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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婴骨花园
作者:成刚
内容简介:
林红独居的房间,飘荡着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暗香;她可以感觉到那个神秘女人的任何感受;楼下花坛内穿雨衣的男人,带着婴儿的尸体窥探她;无数初生的婴儿在血泊中嬉戏,并向她靠近,随时准备撕裂她,夺去她腹中胎儿的生命;当她终于有了一个孩子后,又在数日之后失去,取替的,是一具已经风干的婴儿标本。
在孩子们出发的地方,父亲在永远的守望……妇产科,历来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生死之门。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已经变得模糊……
正文
序幕
血水已经漫到了床沿底下,它们仍然还在不断地从一个巨大的棉花球里涌出来。那棉球在血水中央,已经显露出比黑暗更深的颜色。
女人环抱双臂瑟瑟抖个不停,五官已随着面颊肌肉的颤动扭曲变形。
她看到在血水里游动着好几个刚出生的婴孩,他们挥动着细小的胳膊,举起又落下,拍打着血水。她感觉到有些血滴溅落到了自己的脸上,脸上立刻觉出了被灼伤的痛感。
血水涌动着,婴儿们都在奋力向床边游来。他们刚才各自用锋利的牙齿咬断了脐带,现在,再没有东西可以束缚他们了。
女人知道这些婴儿的用意,他们不立刻伤害她,而是特别惬意地游来游去,只不过是要来折磨她,他们喜欢看她的恐惧,看她蜷缩在床上瑟瑟抖个不停。他们游动时还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如果你没有听过刚出生的婴儿说话,便一定弄不清那些声音表达的含义。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却能听懂,像是回应,他开始不安份地动弹起来。
女人可以听见肚子里发出的呜咽声,还能看见肚子膨胀得越来越厉害。
她想到明天才是自己的预产期,难道孩子现在便要出生了?
这是种不好的征兆,她不能在被血水包围的床上让孩子出生。她忽然又想到,那些婴孩不停地围着床边游动,也许就在等待这一时刻。
他们露出雪白的牙齿狰狞地冲她笑,他们要同时杀死她和她的孩子。
女人感到下身开始有节奏地收缩,她意识到宫缩已经开始时,整颗心像被悬在了万丈高楼之上。她不能在这时生下她的孩子,她不能让这些婴孩伤害她的孩子。如果她注定逃不过这场劫难,那么她宁愿自己投身到血水之中,以此来换取孩子的平安。
宫缩越来越强,下身有一股热流激涌而出。
她的经验告诉她,这是羊水破胎而出的征兆。她的心从万丈高楼上跌落,她不能再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孩子了,在血水里游动的婴儿就要来伤害她们母子了。
她拼命夹紧双腿,企图最后阻止孩子的到来。巨痛随即在双腿间降临,有一股力量在死死与她夹紧的双腿抗争。那些疼痛让她大汗淋漓,她嘶哑地发出一连串的呻吟,身上的力气像泄了气的气球,渐渐瘪了下来。她的身子软软的,再没有了力量。
下身被撕裂的疼痛几乎让她昏厥过去,她想她的会阴可能已经撕裂开来,这样,生死之门最后的阻碍已经被打通,再没有什么可以阻隔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她的双腿被一股大力分开,她看到一颗湿淋淋的小脑袋伸了出来。她的整个人像被淘空了般几乎虚脱过去。而且,那种痛感还没有结束,一些灼热的力量正从她的下身不断地涌出。
床单已被染得鲜红,那些血顺着床单流了下去,与床边的血水混合在了一处。
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咬断了脐带,头也不回向着血水爬去。没多久,他就混迹于那些游动的婴儿之中,她再也分辩不清哪一个才是她的孩子了。
她的血还在不停地流出,床边的血水还在不停地上涨。血水渐渐漫过了床,渐渐漫过了她的身体。
现在,她已不再觉得疼痛。她已与疼痛融合在了一起。
第一章 形单影只
1
清眉生活在南方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城街道上茂盛的木棉树。每年初春,料峭的春寒还在小城里飘荡,木棉树的枝头已经盛开火红的花朵。远远看去,街道上方好似燃烧着熊熊大火,又像是傍晚的云霞落上了枝头。记忆中那个一袭白裙的小女孩快乐地在木棉树下奔跑,“铃铃”笑语直到许多年后仍然回荡在清眉的耳边。
清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小城,离开那些伴她成长的木棉花树。
坐在汽车上,清眉偷眼看坐在身边的男人,忽然有片刻的恍惑,想不起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进自己生活的。木棉花树在车窗外缓缓飘过,所有的记忆此时也如过眼云烟般在眼前消散。清眉知道,从踏上汽车那一刻起,她告别的不仅是一个城市,而且是一段生活。
——她再也回不来长满木棉花树的小城了。
身边的男人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她便更紧地偎靠在他的怀里。男人的胸膛宽厚而结实,心跳的声音沉重得像鼓点,一下下敲在清眉的心上。这一趟远行俩人并没有做过多的准备,他们甚至来不及确定自己的终点。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清眉说,她紧紧地搂着面前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接着道,“不论天涯海角,是生还是死”。
男人抱紧了清眉。
伏在男人肩上,清眉听到男人呜呜的哭泣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为清眉落泪。清眉心中的柔情生出来了,她主动去吻男人的脸,并且,尽量把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让男人的身子能够完全把她包容。
