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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捕胡汉民?未出手已经赢了一半,看来,校长要借此大干一场!”立仁说。
“当然,老天给你机会,不用,就是对天的不敬。”
“这可都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啊。”
“所以,你现在就替我起草一份戒严令,以广州卫戍司令的名义!”
“卫戍司令的名义?”立仁搞不懂了。
楚材告诉立仁,他们的蒋校长已经被任命为新的广州卫戍司令,并且何应钦的党军第一师已经在广州郊外待命,就等着这份戒严令。看来,坚冰已经打破,航船就要起航,他楚材还有立仁,依附着蒋介石,很快就会迎来不错的日子呢!
广州真的很快就戒严了,大晚上,瞿恩想找辆车回去都不行,全城交通都断了,想了想,他决定去立华那儿。
对瞿恩的深夜造访,立华有点意外,不过房子是瞿恩帮立华找的,因为戒严回不去,找到这里也未尝不可,立华帮瞿恩铺出沙发。
收拾好,立华问道:“你不打呼噜吧?”
瞿恩笑笑:“瞿霞没跟你说过,她曾经拿袜子堵过我嘴?”
立华想想,又说:“我知道你是让女人伺候惯了,要不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你别听瞿霞的,我这人没那么娇贵。”说着,躺到沙发上,背对着立华。立华看了瞿恩一眼,上床去了。
两个人躺在各自的位置上,却都睁着眼睛。
瞿恩把手枕到头下,头对着立华这边转了转:“立华,你怎么对我这么放心?”
黑暗中传来立华的微笑声:“你是大共产党,有什么不放心的?”
瞿恩也笑了:“共产党前头还加一大字,你不觉得别扭吗?”
“你妈妈都管你叫领导,还不大呀!”
“倒也是,我和我母亲,政治上我领导她,生活上她领导我。”
“你要让你妈领导到什么时候?就没想着要换个别的什么领导?”立华话中有话。
“换,上哪儿换?”
“你们共产党里漂亮的女孩子多得很,就没一个中意的?”立华说着,把身子侧向瞿恩。
“挑领导还得分党派呀?”
“那多好呀,公私兼顾吗。”
“还不错,你没说共产共妻。”
“那你自己呢?我听瞿霞说你的追求者不老少呀,有一个排没有?”
“这种事一个就够受的了,还一个排呢。”
“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你没谈过恋爱吗?”
“我?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两个人都在打太极,都希望对方表露出对自己的好感,又怕被拒绝。
瞿恩又说:“于千万人之中找到那一个,是很困难。”
立华:“还在找呢?”
瞿恩:“你不也一样?”
立华:“咱俩可不一样。”
瞿恩:“哪儿不一样?”
立华:“你是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是吗?”
瞿恩:“你这么认为。”
立华:“别躲闪了,瞿恩,我得告诉你,男女之间,没那么诗意,你要找的那个未必就在灯火阑珊处。”
瞿恩:“没听懂。”
立华:“你装作不懂?”
瞿恩:“是吗?”
立华:“没多大意思,那事一点也不浪漫,充其量一阵手忙脚乱而已。”
瞿恩:“睡吧,扯远了!”
立华:“我不是小姑娘了,瞿恩,而你,还像个大男孩。”
一阵沉默,两人都在黑暗中睁眼思忖着。
瞿恩兄妹一起到中央党部,瞿恩是要找立华,董建昌从后面喊住瞿恩,瞿霞先去妇女部。到了妇女部办公室,瞿霞一眼看见立青正在屋内独自抽烟。
“你怎么在这?怎么学坏了?竟然抽烟?”瞿霞有些不可思议。
“你问得多奇怪,你见过不抽烟的兵吗?”立青很久没贫嘴了。
瞿霞撅嘴:“别人抽,你也不许抽!”
立青弹了下烟灰,瞪大眼睛:“为什么?敢情你是我们区队长?他也没你这么严啊!”
瞿霞:“好啊,立青,你这家伙掉脸就不认我这老师了。”
立青假装白了瞿霞一眼:“我已经有一个瞿教官了,你就算了吧,你也就跟我同岁,干吗要好为人师呢,跟我那哥哥似的,我顶烦了。”
瞿霞没好气:“这才几天,成兵痞子了。”
立青拍拍胸脯:“可别贬低我,没见着我扛的是机关枪吗?苏制捷克式。你以为谁都能扛上?多少人跟我争,没用,这枪只跟我通脾气,我脸贴上去,它乖得跟情人似的,瞄哪儿打哪儿!”
瞿霞哈哈大笑:“跟情人似的?你小小年纪知道情人为何物吗?”
立青:“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瞿霞已经笑乱了,她觉得立青实在可爱。
董建昌办公室里气氛可没有瞿霞和立青那里热闹,他和瞿恩面对面坐下。
“我听说瞿教官在廖案侦缉上起了关键作用。”
“哪儿的话,一切决定都由三人特别委员会作出的。”
董建昌笑笑:“三人委员会今晚就要成为二人委员会了,一代英豪许崇智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这里面有贵党的一份贡献呢!”
