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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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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渊底,用黄天霸一干人混入各门江湖派,相机捕拿。才几个月的辰光,已经知道了易瑛这么多的情况。刘墉这人不含糊!黄天霸突然想到傅恒接见时的话,对印比照,立即明白了朝廷的意图,任用刘统勋父子,一手整饬吏治,一手扫去反叛朝廷的江湖野士,竟不惜以侯爵相许——那么自己比之七侠五义里的御猫展昭,位置还要在上!黄天霸思量着,眼中已灼灼生光,原来心里存着那点“刘墉官位太低”的心思,已丢向爪哇国去了,因执礼更加恭敬,在椅上向刘塘一个深揖,说道:“毛先生,兄弟们都是草莽之士,不通政务不懂韬略,一切请先生主持调遣——以我的见识,皇上这次南巡,易瑛一定要有所动静。要抢先破案,夺掉盖英豪的盘子,拿住易瑛,一来皇上安全,二来也是给皇上南巡添增彩头,岂不是两全其美?”
  “尹元长已经到了南京。”刘墉浓眉压得低低的,口气异常严肃,“金鉷卸任,原旨到京见驾述职之后另委要职,今天有旨意就地在南京迎驾。皇上驻跸关防由家父和元长老先生掌总负责。明的那一头我们不管,我们只管江湖动静。告诉诸位暗的这头出了差错,我们就是全粉身碎骨了,也赎不出这个罪来。我现在是‘毛先儿’,这身分有方便也有不方便,破案的事要靠黄兄燕兄和诸位朋友多多维持。”
  “是。”黄燕二人忙躬身答道。黄天霸说道,“您就住这店里,白天不便,晚间夜深,我们给您回事听令。”
  刘墉不禁一笑,说道:“夜里有时也出去的,我在这里拆字,已经小有名气。人家叫我,我敢不去么?——”还待往下说,便听院外有人喊“毛先儿在么?”刘墉一下子便提高了嗓门,说道:“请进!——贾先生,你方才出一个‘休’字让在下测生平,听我给你品评……”黄天霸打量来人,却是个缙绅模样,灰府绸袍子外套团花黑缎马褂,戴着六合一统瓜皮帽,只在四十岁上下,白净面皮八字髭,看去一点也不落俗,也不敢怠慢,伸手让座道:“请稍待,这位贾先生拆毕,再请毛先生给您瞧。”那先生便坐了。
  “按这个休字,字意吉凶双半”,刘墉郑重其事地对贾富春道:“乃是一人倚木之像,你幼年早孤,家中只有一个孀母相依为命,可是的?”贾富春原见刘墉捣鬼,也觉好笑,不料他一口就说中了,顿时改容,说道:“先生真让我吃了一惊——请接着断,接着断!”刘墉点头,叹道:“木乃东方青龙之像,一人倚木原本是升发之像,草木属阴,木即是母,令堂贞静贤惠是不用说了,只是木不能言,口角不甚便利,孤儿倚身未免放纵了你,‘休’字不成‘体’,你恕我直言,没有体统,少年时人憎狗嫌,原是个浪荡哥儿。但休字又有‘止’的意思,又可折十八成人,自十八岁之后,你才真的立心改过,但令堂人已就木,成了你终身之憾。”说到这里,刘墉长叹一声。
  贾富春已是泪如雨下,语不成声说道:“这是我心中永难化解一段伤痛,毛先生……我真是无话可说……”
  “你不要难过。你有后福,可以报令堂慈亲晋禄之德。”刘墉见他如此难过,也是心下黯然,说道:“你自己不成体,但倚了青龙旺相之方,立人是很稳的,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尾可致千里,再不致于有什么蹉跌的。”
  本来是应付外人的游戏言语,众人听他断得如此严谨准当,竟不禁悚然。贾富春更是认真,起身到房角方桌提笔写了个“休”字,恭恭敬敬捧给刘墉,说道:“我头一次见这样高明的先生,请断一断,我后半生前程事业。请……”
  “来,请看。你问后半生,看纸背面。”刘墉就灯影里指着纸背说道。众人一齐瞩目,只见“休”字的反面,竟是逼真一个“兵”字,不禁愕然。刘墉多少有点得意,笑道:“你看,正是倒木根基,人卧其上。兵字原是立人之像,原是一条好汉,你年纪已不能再进行伍,那就是玩兵器的,必定身有武功。既是顶天立地人,又身怀武功,事业也就自在其中了。”
  一个“休”字被他这般挖剔解析,雕刨凿刻得如此玲珑剔透,既解字又析疑断事,讲得丝丝入扣密不透风,众人都是骇然暗服。刘墉啜茶笑道“你这个‘休’字写得像民间俗体‘乐’字,大荣大贵没有,大凶大险也是没有的,一身安乐是不用疑的——您先生问卜问字,还是起课打卦?”他忽然问那刚进来的缙绅道。
  “我在江宁县当差,我们东翁派我来请您到府里拆字。”那缙绅也正听得频频点头,见问自己,从容一揖笑道:“在这里听忘神了,我自己也有一段心事,想请先生断一断。”
  “你不是自有心事。”刘墉道,“你是替别人断的,是么?”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缙绅也似吃了一惊,身子一探,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真奇了!”
