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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对对对,我听我妹妹说到过你。”
“你从黄埔过来的?”
“没错。”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抓我哥哥?”
“噢,恐怕我不会比你知道得更多,我得到的消息,有人试图劫持校长。”
“笑话,劫持校长?我哥连走路都靠拐杖,他会劫持你们校长?”
立仁沉默着,神情有些不自然。瞿霞见状继续跟立仁理论着,立仁也不针锋相对地辩解,只是简单敷衍着。
瞿霞见多说无益,于是转身就要走,立仁拦住瞿霞,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我建议你回家去,不要乱跑,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已经在缓和。”
说完,立仁转脸看向司机。瞿霞看看立仁,想着他的话,不一会,转身而去。这时恰好楚材走了过来,盯着瞿霞背影问立仁:“那漂亮姑娘是谁?”
立仁敷衍道:“党部的工作人员。”说完,二人立即又驱车奔董建昌的第四军办事处而去。
来到董建昌的办公室,短暂的寒暄过后,董建昌说:“这件事,老蒋过分了,不仅我们第四军,除第一军之外,剩下的五个军都有意见……”
楚材解释道:“此次事起仓促,处置非常,事前未及通报,完全是不得已。”
“一个‘不得已’恐怕解释不了,反苏反共,排挤汪主席,是不得已?”
楚材见状,说道:“董长官,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已如此,你董长官不会在此关键时刻,站到校长的对立面去吧?”
董建昌一怔,没有回答。
“校长之所以让我来和您谈,实在是要仰仗董长官在其余五个军的影响力,消除误会,防止那些部队节外生枝,弄出些麻烦事来。”
“是有些麻烦,不过,这些麻烦还只是小麻烦,大麻烦他老蒋看到了吗?”
立仁问道:“董长官有何高见?”
董建昌不紧不慢地说:“说到底,他老蒋有本钱跟共产党真正翻脸吗?”
“董长官是在说实话吗?”楚材问道。
“现在翻脸没那个本钱。首先,苏俄的经援卢布、枪械火炮、子弹炮弹还会再给吗?这年头,一钱逼死英雄汉。你翻不起这脸。再说,没有共产党的联合,他老蒋一人能打得下天下来?现在翻脸谁高兴?吴佩孚、张作霖、北京城的遗老遗少高兴,西山会议的老古董高兴,大便宜老蒋占不着,都到那些狗屄倒灶的人那去了。”
“其实,校长已经认识到了,目前,他的要价并不算太高,此事件虽事出偶然,但存在了必然,共党势力必须马上从第一军和黄埔内撤走,以免今后再有此类的不愉快发生。”楚材说。
董建昌哈哈大笑说:“老蒋还是有大略无雄才。”
楚材一怔。
董建昌继续说:“能退就好,甭管他退多少。不知进退,必然众怒难犯。楚材呀,你替我带句话给老蒋。”
“什么话。”
“不要搞‘清一色’,要打‘对对和’,仅凭一个第一军再加上他的黄埔班底,不行。”
“我明白董长官的意思。”
“其余各军的工作我董建昌去做,可他老蒋还是得给共产党消消气。”
“怎么个消气?”
董建昌道:“孙文学会那些挑拨离间的本党小人们,也得打上五十大板。我看可以取缔。告诉校长,行了,他们够本了,现在他过河不用舟了,不是吗?还要孙文学会做什么?取缔它!”
楚材笑了:“董长官果然是老手。”
一旁的立仁,对董建昌也不由得另眼相看起来。
自从蒋介石发布了一条命令之后,戒严令撤消了,黄埔表面上似乎已经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这条命令说道:“……自本令公布之日起,除本校特别支部,其余如共产支部、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孙文主义学会等各级组织一律自行取消,此后并不得再有各种组织发生。如稍有违纪,一经查出,实行严重究办,以维纪律。此令,校长蒋中正。”
黄埔三期宿舍里,立青正在做俯卧撑。他向范希亮打听消息,却被范希亮告诫不要瞎传,小心被人家大包裹给装进去。
可立青想,这些天的事情总得有个说法,恽代英、萧楚女、高语罕、瞿恩都逮捕几天了,还关着呢。省港罢工委员会的武装纠察队全部缴械解散,第一师的政工人员,凡是共产党员,除周恩来以外几百人都被扣押在广州水泥厂,难道就一点说法都没有吗?
一班人正说着,进来一名军官生说找一套穆震方的军装出来,要送到区队部去。就在大家估摸着穆震方就要放出来的时候,区队通信员进来,瞄着立青对老范一阵耳语后走了。
范希亮走了过来:“立青,区队让你去看押室,要放瞿恩了,也算是个道歉的意思吧!否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法再相处了!”
“我不去!”
“为你好,干吗要犟呢?有什么?都是军人,咱也就是执行命令,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的人格过不去。”
“还真认死理。”
“反正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好好好,你不去,我去!给自己的老师赔个礼,人之常情!”
老范整整军服,走了出去。
多日的关押让瞿恩身心俱疲,参加完蒋介石的宴会后回到家中。瞿霞连忙上来问道:“可回来了,听说蒋介石专设晚宴?”
