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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灵-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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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生间里的洗衣机还在兀自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起身拿着镜子跑到卫生间,看到洗衣机里一如既往地旋转着红色的血流,墙上的插座空洞地裸露着黑色的插孔,插头在窗台上静默不动。
  我站在卫生间瓷砖地上长久地盯着洗衣机看,不知道看了多久,洗衣机渐渐减速,而我手里的雕花铜镜也在渐渐暗淡,洗衣机咔的一声停下来后,血水消失了,镜子也暗淡如初,我母亲白露退隐不见了。
  马路走进了良友超市对面的天园影艺城。
  我并不是有意想跟踪马路,我本来就觉得这个下午无事可做,很无聊。睡了两个小时午觉,我站在窗子里向外张望,看见马路从对面楼洞里走出来,拿着手机打电话,样子极其温柔。等我明白过来我要干什么之后,我早已经蹿到门边,钥匙和包都拎在了手里。
  马路打了个出租,一直开到了良友超市对面的天园影艺城,如我所料,市直机关幼儿园新调来不久的老师张晚已等在门口。马路跟张晚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进入大门,我能想像得到他们在三楼的包间里是如何边看碟片边迫不及待地温存。三楼是碟片自选包间,偷情男女的伊甸园。
  我跟着他们上楼,看着他们进了一个屋子后,拿不定主意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就下楼走进良友超市,在饰品柜台买了两个好看的发卡,然后出门拐向南洪街。
  郑芬芳忠实地在她的客人中间周旋,脸上挂着模板一样标准的笑容。郑芬芳很懂经营之道,她对每个来她店里的客人都能一见如故,并记得住她们的名字,下次来了,绝对能一口喊出来。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郑芬芳还有一招绝的,她在她的美容屋里为那些款姐准备了一打年轻伶俐的大男孩,他们都生得眉清目秀,手指美观而且温暖,指功练得绝不亚于女孩子,每人都擅长用一口温暖标准的普通话跟客人套词,套词的水平也很高,态度亲切但并不献媚,内容随意却绝不低俗。她发给他们可观的月薪,然后乐呵呵地坐在小吧台后面收银子。我真服了郑芬芳,她投客人所好的手段绝对绵里藏针。
  我很乐意坐在她的美容屋里消磨时光,除了透过赏心悦目的落地玻璃窗看街上的风景之外,还很喜欢看屋里的风景,看那些赏心悦目的大男孩如何用他们温暖而充满了隐秘情欲的手指在女客人日渐衰老的脸上轻柔而不失力量地运动,那些不再年轻了的女客人,我敢确定她们闭着眼睛的高傲或矜持只是一种遮掩,那些手指一定撩拨起了她们某种程度的生理反应,说不定她们的内裤在美容过程中一直是湿着的。
  我看着她们的故作矜持,觉得很好笑,就扯扯嘴角笑了一下,郑芬芳问我笑什么,我小声说,你可真行,弄一帮子靓哥来引诱这些半老徐娘给你送钱。郑芬芳说,她们喜欢,两全其美。你不知道啊,我这店里有个男孩被一个富婆看上了,养了起来,宠物一样呢。
  我极想让郑芬芳知道她老公马路此刻正和张晚老师在天园影艺城的包间里幽会,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对这件事情视而不见。但我想不出合适的方式对她说,如果我对她说了,她当场在美容屋里痛哭流涕或者雷霆大怒,失了风度不说,对生意不知道会不会造成影响。
  最后我决定请她去看自选碟片,她诧异地问我说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去看什么碟片,我说,想看就看呗,还要有什么原因哪?她诡秘地冲我嘿嘿笑了两声,说,是不是想看刺激一点的呀?想看也没必要跑那地方啊,我给你弄几个你在家里自己看不就得了吗。我说去你的吧,我体验一下生活行不行啊?
