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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黎文政毫不犹豫地回答。
“伊拉克军方资料上呢?包括来自‘红龙’的还有联军方面的?”我不想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的线索。
“以上两方面的资料不详,‘红龙’军队溃退时,销毁了一切文书资料。不过,有一件事能够从侧面证明我的答案,当时疯人镇毒蛇危机事件发生后,摩苏尔驻军曾经在绿洲中心引爆了两颗美式深度贯穿炸弹,产生的爆炸力冲击波深达地表以下七米,有效扩展范围构成一个直径达三公里的圆圈,即使有什么秘道、秘室也被彻底摧毁了。”
方星“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黎文政合上地图册,他的十指枯瘦如鹰爪,动作简单有效,似乎浑身都被一根无形的弦紧绷着,绝不多余浪费一丝一毫的体力。
他的腰带左侧有一部分隆起,应该是别着一柄短枪。从侧面望过去,他的太阳穴略微有些凹陷,如果以中国人的练武标准来看,应该属于内功练到登峰造极之后转而神光内敛的那种。
越南做为中国的邻邦,两国人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交流,所以越南人修炼中国功夫也并非什么新鲜事。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都南察麾下的人马表面看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良民,但只要换了服装,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变成一支精良的战斗突击队,怪不得能够在边境地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种势力最能为复杂的国际战局增加变数,一旦得势,瞬间就能左右三国接壤地带的局面。可想而知,都南察这个国际闻名的军火贩子,所图谋的并非是瑞士银行里一串串让人眼花缭乱的阿拉伯数字,而是实实在在的江山实权。
“要想从大漠里全身而退,只怕是不容易的一件事了。”我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脸望向车窗外。
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像是某种怪兽的脊背,峰谷相接,无穷无尽,在蓝天烈日下纵情延展着。
大约在中午十一点钟时,车队逼近边境,却没有看到什么边防检查站之类的设施,只有一道灰色的铁丝网被胡乱卷起来,丢在路堑里。向左右望去,铁丝网一直伸向远方,想必在第二次伊拉克战争之前,它们就是分隔两个国家的唯一标志。
吉普车呼啸而过,公路右侧依稀能够发现检查站的原址,只剩下一圈钢筋混凝土的根基了。
黎文政的脸色近乎麻木,偶尔翻起手腕,看看表带上嵌着的指北针。车厢里再没有人开口,一种单调而紧张的气氛慢慢弥散着。
又前进了两个小时,经过一片小小的绿洲,车队停下来,暂时休息并且开始午餐。
沙漠里的绿洲相当于其它地方的村镇,我看到一家草屋外的墙上竟然悬挂着二零零六年德国世界杯的宣传画,被撕掉了一只胳膊的罗纳尔迪尼奥正在拔腿射门,气势凌厉之极。
同样的海报,在港岛的各个球场、地铁站入口、露天广告牌上都曾出现过,忽然之间,我感受到了沙漠里的人情温暖,地域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但大家却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个地球上。
方星循着我的视线望过去,会心地一笑:“沈先生,心情好些了?”
我苦笑:“好?能好得了吗?”
车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黎文政与驾驶员已经走进了那间草屋,那大概是一家杂货店。
“你相信黎文政说过的话吗?”方星递过来一只水壶,眼神清亮亮的,一改上午时沉郁的疲态。
我立即摇头:“不,早在三年之前,黄金财宝对于唐枪他们就失去诱惑力了。再说,无情再度回来,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唐枪,不可能为了金子犯险。”
方星沉吟着:“或许,白骨之井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又或许是她受沙漠瘴气的影响,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幻觉。大漠流沙的威力连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都望而生畏,在我看来,无情的轻功虽然高明,却没到轻如鸿毛的境界。”
全球各地的沙漠里都存在着流沙地段,这种奇怪的大自然现象号称能吞没一切有形的物质。它虽然不是吃人的怪兽,却比怪兽更具杀伤力。从几百部资料片里,我亲眼看到过流沙吞没飞鸟、野兽、地鼠、汽车时的真实情景。
我叹了口气,旋开水壶的盖子,喝了几口带着微酸的柠檬水。
“沈先生,说老实话,我从来没把都南察和都灿当作朋友,他们应当算是家母的盟友。这个年代,朋友与敌人之间,永远都没有分界线,所以,千万不要受了我的误导。就拿方才的黎文政来说,他有一个外号,叫做——”
“湄公河蜘蛛,对吗?最擅长使用各种战术格斗刀,最得意的战斗杰作是仅凭一柄蜘蛛刀格杀了日本山口组的一百三十名忍者,造成轰动一时的‘越南百人斩’。不过,那些事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吧?他怎么会被都南察招到了麾下?”
黎文政并非那个人的本名,中国的武林中人喜欢简称他为“蜘蛛”,一个绝顶危险的国际杀手。在我的记忆里还留着一张当年国际警察组织通缉令上的照片,只有他的一个侧面影像,正巧是我从后排观察他时的角度。
方星弹弹指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在你面前,似乎任何人都无从遁形,难道这些资料也是从书上看到的?”