瞿恩坐下,放下手中的拐杖,一言不发。
“怎么,还没完啦,这事?”瞿母也忍不住问道。
瞿恩摇摇头:“蒋介石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回应我们对中山舰的质问,说是此次事件真相,等他死了以后,才可以完全发表。”
“这算什么,想不了了之?”瞿霞追问道。
“不是不了了之,人家已经一箭三雕,成了广州党、政、军头号首脑。”
“最后怎么处置你们这批人?”
“怎么处置?让你出局呗。集中到大庙去,政治集训,黄埔以及第一军内凡公开身份的同志都得去那儿!”
“真够阴的!”
瞿恩深叹了一口气:“多少心血呀……”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瞿恩想,枪杆子在人家手上,多年来,对于党的武装力量的组建,共产国际一直不同意。曾经提议从李济深的援助装备里匀出五千条枪用于武装工农都不行,说是免得让国民党人猜忌。
瞿恩正走神,瞿霞又问道:“你们退出来了,黄埔怎么办?完全放弃了?那立青那些人就让他们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是呀,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立青那类的青年,不能不管,完全推到人家那边去。可惜了!”
“是你不让我发展他。我听说,逮捕你们,立青也参与了?”
瞿母一怔,看向瞿恩。
瞿恩点点头,说道:“我看得出,他当时很痛苦,比我这个被逮捕的,还要难过。我能想象得出,那一刻,他很无助,很无助。”
“都什么事呀,可别把这么好的孩子给毁了。”
瞿恩看向瞿霞:“你想办法,找一次立青,安慰安慰他,让他别太内疚了。那不是他的事。完全没必要自责。”
“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上次没有发展他?”
“没那个必要。眼下这个气候,不说破更好一些。”
“那立青能理解?”
“他得学会承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瞿恩缓缓地说道。
八
穆震方在收拾宿舍里的行装和私人物品,准备离开黄埔去大庙集训。三期六班的其他军官生们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穆震方一边收拾,一边把一些小东西分赠给同学们,就连平时一直和自己对着干的汤慕禹都收到了一套小工具,弄得汤慕禹一脸的惭愧。但穆震方偏偏漏过了立青,就像完全没有立青这个人似的。
收拾停当,穆震方背上背包向各位告辞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立青站在同学当中,一种从未有过的被遗弃感在身体里蔓延。
立青独自来到江边,只见江鸥翻飞,不断地发出粗粝的叫声。他在江边坐下,不断地向水面扔着身边的一堆卵石。这时,范希亮远远地走来,在立青的身边坐下,可立青依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搭理范希亮。
“你哪儿得罪了老穆?”范希亮问道。
立青不语。
“他能和汤慕禹和解,却……”
立青仍然不说话,只是继续把鹅卵石一颗颗丢入水中。
“立青,我跟你说句实话,咱这个班,我老范最看好的也就是你了。你小子将来准能出息了。”
立青终于开口了:“你别给我灌汤了,有出息,还让老穆赏了这么一道‘大菜’!比下刀子还狠。”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可我还是可以猜出几分来。你知道,共产党最恨的是什么人吗?”
立青不由得看向了他,随即又转过头去。
“老穆发展过你?”
立青面无表情。
“我要是共产党,也会发展你。”
“我没觉得,我那么招人喜欢。”
“你是对的,都是同学,何苦弄得兵刃相见?那有意思吗?”
立青深叹一口气:“是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听我的,别凑那个热闹。人呐,可不就喜欢扎堆。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有了是非,就有了争斗。有了争斗,就有了输赢。有了输赢,可不就有了英雄?可是我说立青,咱还是别做这种英雄。要做到战场上做,打军阀、除列强,那才是真英雄!”
“老范,也就是你了,到底是战场上滚过一回的生死弟兄!”
范希亮从口袋里掏出只皮夹,打开后递到立青眼前:“看看吧,这是我妹子。”
只见照片上,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孩依傍在范希亮边上。倒是立青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哟,老范,比你可是漂亮多了。”
“我就这一个妹妹,在上海读医科,和雨时是同行,你觉得漂亮吗?”
“测绘一行,讲究的就是参照物,有你老范陪衬着,确定无疑的是个美人。”
“怎么样,愿不愿意,做我的妹夫?”
“这这这,这怎么说的?”
“给个话,愿意吗?”
“老范,别开玩笑了。”
“你小子不会已经有对象了吧?”
“有个屁。”
“那你躲躲闪闪干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范希亮的妹夫。”
立青犹豫了,他怕刺伤老范的一片好意。
“我也不逼你,可毕业前,你得给我个准话,听到没有!”说完,老范就收起皮包走了,只留下立青仰天长叹。
立青和谢雨时一起到市区购买一些零碎物品,刚从商店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瞿霞打着把阳伞在朝他笑。但任凭瞿霞如何喊他,立青只当没看见,加快脚步而去。
立青和雨时来到一家小饭馆,雨时问立青干吗躲着瞿霞。立青说:“我能不躲她?我刚刚用枪指着他哥哥,调脸又跟人家妹妹嬉皮笑脸,我是畜生呀我!无地自容,地上有条缝,我都想钻!”
“倒也是,那天,我和老范还议论呢,咱黄埔怎么弄成这样,兄弟反目,师生成仇。”
“老范是个正直之人。”
“你也这么看?”
“咱哥仨,战场上滚过一回,能不了解?”
“所以,我把我的妹妹介绍给老范,此人可以托付。”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你妹妹?介绍给老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