  往楼上走的时候,郑芬芳一个劲儿表示好笑,说,人家还以为咱俩同性恋哪。
  尽管我的目的不是看碟片,但我们得做出看的样子。我们在服务员递上来的目录中好不容易找了个不太色情的《情人》,然后进了黯淡暧昧的小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屋里三分之一的地方横陈着一张长沙发,我想,此刻郑芬芳的老公马路没准正跟张晚老师在这样的长沙发上缠绵,于是我让郑芬芳陪我先上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我推开了隔壁3号房门,郑芬芳在后面拉住我说,错了,我们是4号。
  郑芬芳不知道我推开3号是想让她看看她的老公马路,我在去南洪街之前就亲眼看着马路进了3号房。可是很奇怪,3号房里静悄悄的,甚至从里面闻不到一丝刚才有人呆过的气味。
  我站在房门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空洞洞的屋子里显然并没有人进来过,散发着一种潮霉和灰尘的气息。
  我跟郑芬芳在4号房看完了那部《情人》,郑芬芳一直在问我,赤裸着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梁家辉,还是他的替身。我说我认为是真的,郑芬芳问,那就是说,他们在拍戏的时候是假戏真做了?那么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能没有生理反应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假戏真做,我觉得那种情况下如果梁家辉的性器官只是放在那个法国女演员的身体外部,他们要拍那样一个长达十分钟的镜头,对于正常的生理需要来说,完全是一种不人道的行为。
  我很沮丧,因为我发现我在去南洪街之前看见的马路跟张晚,可能又是一个预见性的幻觉。我试图让郑芬芳目睹她老公马路对她的背叛,可是我的愿望似乎并不那么容易达到。这是不是说明,冥冥中老天在告诉我,应该对马路的背叛守口如瓶?可是我觉得我有些做不到。
  我还是没对郑芬芳说出真相。即使我说了,郑芬芳也不会相信,她像我身边其他人一样,对我所说的那些离奇事件持不信的态度。
  我们看完碟片,从充满暧昧气味的三楼下来,走到影艺城外面的阳光里,我真希望我的幻觉不会发生。跟郑芬芳分手的时候,我想起我在良友超市买了两只很好看的发卡,就从包里拿出一只送给了她。
  我打电话告诉骆桥我找着我母亲白露的雕花铜镜了。
  骆桥问,有什么异常吗?
  很显然骆桥相信我的一切感觉,我拿着电话突然间有些怔怔的。等待已久的一件事情突然来到了,我意识到我的生活即将发生某种改变。
  我看看雕花铜镜里的自己,脸部皮肤还很光洁,没有皱纹,眼睛还算清晰,没有浑浊,头发还很亮和滑顺,距离如枯草一样还很遥远。我是做好了一辈子没人相信我的思想准备的。而现在,我还很年轻,这是我的幸运。我对着铜镜幸福地笑了笑。
  骆桥说,你笑什么?
  我无声地笑,他也能感觉到,这很神奇。
  骆桥,你老婆是做什么的?我突兀地问他。
  小巫女,我想见你。他答非所问。
  往东方巴黎广场走的时候,我想像着我自己就是神话故事里的小巫女,肩胛处隐藏着一双七彩的翅膀。我喜欢这个男人用宽厚磁性的声音叫我小巫女,这三个字里面包含着暧昧的疼爱成分,让我的感情瞬间变得无比细腻。
  我想起我的父亲谢未阳,为什么他从来不肯用这样一种疼爱的声音叫我,他总是连名带姓地这样叫我,谢小白。我隐秘地渴望着他叫我一声宝宝,这种渴望已经让漫长岁月消磨得快要死亡了。
  骆桥迎着阳光走向我,我发现我是如此沉迷于这个男人的这个年龄。他问我,小巫女,你还好吗?
