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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姑姑又说同小娘子避难到此,教人委决不下,小娘子可细细说与我知道。
“碧秋便说红于如何代死,自己如何叫开城门,与母亲卫妪如何一齐逃难来到庵中,又如何失散,连母亲也不知消息。说到此处,不觉泪下。
太古大惊道:“如此说起来,那死的倒是侍婢红于了,难得这丫环这般义气。
只是范阳到此,有二千余里,一路兵戈搔扰,你们二个妇女,怎生行走?“碧秋道:”亏得有睢阳雷万春给了路引,所以路上不怕盘诘。“太古道:”如今路引在哪里,取来与我一看。“碧秋道:”在此。“便进去取出路引与太古。太古接来,从前至后看去,见葛明霞名下,注着钟景期原聘室,便心里想道:”这又奇了。前日遇钟郎时节,他说慕第一美女传。我女儿才貌,欲结姻盟,并未遣媒行聘,怎么路引上这般注着?“
便问碧秋道:“这雷将军如何晓得小女是钟景期的原聘。”碧秋道:“并奴家也不见小姐说起,倒是雷将军问及才晓得。”太古道:“如何问及?”碧秋道:“她说钟景期谪贬蜀中,遇着雷将军。雷将军要侄女配她为妻,她说有了原配,葛小姐不肯从命,因此,雷将军将侄女倒赠与他为妾,留着正位以待葛小姐。所以,路引上这般注着。”
太古想道:“这钟郎真是情痴,如何寸丝未定,便恁般主意。”又想道:“难得卫碧秋母子费尽心机,救脱我女,反带累她东西飘泊,骨肉分离,如今此女茕茕在此,甚是可怜。她既救我女,我如何不提拔她。况她姿容不在明霞之下,又且慧心淑质,种种可人,不如先收她为养女,再慢慢寻取明霞,却不是好。”心中计较已定,就向碧秋道:“老夫只有一女,杳无踪影,老夫甚是凄凉。你又失去了令堂,举目无亲,意欲收你为螟岭之女,你意下如何?”碧秋道:“蒙大人盛意,只恐蓬荜寒微,难侍贵人膝下。”妙香道:“葛大人既有此心,你索性从命吧。”碧秋道:“既如此,爹爹请坐了,待孩儿拜见。”
说罢,拜了四拜。太古道:“儿且在此住下,待我回了衙门,差人抬轿子来接你。”碧秋应声晓得。
太古别了妙香,出静室上马,衙役随着又到各处巡行几日。
回至衙门,吩咐军士人役,抬着轿子到慈航静室,迎接小姐,又封香金三十两,送与妙香。承差人役领命而去。接了碧秋到衙,太古又教人着媒婆在外买丫环十名,进来伏侍碧秋。虽是贫女,却也知书识字,太古甚是爱她。买了许多古今书籍,与她玩读。碧秋虽未精通。一向与明霞、妙香谈论,如今又有葛太古指点,不觉心领神会,也就能吟诗作赋。太古一发喜欢。
隔了数日,门上传报说,河北经略公钟景期在此经过,特第一美女传。地到门拜访。葛太古心下踌躇道:“钟郎才貌并美,年少英奇。
他属意我女。我前日又向他说死了,倘他别结良缘,可不错过了这个佳婿。莫若对他说知我女尚在,只说已寻取回来,就与他订了百年之约,后日寻着明霞,不消说得,就是寻不着,好歹将碧秋嫁与他,却不是好。“一头想,一头已走至堂前,一声云板,吹打开门,接入钟景期上堂叙礼,分宾主坐下。
两人先叙了些寒温,茶过一通,太古道:“老夫有一喜信,报知经略公。”景期道:“有何喜信?”太古道:“原来小女不曾死,一向逃避在外,前日老夫已寻取回来了。”景期忙问道:“老先生在何处相逢令爱的?”太古道:“老夫因踏勘灾荒,偶到慈航静室中歇马,却有虢国夫人在彼出家,小女恰好亦避难庵中,与老夫一时相会,方知前日所闻之误。”景期道:“如此说那范阳死节的,又是哪一个?”