  “你口中说话,有金石之音,犀利如刀,”刘墉说道:“口下有刀,乃是一个‘另’字,你另问的别人。”
  缙绅低垂了头,半晌抬头说道:“这真不可思议。我是奉了东翁的谕问的,问的是谁,连我自己也不晓得。”
  刘墉凝神望着缙绅。那缙绅不慌不忙也到桌前,提笔写了一个“葉”字,放在了他面前,说道:“占病。请断。”
  “世字在草木之中,此病人恐有大凶之兆,是已经仙去了。”刘塘端详着那笔极端凝方正的颜书,沉吟道,“间字之人也占居中,不是寻常官员,乃是一个贵人。葉子,非高大乔木,所以病者是个女的,而且身在旁支;叶处树冠之上,乃是问字人的长辈,当是其父的如夫人。字有葉字形,藥不成藥之像,恐是病因误用庸医之药而成藥——这是据字而断,其言质直,乞先生见谅。”
  那缙绅听完,怔了良久,自失地一笑,摇着头道:“真令人难以置信!——实言相告,我就是袁枚,奉了令尊和尹制台的令,专程来请的——这几位大约就是天霸诸君罢?”黄天霸诸人原对这位不速之客心存戒备,至此才松了一口气,梁富云笑道:“我说面熟呢——我见过袁大人断案呢!”
  “对店里人说,我出去给人看卦了。”刘墉笑着吩咐黄天霸,“今晚兴许回不来,明天到夫子庙设摊,有事你们那里去‘拆字’。”说罢一让手,说道:“子才先生,我自然叼光要坐你的驮轿了——咱们请罢。”
  两江总督衙门设在前明沐英园公府旧址,本来就规制宏大,雍正年间模范总督李卫是个好大喜功的,又大加修葺拓展,西花园之外,又在衙北征地三十亩,修起殿宇,与衙门衔连相接。殿宇是行宫规模,原是备着雍正南巡使用,最终雍正朝也没有用上。现在乾隆有旨南巡,金鉷又拨二百两银子丹垩一新、前府后殿,既不误日常公务,又兼管行宫“门房”,这也是金鉷作事细密之处。但这以来,外观总督衙门,看去巍巍峨峨,蕴蕴茵茵,比着北京的亲王府还要壮观了。
  刘墉和袁枚在驮轿里,走了约一顿饭光景,下了轿来,已到总督衙门西偏角。一阵西风吹来,都觉乍然间心清气爽。遥看天上星河薄云如纱轻遮幽隐、黄黄的月亮穿雾慢移,给人一种隐约神秘的感觉。望着乌沉沉坐地而起高低错杂的总督衙门,刘墉不禁叹道:“李卫尹继善金鉷大事铺张了,这要花多少钱哪!这是借修行宫改建衙门呀……”
  “都察院御史窦光鼐参了一本。也是你这番话说——皇上留中不发。”袁枚一笑说道:“从北京到南京,一路驿道全用黄土铺平垫实,砸得平如镜实如铁,要多少人力?从德州到苏州、运河上所有的桥都重修,说是修,其实是拆掉加高好过龙舟,要花少钱?——走吧,大官小官、商人百姓,各人想事都有自己的尺寸。别人的心我们猜不到!”
