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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红回头看看护士长圆嘟嘟的脸上露出的期待,淡然一笑:“说不用考虑了,男婚女嫁挺正常的事,我也挺想找个城里人嫁,可是我没福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护士长因为期待而紧绷着的面孔一下子松弛下来,那瞬间还吁了口气,让林红感觉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护士长脸上随即再现出的失望便有了些掩饰的成份。
“小林你真就不再好好想想了?”护士长最后说这句话时腰板已经挺直了,话里有了官腔。
林红迟疑了一下,护士长不待她回答,已经径自晃着膀子出去了,那步子居然迈得很轻松。
离开医院林红想想护士长的表现有点不对头,她话里头是受人之托想替林红找个婆家,可心里头却不想把这事给办成了。林红拒绝,对了她的胃口,也去了她一块心病。林红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她心里动了一下,就走了神,路过家边那条巷子时忘了拐进去。
石西这时刚巧骑着车从后头过来,隔多远就叫林红的名字。林红恍恍惚惚转过身,看着石西,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挺不真实。石西推车跟林红一块儿往小巷里面去,石西一条胳膊还搭在了林红的肩上。
回到家里,石西主动到厨房里忙活晚饭,林红没事,就躺在床上想事情,石西偶尔进来拿东西,她便闭上眼假装睡着了。石西是个体贴人的男人,过来轻手轻脚地给林红小肚子盖上薄毯子,把电风扇调到最低档。门关上,林红眼里就湿湿的。这么长时间,她还要忍不住为石西一些细微的关心感动,她感动时,真想这样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可是如果真这样了,林林怎么办,她还在等着我去接她,给她幸福的生活。想到这,护士长今天跟她说的事儿又跳出来,林红脑子里把医院里有印象的男人过一遍,暗暗猜测护士长要给她介绍的人是谁。
吃完饭,石西陪林红看了会儿电视,林红要洗澡,他便到外面去烧了水,把洗澡用的大木盆搬到里屋去。水开了,石西在澡盆里兑了冷水,水温调到适中,便让林红进去,自己要到工作间去干活。林红拉住他不让他走,石西立刻便局促起来,脑袋左摇右晃目光不敢跟林红接触。他这儿扭捏的工夫,林红已经脱光了衣服背朝着他坐到了澡盆子里。哗哗的水声响起来,石西眼睛定了神样盯着面前泛着光泽的身体,下意识地就蹲到了盆边,拿手轻轻抚摸林红光洁的背。林红感觉到他的手有些微颤,便回过头来说你到外面把搓巾拿来替我搓搓背吧。
石西答应一声却不动弹,眼里落满了水气,雾蒙蒙的很不真切。林红轻轻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将水淋淋的身子都塞到了石西的眼睛里。石西咽口水的声音很大,目不转睛盯着林红胸前的时候,不知觉中脑门上堆起三道摺子,嘴巴还微微有点撅。每当石西露出这种委屈的表情时,林红心里便会生出无限柔情来,这天也不例外。她主动抱住了石西,把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膛上,而石西饥饿的吮吸,也让她的身体变得慵懒了。
后来石西的劲大了点,弄疼了她,在痛感袭来时她立刻警觉起来,那慵懒的身体便感觉到了水的微凉。她轻拍石西的后脊,低声说:“你还是去忙你的事吧。”
石西立刻停止了动作,嘴巴还没离开就忙不迭地点头。林红再拍拍他的后背,他虽然不舍,但还是毅然松开林红,站起来羞怯地笑,却笑得僵硬。然后,他甚至不敢看林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样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红在澡盆里坐到水变得冰凉,她在想自己这样对石西是不是太残酷了些。可是,这么长时间,像习惯石西在她身边为她做一切事一样,她习惯了这样诱惑石西,然后在他孩童样的无奈里,心里便会生出种恶意的快感。水已经变得冰凉了,林红尽量把身子尽数沉到水里。她知道石西这时肯定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无奈,他会很快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并且整个晚上都不会来打搅她。那是个极其聪明的男人,虽然有时候林红会觉得他懵懂如婴儿,但是,她想,石西是能洞穿她一切心思的,他不揭穿,只因为他爱林红,林红对他的宽容,将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一个星期后,大小便失禁的老干部去世了,林红的特护工作便算到此结束。尸体没送太平间,直接让火葬场的车接走了。那天大背头老头也来了,大伙儿全听他的,他指挥起来有条不紊,充份显示了一个领导的良好素质。在病人家属抢天动地的悲号声里,他满脸悲痛,跟一个花白了头发的老太太数度握手,代表党和政府向她致以最关切的慰问。
乱糟糟的一个上午过去了,内科病区又恢复了平静。医院本来就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医生护士对于死亡早已司空见惯,大家很快就把老干部的事抛在了一边。护士长这天有点沮丧,一整天都阴沉着一张脸,大伙儿远远看见她便借故躲开,只有林红不躲,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甚至还坐在了护士长隔壁的座位上。
可自从那天之后,护士长就当林红隐了形,闭口不提那天的事。她不提,林红当然更不好问,所以,林红心里隐隐有些失望。晚上回到家,照例吃完饭后要看会儿电视,本市新闻里,林红见到了那老干部去世的讣告,还有大背头老头慰问家属的镜头。林红这时才知道大背头老头原来是市委书记,他刚参加革命的时候是那去世的老干部手下的警卫员。林红有点吃惊,以前虽然猜到这老头是个大官,却没想到会是市里一把手,这时再想想探病的人围着他转和护士长猛拍他马屁,就觉得在情理之中了。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林红也没多想。一个普通老百姓一辈子接触到市长书记的机会没多少,林红也压根没指望自己一个乡下来的小护士会和这些当官的扯上什么关系。