太古便将红于代死,挚伴同逃的话儿,一一说完了。景期不胜嗟叹。太古道:“如今小女既在,经略公可酬宿愿矣。”景期道:“千里暌违,三年梦寐,好逑之念,何日忘之。今学生种玉有缘,老先生金诺无吝,当即遣媒纳采,岂敢有负初心。”
太古笑道:“经略公与老夫今日始订姻盟,如何预先在人前说曾经聘定小女。”
景期道:“我并不曾向人说甚话儿,这话从何处来?”太古道:“小女逃难经过睢阳,副将雷万春承她路引,说当日要将侄女相配,因你说有了原聘葛明霞,故他将侄女倒送与你为侧室,所以路引尚在小女名下,就注定是钟景期原聘室。老夫见了,不觉好笑。”景期道:“彼时我意中但知有明霞小姐,不知有别人,只恐鹊巢鸠居,故设以推却。现今尚虚中间,以待令爱。”
说罢,二人大笑。
忽见中军官来禀道:“有翰林学士李白老爷来拜。”景期暗喜道:“今日正少一个媒人,他来得恰好。”太古就出去迎接进来。各相见坐定,太古道:“李兄为何不在朝廷,却来此处?”太白道:“小弟已经告休林下,在各处游玩,近欲往高山纵览,经过贵治,特来相访。”景期道:“李大人来得凑巧,葛老先生一位令爱,蒙不弃学生鄙陋,许结丝萝,敢求李大人执柯。”李白道:“好!好!别的事体,学生誓不饶舌,做媒是有酒吃的,自当效劳。”景期道:“既如此,学生当择日行聘,待讨平逆贼,便来迎娶。”李白道:“说得有理。”一齐起身作别。太古送出衙门,回身进来,心上忽然猛省,跌足道:“适才不该说她是慈航静室中寻着的,倘他到彼处,问明端的,不道是我的好意,倒说我谎骗他了。”又想道:“看景期一心苦渴,今日方且喜不自胜,何暇去问,只索由他罢了。”便进内去说与碧秋知道不题。
却说,钟景期回至馆,欢喜欲狂,忙与雷天然说知此事,天然不惟不加忌,倒还替景期称贺。钟景期吩咐军兵,也暂住数日,一面去教着阴阳官择了吉日,一面发银子去买办行聘礼物。
忙了一日,景期向雷天然道:“葛公说虢国夫人在慈航静室中出家,我明日清早要去见她。”天然道:“相公带着冯元随往。”次早,景期吩咐冯元跟着,又带几个侍从,唤土人领路上马,竟投慈航静室中来。到得山门首,只见里面一个青衣女童出来道:“来的可是钟状元么?”景期大惊下马,问道:“你如何晓得下官到此?”女童道:“家师妙香姑姑,原是虢国夫人。三日前说有故人钟状元来访,恐相见又生魔障,昨日亡入终南山修道去了。教我多多拜上钟老爷。说宦海微茫,好生珍重,功成名就,及早回头,留下诗笺一纸在此。”景期接来一看,上面写道:第一美女传。割断尘缘悟本真,蓬山绝顶返香魂。
如今了却风流愿,一任东风啼乌声。
景期看罢,泫然泪下,怏怏上马而回,到了吉期,准备元宝、彩缎、钗环礼物,牵羊担酒,大吹大擂送去。景期穿了吉服,自己上门纳聘。李白是媒人,面儿吃得红红,双花双红,坐在马上。军士吹吹打打,一齐来到安抚衙门里。葛太古出堂迎接,大摆喜筵,一则待媒人,一则请新婿,好不热闹。但见:喜气迎门,瑞烟满室,喜气盈门,门上尽悬红彩;瑞烟满室,室中尽挂纱灯。笙歌鼎沸,吹一派鸾凤和鸣;锦褥平铺,绣几对红鸳鸯交颈。风流学士做媒人,潇洒状元为女婿。佳肴美酒,异果奇花,玉振金杯,玳瑁筵前光灿烂,摇筝檀板,琉璃屏外韵悠扬。
饮宴已毕,李白、景期作别。景期回至驿庭。雷天然接着道:“相公聘已下了,军情紧急,不可再迟。”钟景期道:“二夫人言之有理。”便吩咐发牌起马,传各营齐备行装。次日辰时,放炮拔营。葛太古、李白同来相送到长亭拜别。景期领了兵马,浩浩荡荡,往河北去了,葛太古别了太白,自回衙门,退人私署,走进碧秋房中,见碧秋独坐下泪,太古问道:“我儿为何忧愁?”碧秋道:“孩儿蒙爹爹收养,安居在此,不知我母亲与明霞姐姐,却在何处?”太古道:“正是,我因连日匆忙,倒忘了这要紧事体。待我差人四去寻访便了。”碧秋道:“差人寻也不中用,须多写榜文,各处粘贴,或者有人知风来报。”太古道:“我儿说得是。”就写起来。榜文上写着报信的谢银三十两,收留的谢银五十两,将避难缘由、姓名、年纪,一一开明。写完,发出去,连夜刊刻,印了几百张,差了十数个人,往四处去粘贴。
差人拿了榜文,分头去了。第一美女传。一个差人到西京,一路寻访,一张榜文,贴在长安城门上,又往别处贴去了。那一些百姓,皆来看榜,内中一个人,头戴毡帽,身穿短布衫,在人丛里钻出来,拍手笑道:“好快活!