我把水壶还给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在黎文政倚过的靠枕上嗅了嗅。只要得到了他的真实体味,今后无论他出现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来。要知道,任何一名高等级杀手,出现前和出现后都是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只有他们独特的体味无法抹去。
方星沉默了,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
从这条公路向前,直线行驶一百二十公里便会到达鬼墓绿洲。如果在前面的路口右拐,则通往疯人镇,距离为六十公里。
“沈先生,按常理推断,如果无情救人心切,就会连夜兼程赶往鬼墓,而不必非要在疯人镇休整一晚。你有没有注意到,都南察在铁堡向咱们讲述无情的行进路线时,也曾对他们夜宿疯人镇感到过迷惑?”方星的语速越来越慢,显然脑子里正在急速地思考如何解开这个结。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渐渐捕捉到了一点头绪。
“我想说的是,或许无情的目的地就是疯人镇。她在下午三点钟进入那里,停止一切行动,进入休息状态,其实是在耗时间,等到夜幕降临之后才会有所动作—— ”方星停下来,困惑地揪住自己胸前垂落的长发,忽而仰面向着灰色的帆布车顶,喃喃自问:“那里究竟有什么呢?究竟有什么呢?”
8夜宿疯人镇
黎文政走出了杂货店,向着第一辆车里吩咐着:“前面路口右拐,目标疯人镇,随时与艾吉小队联络。”
驾驶员跟在他身后,吃力地搬着两箱可口可乐,放进车厢里。
阳光正在头顶,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自己脚下,绿洲里跑出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好奇地盯着我们这群开军车却不着军装的陌生人。
在他们上车之前,方星拍了拍我的手背:“高温会使可乐爆裂喷溅。”只有这几个字,然后是一个眼睛连眨的动作。
我点点头:“明白。”
黎文政是个冷漠孤僻的人,绝不会好心到要请大家喝可乐的地步,并且以他的身份,绝不会在这种无名小店里买饮料。假如他买的是美国走私烟或者美式压缩饼干的话,还算有情可原。所以,我能够判定那些饮料九成以上掺杂了某种特殊成分。
下午一点钟,车队通过了一个沙丘隆起造成的公路垭口。前面路边停着三辆吉普车,一个身着迷彩服的高个子阿拉伯男人向我们挥舞着手里的帽子,大步向前迎过来。
“那是艾吉小队长,方小姐,都灿先生说过,我们会合在一起之后全部归你调遣。”黎文政的话冷冰冰的,像个蹩脚的配音演员。
艾吉的英文说得又快又急,不断地拼错语法,但总算还能让我们听得明白:“凌晨三点,疯人镇里开始出现零星火光,当时我们的车队隐蔽在沙丘后面,不敢轻举妄动。一小时后,火势越来越大,烧着了绿洲边缘的灌木丛,浓烟滚滚,我们马上冲进去,但发现的只是十具尸体,全部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割喉。所有的观察记录表明,在惨案发生前后,没有人进出绿洲,所以,我怀疑犯罪嫌疑人是中国女孩无情,格杀同伴后逃遁。”
他很有想像力 ,但这一推论有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无情杀人后去了哪里?”
我和方星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到了淡淡的嘲讽。
“上车,去疯人镇。”黎文政摆了摆手,艾吉打了声呼哨,停着的吉普车引擎轰鸣起来,立即向前进发。
他笑嘻嘻地拉开方星那边的车门钻了进来,满脸都是带着不怀好意的淫邪之气:“喂,美女,挤一下,大家是同一战线上的盟友,根本就是一家人。”一阵混合着雪茄烟与威士忌的怪味令方星皱了皱眉,向我身边靠了过来。
我摇下车窗玻璃,目光冷漠地向侧面的沙地瞭望着,面无表情。
“美女,你就是都灿先生说的方小姐,呵呵,果然是一个标准的东方小美人,怪不得能弄得他神魂颠倒的——”艾吉毛茸茸的大手向方星的胳膊伸过来,满嘴酒气胡乱喷涌着。
在方星面前放肆,他的下场肯定很惨,不过黎文政的断喝算是救了他:“停手,你醉了。”
艾吉大笑起来,双手搂住黎文政的肩膀:“我没醉,我没醉……东方小美人弄得人心里痒痒的,我只不过是……啊——”他陡然缩手尖声大叫,两行细碎的血珠飞溅上了车顶,瞬间便变成了暗褐色的血痕。
黎文政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冷峻地闪了闪:“从现在到疯人镇,你最好乖乖闭嘴。方小姐是都南察先生的贵宾,明白吗?”
艾吉疼得呲牙咧嘴,从口袋里取出一卷绷带,胡乱地缠在手背上。一招之间,黎文政指缝里飞起的刀光斩伤了艾吉的双手手背,连我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方星冷笑起来:“都南察先生不喜欢素质低下的酒鬼、色鬼,这件事给他知道了,结果如何,黎先生一定能猜得到吧?”
她不是习惯于忍辱负重的善男信女,如果不是在用人之际,早就一枪射穿艾吉的脑袋了。
黎文政点了点头:“方小姐,瑕不掩瑜,艾吉队长的武功枪法都很了得,曾在势力火并中替都南察先生挡过子弹。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我保证他不会再犯。”
我握住方星的手腕轻轻一捏,她冷笑了两声,不再开口。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分析,任何正常的男人看到方星这样的美女,都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粗俗成性的艾吉刚刚表现出来的,恰恰是最应该有的动作。相反,黎文政从别墅门口出发开始,就一直没正眼看过方星,冷漠麻木得像一块寒冰。
只有胸怀远大目标的高手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把一切内心活动都遮盖在木讷的面具之下。我甚至怀疑,他隐忍在都南察手下,只不过是暂时的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毕竟年轻时的他,就已经凭“湄公河蜘蛛”之名响彻东南亚,绝不会甘心无声沉伏的。
车子猛的颠簸了几下,驶上了一条路况稍好的公路,速度一下子提升了上去。
远处,已经出现了疯人镇绿洲的影子,在蓝天下呈现出来的是一大片难言的死寂。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