这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清晨的时候,满面倦容的清眉独自拎着包走在凄清的街道上。又是春天,木棉花树在春天里依然红得像火。清眉并不恐惧即将面对的将来,却为木棉花树从生命中消失而伤感。
此时的清眉异常消瘦,一身纯白的曳地长裙上沾了些污渍。临出门时,她在水龙头上用冷水洗了脸和头发,因而她的长发纠结在一起,脸色显得异常苍白。一夜不眠让她的眼睛深凹下去,黑色的眼圈让她看起来像刚生过一场大病。
车站里,男人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俩人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眼睛始终注视着对方。清眉无法从男人眼睛里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那里面熟悉的执着与坚定此刻变作了一片空白。那时候,清眉心里生出许多莫名的渴望来,她迫不及待要奔到男人身边,抱住他,从此再不与他分开一分一秒。
上车时,按照座次,他们俩很自然地坐到了一处。现在,清眉可以放心地偎在男人怀里了,她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都靠在了男人身上。
——盛开木棉花树的城市已渐行渐远。
蒋青退伍回来之后参加过几次朋友的聚会,他们都是他中学时的同学,短短几年工夫,他们大多与当年已判若俩人。那时候蒋青工作还没有最终落实,成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虽然朋友们已经陌生了许多,但他还是很高兴能参加这样的朋友聚会。
在部队里五年,蒋青觉出了自己和朋友们的距离,所以,当大家热烈地讨论世界局势、股票行情和那些八卦新闻时,他会默默地坐在边上抽烟。在学校里蒋青是个很出风头的人,特别是有一年他在车棚里一拳打爆一个高年级学生的鼻梁后,班里的同学对他大多充满了敬畏。敬畏现在当然早已不复存在,这不是个崇拜英雄的年代,财富与权力已经成为衡量人价值的惟一尺度。蒋青并不怀念自己失去的风光,却为自己不得不沉默的处境感到些许失落。
聚会上经常会出现一些女人,她们是朋友的老婆或女朋友。这些女人们显然并不太乐意加入到男人的聊天中去,所以坐在边上也大多显得落寞寡欢。一般到了晚上十点钟左右,如果男人们余兴未消,便会打发女人回去。蒋青知道朋友们的心思,这样的夜晚,如果没了女人,男人们可以有更多的娱乐内容。女人们坐得无趣,早就想离开了,但又不愿意抛下男人独自回家,便会提出来天晚了路上不安全。这时候,男人们便会把蒋青拖起来。
“让我们的特种兵护送你们回家,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女人们都知道了蒋青在部队里是个特种兵,对他的轻视之心便少了许多。这时候男人们会随便挑选一两件蒋青在学校时的事迹讲述一番,女人们对蒋青更是多了一层敬畏。她们看不出来,那个在角落里沉默寡言的男人当年竟是这样一个风云人物。
每到这时候,蒋青便会尴尬地笑。
女人们没有了借口,只能在蒋青的护送下乖乖回家。
蒋青的朋友中有个叫韦坚的,那时候已经很有钱了,他有一辆帕萨特私家车,蒋青每次送女人们回家都开韦坚的车。女人们在车上大多不说话,也有的对身边的特种兵满心好奇,想问蒋青些什么,但蒋青正襟端坐的样子让她们闭了嘴。蒋青实在不想和这些女人说话,她们是朋友们的老婆,他不想引起朋友们的猜忌,而且,在学校那会儿,就有很多女生往他跟前凑,但他全都当她们隐了形。朋友们都知道蒋青不近女色,所以才会放心把自己的女人交到他的手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一年,然后是蒋青的工作落实下来,他被分配到了外贸下属的一家进出口公司,需要经常出差到西部的西安银川等一些城市,因而参加聚会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但只要有时间,他还是会风雨无阻参加这样的聚会。
不管怎么样,朋友都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这期间,蒋青也带过一个女孩来参加聚会,那是别人给他介绍的女朋友。但那个女孩只出现过一次,以后朋友问起时,蒋青不在意地笑笑。
“并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能娶回去当媳妇的。”他说。
于是,当场便有几个朋友许诺要为蒋青介绍女朋友,但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动静。蒋青并不是找不到女人的人,所以也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时候,蒋青在单位里已经能独自处理一些业务了,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到了工作上。
然后是九月的一个周末,蒋青在单位里接到电话,说今晚的聚会在福临路上的“醉鸡公”。蒋青这天晚上单位里有个饭局,又不想错过聚会,便问他们吃完饭还有什么节目。打电话来那朋友先诡秘地“嘿嘿”一笑,然后说吃完饭大伙儿会到云岭桥下的“三宝酒吧”。最后他叮嘱蒋青晚上一定要到,再晚也要到。
蒋青赶到“三宝酒吧”时天不算太晚,才九点多钟,聚会的朋友们已经先他而至了。蒋青本来以为今晚会有什么特别的节目,进门后却发现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男人们分成两拔,一拔在打麻将,一拔围坐在一起聊天。朋友们看蒋青过来,只淡淡跟他打个招呼,只有先前打电话通知他聚会的那朋友冲他嘻嘻笑了笑。蒋青觉得他笑得诡异,心里便有些嘀咕。
蒋青还没拿定主意是坐到麻将桌那边,还是凑过去聊天。他目光在屋里四处逡巡了一番,看到墙角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单薄的身子包裹在一件米黄色的短袖衬衣里,双手始终规矩地摆在双膝上。她穿了条黑色的短裙,露在外面的大腿白皙得刺眼。女人像是在打盹,低着头,弯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脸庞,让蒋青没有办法看清她的模样。蒋青目光本没打算在她身上停留,但就在他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