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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有锁。余萧站住了,弯下腰去喘气,胸口生痛,他试探着推了一下,门开了。
门后是那个阴暗的楼梯间和一条短短的走廊,直通到外面的酒吧,阳光还在外面,看的更清楚了,没有桌椅,空去一物,冷桃走了。
余萧清楚地知道冷桃走了,这个两层的铺面没有人,好象没有人很久了,地面有薄薄的灰尘,楼梯的扶手上也有,余萧皱起眉,看看指尖的尘埃,仿佛听到有人轻言细语:“这个城市太脏,一天不打扫就有灰尘。”
是谁呢?声音这么熟悉。箐箐?
余萧抬起头,楼梯顶端是一扇关着的门,门上没有锁,门缝里没有那股幽蓝色的光,同样也没有人。
他抬起腿,踏上了台阶,似踏上不归路,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昭然若揭的紧张与期待。
门开了,余萧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睛,默数了三下,再睁开……
不,没有惊喜,屋子里一切如旧。
余萧泄了气,有点失望,也有点困惑,他到底想要什么?
楼上的这间大房子整齐干净,纤尘不染,连那两张一大一下的床上被单都没有一丝皱纹,茶几上还有杯茶,黄绿色的茶叶在水中根根竖起,亭亭玉立,一晃眼,似被人碰触,水荡漾,茶叶如刚孵出的小鱼,顶着透明的眼睛,欢快地游动。
余萧艰难地吸了口气,轻呼:“冷桃?”
没人回答。
没有人。
余萧的目光落在那个庞大的书柜上,玻璃门内的架子上一本书都没有,旁边两扇平常锁上的门虚掩着,没有动静。
斗柜上那只大玻璃缸里没有水。
余萧走到茶几前,拿起那杯茶,凑到眼前仔细看,握杯子的水停顿了几秒钟后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清楚了,没有茶叶,那不是茶叶,那是一条一条细如毛峰的死鱼!
失手,杯子跌落,玻璃破碎,一切都很自然,只有地上那肮脏如残茶的死鱼。
余萧拼命地后退,喉咙作痒,似有东西要出来,他蹲下去,双膝发抖,跪到了地上,张开嘴,吐出酸辣的液体,胃还在翻涌,余萧没有挣扎,垂着头静静地呕吐。
你看到的不是真的,包括眼前干净的地面。
阳光越拉越长,爬到了床上,示威一般在他眼前跳跃。
余萧仿佛看到床上两个纠缠的肉体,一个是他,一个是冷桃。他扭转头,只觉伤心,脑中被封闭的那个部位鼓起一个泡,无声无息地破裂,泪如雨下,他只觉伤心。
光线黯淡下来,雪白床单上的两个枕头静静地躺在一起,余萧走过去,伸出手,手指滑过柔软的棉织物,停住了。
枕头下露出一角纸片。
冷桃给他留了话?她给他留了话?
余萧急忙抽出枕头下的东西,呆了一下,那不是一张纸,而是几张打印纸钉成的本子,翻开,第一页写着“初次见他,其实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平淡如一杯白开水,也如他的人,很干净,至少不让人反感,也不知道是否要继续,接到他的电话,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他的手,很少有男人的手像他那样,指甲修剪的整齐,没有污垢,手指修长。赴他的约,也是因为身边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余萧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有留指甲,也没有老茧,手指细长,很干净。
再往下,“他开了车,一辆破旧的轿车,刚从工地回来,穿着厚重的夹克,胡子没来得及刮……”,余萧的眼皮突突跳了起来,这是谁写的?
破旧的轿车,工地,第二次见面,没有说话……
余萧急忙往后翻,到了最后一页,赫然有这样一段文字:“那个梦缠了我很久,我总是梦见自己被吸盘吸走,他在旁边,无动于衷,我在消失,那种感受他不明白,也无从解释,他问我消失是什么意思,我回答就是不在了,我已经不在了,在他心里,他看到的不是真正的我,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影子,跟家里的床以及衣柜没有本质的差别。于是,我选择消失。”
余萧如被雷击,差点昏过去,或许已经昏迷,再醒来,他扑在床上,如酒醉之后的黎明。
不知道几点了,窗外一片漆黑,屋子里也没开灯,余萧翻身,枕头上还残留着甜腻如水蜜桃的香味,空荡荡的屋子似乎也在洋溢这诡秘的空气,余萧并不觉得害怕,没有人的地方反倒更安全。冷桃已经不在这里,余萧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那若有若无的香味让他清醒。
余萧挣扎着站起来,那几页纸掉到了地上,他拾起来,拧亮了台灯。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子,箐箐的文字就躺在他手里,他抓的很紧,却不明白自己要什么。
这是她什么时候写的呢?最后一页还有内容,他却不敢看,他也不敢去回想,几天前的晚上,光着身子躺在他身边的女人读的就是箐箐的文字。
余萧恨不得煽自己几个结实的耳光。
冷桃,冷桃,你究竟想干什么?
箐箐真的是被她或者她们……
余萧觉得恶心,连续吞了几口唾液,喉咙像长了毛。
可是……“我选择了消失”,是箐箐自己说的,是她自己的选择?余萧冷静下来,重新拿起那个本子,还是最后一页,最后一段文字:“我已经没有交流的愿望,不管和他还是和别的人,作为人本能拥有的欲望于我,已经被吸空,或者被自己放弃,我选择消失,一切都是自愿。”
自愿?余萧不明白,消失又是什么意思?
箐箐的文字是写给谁看的?冷桃为什么要读给他听?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些文字?
