事见机,极有胆智。其时也被倭奴掳在群妇队里,身边地紧紧藏着一口小利刃,防倭奴来犯已拚一死,只因妇女众多,一时犯他不着。
一日早辰,有数十倭奴聚集在一大宅院内着众妇女与他造饭,其余各嬲一个当众宣淫。内有一个身长力大的倭奴来犯秋英。这秋英却是天生的灵巧,在倭奴中数日已习知倭奴的言语,见这倭奴来犯,便给他道:“白日里当着众人面前不好看相,不如同到屋后无人处好。”那倭奴大喜,即跟着往里边来,却是一座楼屋。秋英指着道:“楼上去好。”一面说,就上扶梯,这倭奴也随了上来。秋英到得楼上,原主意拼命刺这倭奴,不意看见楼板上放着一个压衣石鼓约莫也有数十斤重,秋英心生一计,道:“你且关了门,把这石鼓靠住,省得人来打搅。”这倭奴点头,就将手中两口苗刀递与秋英拿着,弯倒腰双后来掇那石鼓。秋英见他抱起石鼓时,即将一把苗刀从他小肚子底下用力刺进软腹,刃利直进刀把。这倭奴痛绝倒地,意不曾出声。
秋英见倭奴已死,想道:“少刻必有倭奴进来,难免一死。”人急计生,却打从楼窗走出。见左右人家墙垣楼屋处处接连,因料这倭奴昨日从东而来今日必不再往东去,我若走得出东门便有生路,因打从屋瓦上逐家盘递,望东而走。到了房屋不连之处便下来。从坍处一步步找路而去。如此上上落落约莫也走了有四五里的光景,望见离东门不远,只听得后面哭声夸大天,回头一望见西头烟火冲天而起。原来这些任奴饱饭后探听得有官兵到来,却将这些妇女关闭在屋放火焚烧且去。可怜这些妇女既遭淫污,又活活烧死,惨不可言。秋英已料倭奴西走,急忙打从人家楼上下来,竟出东门。却见一路尸横遍野,血腥触鼻,他也顾不得害怕,心慌意急,又不知路径,只望着东走。足足一口气走了有二三十里,已过晌午,望后面并无响动,四下时亦无人迹,把心略略一放,却半步也走不动了。看脚下鞋已绽裂,两弯莲瓣如何受得此苦!又见前面是一道小河阻住,斜侧里虽有一条路径,却不知是往何处去的,欲要挨上前去却无半点气力,又兼腹中饥饿难当,没处去讨饭吃,想起来终不免一死。
正在着急,只听得西北上炮火连天,喊声动地。秋英想道:倭寇里并无火器,想必是官兵剿杀,若是官兵得胜便有生路。正在踟蹰,听得喊杀之声愈近,打一望时,已见有兵马到来,心下惊慌却没个躲避去处。只见那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