好快活!我造化今日到了。“又有一个老婆子向前将那人一把扯住,扯到僻静处间道:”你是卖鱼的沉蛇儿,在这里自言自语说什么?“沉蛇儿道:”你是惯做中人的,白妈妈问我怎的。“白婆道:”才听见你说什么造化到了,故问你?“蛇儿道:”有个缘故。我前日在径河打鱼,夜里泊船在岸边,与我老婆子在那里吃酒,忽听见芦苇丛中有人啼哭,我上岸看时,见一个老妪,一个绝标致的女子避难到那边,迷失了路,放声啼哭,我便叫她俩个到渔船里来,问她名姓,那老的叫做卫妪,后生叫做葛明霞。她父亲做官,我故收留在船里,要等人来寻,好讨些赏。谁想养了她一百三四十日,并无人来问,方才见街上榜文,却有着落。我如今送到她父亲处,报事人三十两也是我的,收留人五十两也是我的,岂不是个造化。“
白婆道:“那女子生得何?”蛇儿道:“妙啊!生得甚然标致,乌油油的发儿,白堂堂的脸儿,曲弯弯的眉儿,俏生生的眼儿,直隆隆的鼻儿,细纤纤的口儿,小尖尖的脚儿。只是自从在船里,并不曾看见她笑。但是哭起来,那娇声儿便要叫人魂飞魄散,不知笑将起来怎样有趣哩。”白婆道:“可识几个字否?”蛇儿道:“岂但识字,据那卫妪向我老婆说,她琴棋书画,件件都会哩。”白婆道:“你这蠢才,不是遇着我这桩大财,却错过了,这里不好讲话,随我到家里来。”两个转弯,来到白婆家里。蛇儿道:“有甚话说?”白婆道:“目今汾阳王郭老爷,起建凝芳阁,阁下造院子十所,每一院中有歌舞侍女十名,又要十个能诗善赋的绝色美人,分居十院,统领诸姬。如今有了红绢紫苑等九个,单单少着第十院美人,第一美女传。遍处访觅,并没好的。你方才说那个女子,甚是标致,何不将她卖与郭府,最少也得它二、三百两银子,可不胜如拿去那个八十两的谢仪。”蛇儿道:“那葛明霞不肯去怎么好?”
白婆道:“这样事体,不可明白做的。如今你先回去,我同郭府管家,到你船边来相看,只说是你的女儿,如此如此。做定圈套,那葛明霞哪里晓得。”蛇儿道:“倘然她在郭府里说出情由,根究起来,我与你如何是好?”白婆道:“你是做水面上生意的,我的家伙连锅灶也没有一担,一等交割了人,我也搬到你船里来,一溜儿掉到别处去了,她们哪里去寻。”蛇儿道:“好计!好计!我的船泊在长安门外,我先去,你就来!”
说罢,回到船上。见明霞、卫妪坐在前窗,心里暗自喜欢,也不与她说话,竟到后梢,与老婆讨好。
歇不多时,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