  刘墉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窦光鼐是他的同年,十六岁就中了两榜进士,看去腼腆得像个闺门弱女,说话又木讷,同在翰林院共事时,都拿他当不经世事的少年看待,他竟有胆子拜章弹劾这几个炙手可热的封疆大吏!乾隆屡次下旨,严命各地官员不得为迎驾的事劳民伤财,“一切随分供张,俱由大内筹办”,既有这样的弹章,为什么又闪烁躲开了留中不发?……想想袁枚的话,自己不是皇帝,天心难测,也只索罢了。移步跟着袁枚,在黢黑的总督大衙院里左折右弯,从二堂西趋,沿雨道径往花厅而来。
  两个人报名而入,乍从暗处进入明灯蜡烛照得如同白昼般的花厅里,都觉得有些刺眼。定了定神,才见是尹继善和金鉷两个人在说话,忙上前行庭参礼。金鉷沉着脸坐着没动,尹继善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把个算命先生请到我这里来啦!来来来,请坐——坐这边椅子上!”刘墉丢下铁算盘在桌上,大大方方挨金鉷坐了,袁枚笑道:“卑职不敢!《法门寺》里贾桂的话,‘奴才站惯了’——金制台我们厮熟了,和大帅还是刚认识,怎敢放肆呢?”话这样说,却也随随便便坐了。
  “甚么大帅不大帅!”尹继善笑容可掬,“文章千古事,这个官位有什么意思!你的《诗话》,《小仓山集》散篇我读过几篇,早就想结识你这‘才子袁’了!”
  这四个人中除袁枚和金鉷稍熟捻一些,其余各人都还算陌生人,就是金鉷和尹继善,也都是天各一方的封疆大吏,除朝会偶尔觌面,点头交情而已。诸人差使地位天悬地隔,在这样一个奇特的场合相遇,本都心存几分矜持,但被尹继善儿句调侃,顿时满座春风,都是心中一片温馨。刘墉性本深沉,不苟言笑的人,也不禁面带微笑,心中暗赞:“怪不得号称国朝第一倜傥总督,这份滞洒,这份循礼亲情透着豁达明爽,官场哪里再寻得一个?”因椅中躬身问道:“卑职正在店中安排破案的事,大人夤夜召见。可否容我见过家父,再过来领训?”
  “延请老中堂在北书房接见海关道和巡盐使。”尹继善轻摇一把素纸折扇跷足而坐,微笑道:“你的差使我们不过问,今晚是见见袁子才,有些政务上的事。是令尊叫你过来的。你等一会子就会有人来叫。我们闲聊一会儿——老金,发什么呆呀?还在想金辉的事?”
  “我不想他。我和他毫无瓜葛亲,一查宗谱就清楚——那群御史都是吃饱了撑的,窦光鼐少年新进,又有些痰气,我也不计较他。”金鉷的神情忧郁,抚膝叹道:“我想两件事,一是我从州县做到府道,又任几任巡抚。半个天下转遍,肥缺苦缺全有,怎么南京总督就做窝囊了呢?再者就是,我除了养廉银子,余财分文不取,无论军政、民政、刑罚、财政,还有当地缙绅名流,都是竭尽全力维持的,怎么临离任连个攀辕请留的也没有,连把万民伞都没有?好像这个地方有我和没我毫无分别?我这个总督太憋气,我不如袁子才!”又长叹一声,抚着额前稀疏的头发,白须颤颤,声音也有点颤颤,“唉……我是老了,不中用了。”
  尹继善凝神听着,站起身来伫立片刻,突然一笑,说道:“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啊——大家还是极敬重你的。南京这地方和河东河西诸省不同,大事要认真,小事要糊涂——你太想把这里治得井井有条,让它汤水不漏,这就不免有求全之瑕。如今江南省除了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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