第二天到医院里,护士长堆着一张胖嘟嘟的笑脸在等她,她立刻就想到那件事情还没有结束。虽然这些天她一直都想弄明白护士长到底要把谁介绍给她,但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心里还是隐隐生出些恐惧来。护士长抽空把她叫到了一间空病房里,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林红心里愈发紧张了,但面上依然是冷脸儿,一副不卑不亢,不惊不喜的模样。
护士长说:“小林呵,上次的情况怪我没跟你说清楚,领导批评过我了。”
林红装糊涂:“护士长你说的什么事呵。”
护士长说:“上次我跟你说在城里找个人嫁的事呗,其实,我是受人之托,人家指名道姓就相中你了。”
护士长说话这么坦率,林红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她还必须把自己给端着,虽然她很想知道相中她的人是谁。林红说:“我有男朋友了。”
护士长说:“你先别把话说死,男朋友不是丈夫,没结婚就还是自由人。”
林红低头不说话了,还适时地在脸上露出些羞涩来。
护士长看了很满意,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打动了林红。她接着说:“不是我跟你卖这个关子,如果你嫁进这户人家,那下半辈子可就算掉进蜜糖罐罐里了,你乡下的家人也跟着享福。”
林红证实了自己最初的猜测,心儿就悬到嗓子眼了,话音里便露出了些急切的语气。林红说:“护士长你还是明说吧,那是户什么人家。”护士长呵呵一笑,胖脑门儿凑过来,附在林红的耳边,说:“是咱们罗书记。”
林红恍惚了一下,问:“哪个罗书记?”
护士长酸溜溜地白她一眼:“咱们市里还有几个罗书记。”
林红脑子里立刻现出一个大背头老头的形象来,她脱口而出:“是个老头?”
护士长憋一下没憋住,笑得眼儿眉儿都挤到了一块儿。她说:“小林呵瞧你都想到哪去了,那可不是一般的老头,他是咱们的罗书记。而且,罗书记相中你不假,可他相的是儿媳妇,人家老伴还活得好好的呢。”
林红吁口气,脑门上已经沁出了层汗。接着,她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在她身体里左冲右突。她走到窗户边,假装看外面的风景,可眼里却白茫茫一片,哪还装得下别的东西。
护士长跟过来,喋喋不休一直说个不停,林红这时已经听不见别的了,脑袋晕乎乎的,跟刚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一样。后来护士长看她的表情知道她离答应已经不远了,就又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林红手中。林红懵懵懂懂接过来,看照片上一个高高大大挺帅气的小伙儿。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随便摆个姿势就气势十足。林红盯着照片看,眼里就落上了些疑问,最初的一些激动也渐渐平息下来。
林红把照片还给护士长,说:“你还是把照片还给罗书记吧,谢谢他的好意,可他们家门坎儿高,我一个乡下人实在高攀不起。”
护士长的脸刷地绷紧了,她再开口时话里便有了些威胁的味道:“小林同志,你可得想好了,这种好事儿不是天天有,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这是院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我完不成没关系,院领导在罗书记面前交不了差才是大事。”
林红忽然莫名地烦躁起来,大声说:“嫁不嫁人是我的事,谁也别想逼我。”
护士长哼哼冷笑两声,晃着脑袋说:“行,小林你这话说的有骨气,我就照你原话背给罗书记听了,你可别后悔。”
护士长转身往门边去,高跟鞋踩着鼓点儿,林红又听出了轻松的味道,心里便有些犹豫了。护士长说:“现在不知多少小姑娘头削得跟针尖似地想往大户人家嫁,好事儿落你头上,这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你还这里端着,真当自己是仙女了……”
林红这会儿不理会护士长话里的讥诮,她飞快地转动念头,知道这一刻其实自己正面临一生中最大的选择。护士长已经拉开了门,林红终于脱口而出:“等等……”
14
中午,林红没有在食堂吃饭,十一点刚过就换了衣服回家。护士长跟在后头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下午千万别迟到了。林红走到家门口的小巷边上,又临时改了主意,她不知道这会儿见到石西该跟他说什么。林红一个人去一家洋快餐店里吃了午餐,剩下的时间就在街上四处转悠。
这座城市这两年发展迅速,满街的高楼跟发豆芽似的,眼一眯的工夫就竖起来了。林红以前来过好多次,大多是走马观花,这次在城里已经呆了将近五个月,但平时也就在医院与石西家两点徘徊,这城市给她的陌生感仍然常常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走在街道上的林红穿着蓝底黄碎花的吊带裙,露在外面的肌肤玉一样晶莹雪白,再加上她漂亮的脸蛋和凸凹有致的身材,到哪儿身上都落满眼球。大家谁都不会把这么一个漂亮新潮的女子跟印象里的乡下人联系起来,但是林红自己却知道,无论她的模样打扮得再光鲜照人,但是,她与真正的城市人之间仍然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后来林红停在了城市最大的一座购物中心门前的广场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落了泪。她想到她可以轻松跨越那道鸿沟了,甚至,这一步她可以跨得很远,把大多数人都抛在身后。这时候,林红就知道自己很难拒绝这样一个诱惑了。
广场上还有很多孩子,他们牵着妈妈的手,或者独自欢快地跑动。看着他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