余萧的心脏收缩,这真的是箐箐写的吗?会不会是冷桃编造的谎言,想要他不再追究?可是……在这之前,余萧根本就没把箐箐和冷桃联系起来,甚至没有怀疑过她,她为什么要给他打预防针呢?难道她预料到冷杉会翻脸,他会无意间知道真相?
余萧不能肯定,冷杉生气是冷桃说的,冷杉去桃花山也是冷桃说的,难道她故意要引他去那个诡异的地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还有,箐箐是以何种方式消失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余萧总觉得箐箐所谓的消失并不是死亡,如果这些文字真是出自箐箐之手,那么平和自然,绝不是会是死亡。
没有人能把死亡当成自然的事,即便是老到走不动,求生的欲望会在死亡来临的那刻让人感到恐惧。尤其是,箐箐的文字里似乎还隐约透露出一点希望,仿佛消失之后的世界是如她所愿,她是怎么消失的呢?
余萧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屋子中如困兽般地走动,始终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这间空屋子除了家具用日常用品没有拿走,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衣柜连双袜子都没留下。余萧想了想,转身去了厨房,锅碗瓢盆都还在,冰箱也没搬走,余萧拉开冰箱的门,里面那些玻璃瓶一个都不见了。
冷桃看起来是真的走了,也许也该用消失这个词,书柜里所有珍藏与非珍藏的物品都不见了,她带走了她所有的私人物品,手法与箐箐如出一辙,她是不是也和箐箐一样消失的呢?余萧打开一扇门,锁上还挂着钥匙,她也不是真的不需要锁,这里面曾经藏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书柜很高,余萧抬手摸了一下最上面一格,指尖碰到一个卡片样的东西,他呆了一下,掂起脚拿了下来,翻过来一看,吓了一跳。那是一张黑白照片,是他丢失的那张小毛丫的照片,果然是掉在这里,被冷桃拾到?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会不会是走之前才发现,顺手放到这里的?
余萧皱起眉,那个格子他都需要掂起脚才够的着,冷桃不会顺手放在那上面,那她为什么又不带走呢?
如果冷桃就是妖精,龙教授是死在她手里,她会不会是看到这张照片才决定离开的?她会认得照片上这个孩子吗?还是那个孩子丢失也是她造成的?
余萧眯起眼看着照片上那个欢笑的孩子,圆胳膊圆腿,穿着肚兜,露出圆滚滚的身子,胸口靠近腋窝的地方有个小白点……
余萧猛地抬起了头,冷桃的胸口偏外侧有个浅白色圆形的疤痕,她说是胎记?
不可能!
不可思议!
冷桃会是龙教授的女儿?
不,不可能,既然冷桃带走了属于她自己的私人物品,那这张照片里的人就不应该是她!可是……冷桃说过,抱回冷杉的时候她十多岁,当时冷杉七岁,如果毛丫还活着,应该是冷桃的年龄差不多……还有那胎记,位置这么吻合……
冷桃的话又是不是真的呢?如果她是毛丫,那她就不会是妖精。余萧仔细端详那张照片,小丫头的眼睛清澈如水,笑起来的嘴型倒是和冷桃颇为相似。余萧想起曾经看见过的另一张照片,小毛丫的母亲,认真一想,确实和冷桃有点像。
这么说,冷桃不是妖精?余萧觉得压在胸口的重量减轻了一点,至于冷杉又是什么身份他已无暇顾及,再说也没有线索,还是先搞清楚冷桃的来历吧。
余萧拨通了老杨的电话,迟疑了一下才说:“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的户籍?”
“说吧,谁?”老杨很干脆地回答。
“冷桃。”余萧说出这个名字,背心冷了一下,似乎有谁在暗中窥视他,他扭头,屋子里没有动静。
“本市有四个叫冷桃的女人。”老杨的声音非常平稳。
四十七
余萧张开嘴,半晌才说:“你……”
“是的,我已经注意到那个女人了,你在幻影酒吧对吧?出来吧,我在电机厂宿舍门口。”
余萧一阵发冷,难怪王翔会怀疑他,原来他的行踪他们了如指掌。余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到底是谁在骗他?
也许谁骗了谁都不重要,毕竟他也有很多事没对他们说。余萧拿起那张照片和那个本子下了楼,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那张洁白的床,床上两个枕头安静地靠在一起,在黑暗的房间里似乎在述说什么。余萧叹了口气,茶几旁边的地板上还有一滩水迹和污物,看起来的确像是茶叶,会不会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呢?余萧迟疑,实在鼓不起勇气再去看那是茶叶还是死鱼,他转身下了楼。
有风从楼道口扑过来,那扇小门没有关,余萧停下脚步,忘记自己进来的时候有没关门,他在走廊上站了片刻,慢慢转身,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酒吧,曾经的酒吧,空无一物,一眼就能看个通透,没有人,玻璃门上有影子晃动,那是外面散步的行人。
余萧咬咬唇,转身走了。
老杨果然在电机厂宿舍门口徘徊,看见他,笑了一下。余萧打了个顿,有点尴尬,仿佛自己被拔光了衣服,而老杨心安理得地看着他出丑。
“是不是有点气愤?”老杨呵呵笑,余萧反倒不好意思。
“干我们这行的,遇到案件,首先就把当事人身边最亲近的人列成怀疑对象。”老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是怎么开始注意到冷桃的?”余萧直接问。
“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慢慢说吧。”老杨似乎不着急,东张西望地找地方。
“去我那里吧。”余萧建议。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过自己家了,一开门,有股不洁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余萧急忙过去开窗户,连声说:“不好意思,没时间打扫。”
老杨只扫了一眼房间就坐到沙发上。
余萧拿了茶叶出来,看见老杨在翻茶几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