  我迎着他让嘴角展现出最好看的弧度。我骨子里多少带了点我母亲白露的秉性,懂得把自己最适宜的美调整出来,当然我绝不滥用这种禀赋,比如说,到目前为止,我所接触过的男人里,我只肯为两个人做这种努力,一个是我父亲谢未阳,另一个就是这个新认识不久的男人骆桥。
  我说,我还好。我仰着头看着他向我越走越近,头发丝轻柔地罩在眼前,被阳光照着,呈现出一种近距离的幻彩。他在坐下来之前弓着腰先伸出手把这缕头发丝帮我撩了起来,别在耳朵后面,看了看我的眼睛,才坐下来。
  他的手触着了我的耳朵,只是轻微的一触,没在上面做过多的停留。可是我知道他想停留,而且,非常要命,我渴望他停留。好像还没有男人触摸过我的耳朵,包括我的父亲谢未阳。
  广场上播放的音乐永远是我喜欢的,这是我爱这个广场的原因之一,在这里消磨时光是一种非常值得的奢侈。我转过头看看骆桥,问他,我可不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发?骆桥说,可以。
  我抬起手指,把它们插进他浓密的头发里。他留着跟我父亲老谢一样的寸头,因为经常剪的缘故,头发质地非常好,浓密而富有光泽,一点不像中年人的头发。我有些迷醉,除了我父亲,我第一次对陌生男人产生这种欲望。
  骆桥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小巫女,你这样我会受不了。
  医生说话都这样直接吗?我把手指抽出来,笑着问他。
  他说,我只对你直接。
  我发现我居然并不讨厌跟他玩这种语言游戏。
  算了,说说我母亲的雕花铜镜吧,我说。
  我尽量把跟那面镜子有关的事情描述得非常细致,我想这有助于我对它产生深刻记忆。我说,骆桥,你相信那面镜子在我面前流血这件事么?
  这个我有些喜欢的中年男人肯定地说,我信。
  我说,骆桥,我一直觉得这面镜子跟我家的洗衣机一样,它们之所以流血都是为了告诉我一些什么事情。我对我母亲白露的死很好奇,她为什么要自杀?她那么美丽,我父亲那么爱她,她的剧照被很多人挂在家里。
  骆桥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说,小巫女,你让人心疼。
  他把手停留在我的后颈上,隔着头发,我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度。阳光温暖地照着,我突然想安静地睡一觉。我侧侧身体,把胳膊搭在他腿上,然后把脸埋上去,说,骆桥,我睡会儿。
  在广场上睡觉的感觉非常好,音乐响着,我闭着眼,听到喷泉升起的水流跟空气相撞的声响,眼前是一片明丽的血红。
  我在朦胧的意识里把骆桥当成了我的父亲谢未阳。
  我抱着落落在花圃里看那朵罂粟花的时候,看见马路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笑着走到我跟前,蹲下来说,这花挺漂亮的,什么花呀,你种的吧小白?
  我说,虞美人,漂亮吧?我种的。
  在一般人眼里,马路不太像是那种容易发生外遇的男人,他在港务局机关做一名循规蹈矩的小科员,朝九晚五的,性格也像机关生活一样刻板,中规中矩。我想,可能每个这样生活着的男人内心里都有一种隐秘的反叛欲望,他们更期待生活发生变化。
  其实我是在等马路,我想问问他郑芬芳夜里是不是真去过厨房。
  马路的回答证实了我所看到的并非幻觉,他说郑芬芳的确有时喜欢夜里起来乱走,穿着睡衣,总喜欢去厨房。他说他认为她这种行为属于梦游,他说她这样已经很久了,从认识她的时候就这样。
  我说,马路,你跟那天差点被车撞了的女孩子还有联系吗?
  马路说,她找我买过一次船票。
  我从马路的神态里看不出丝毫异样。
  马路回家之后,我继续看了会儿罂粟花,确切地说,是虞美人。它一直以两种面目出现在花圃里,白天是虞美人,而晚上却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我确信是当年我母亲白露最宠爱的母猫西西的魂灵隐藏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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