瞿恩皱起眉头:“哦,这我还不清楚。”
董建昌:“不会吧,贵党可是一向擅长于借他人的酒,浇自家的块垒。”
瞿恩一愣:“你叫我,就是要对我说这些?”
董建昌:“不不不,我想和你说一件具体的事,关于我的一位学生,中央党部的一名普通职员,她叫杨立华。”
瞿恩更加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董建昌叫他来谈的用意是,让他不要将身为国民党的杨立华的证词提交法庭,也不要写入审结报告中,尤其是关于吴铁城警卫军一节里。但为什么要这么做,瞿恩却不明白。
董建昌说:“这是个徒有其表的法庭。难道你不知道,就在两小时前,主要嫌犯张国桢、杨锦龙、梁士锋等未经审判,已经枪决。”
瞿恩的确出乎意料,满脸惊愕。
董建昌又说:“非常之时,非常之法。何况本次凶案幕后的两个首脑人物,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就不要牵动荷花带动藕了,搞得人人皆危,何况那么一个女孩子,还要在这座大楼内工作吗,如果将她架到火上去烤,她还怎么和人共事呢?瞿教官,贵我两党都得为青年着想。”
瞿恩缓缓地点头:“我知道了。”他的满腔热忱就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了。相比之下,董建昌要比瞿恩世故许多。
瞿霞和立青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范希亮奔来,一见立青喝道:“杨立青,带上枪赶快归队!”立青跳起身,背上轻机枪。
瞿霞问:“怎么了?”
范希亮说:“刚刚接到命令,让我们立刻去许崇智公馆。”立青已经准备妥当,和范希亮离开,瞿霞不解地看着两人离去。
不久,立华提着马灯过来,之前立青在妇女部是等着姐姐帮他拿马灯的,可立华来了,立青却走了。瞿霞笑着说,立青带着他的情人跑了!
“情人?”立华搞不懂。
瞿霞说,立青自称他的枪就是他的情人。两人都笑了,瞿霞觉得自己很喜欢和立青斗嘴。
董建昌把该交代的都跟瞿恩说了,瞿恩绷着脸走进妇女部,看到立华在,也不打招呼,对瞿霞说:“走吧。”
瞿霞看看哥哥,又看看有些尴尬的立华,小声地对瞿恩说:“你不是要立华等你吗?怎么就走了?”
瞿恩故意放大声音:“没那个必要了,有人已经代替她谈过了!”
立华愣住。
瞿霞问:“谁?董建昌?”
瞿恩目光直逼立华,立华明白一切,垂下眼帘。瞿恩走到立华跟前:“你说得不错,咱俩还真不一样,你原来还有那么一位老师!”
立华沉默,没有抬头。
瞿霞扯扯瞿恩衣角:“哥,你说什么呢?”
瞿恩的目光仍然直逼立华:“你放心,审结报告上不会有你的证词,甚至连审结报告本身也将是一纸空文!”
瞿霞问:“你什么意思?”
瞿恩愤怒地:“该审判的已经枪决,未在报告中的也已在抓捕,人家本来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完拂袖而去。
“哥……哥……”瞿霞追出去。
立华缓缓抬起头,眼角噙着泪水。
许崇智的公馆人进人出,公馆外被一群荷枪实弹的黄埔军官生包围着,许崇智私人卫队整队撤出,与此同时,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停下后,车门大开,就等着许崇智出来了。
楚材和立仁站在另一辆轿车前,远远地看着小楼那边的情景变化。蒋介石特意安排两名党内元老登门礼送,算是给许崇智面子吧。许崇智终于出来了,似乎气定神闲、风度依旧。楚材冷笑道:“这许老头,还装镇定,都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立仁内心对许崇智的遭遇有点惋惜,毕竟曾是一代名将,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而且等他被押送到列宁号上,处境还会尴尬,因为胡汉民已经在那条船上了。
几天前,胡汉民已是阶下囚,许崇智还是三人委员会成员,如今却同一条船上流亡下野,人生就是无常,眼看他起高楼,又眼看他楼塌下。
押送许崇智的轿车从两人身边缓缓开过,渐渐驰远了。楚材拍拍手:“咱们也走吧,历史的一页就算翻过去了,新的一页已经展开,新时代可是属于我们的了,立仁老弟!”
对廖仲恺刺杀案的调查以胡汉民和许崇智被遣送而结束,或者说叫不了了之,周世农也跑去香港,他本在廖案通缉令上,胡许倒台后,也没人再想着要把这个漏网之鱼捉回来了。经历了这场政治斗争的全过程,立仁算是明白了,所有的政治家都这么玩牌,只要大鱼捉住了,小鱼小虾都无关宏旨。跟着楚材,他还明白一点,在这变幻莫测的世道里,要跟对大鱼,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越发后悔自己当年被周世农一怂恿,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地要去刺杀三省巡阅使。立仁想,那些经历,都是付学费,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立仁了。
廖案告一段落,国民党召开编制会议,统一军制,正式编成国民革命军,董建昌还任了第四军参谋长。立仁把这个消息告诉立华,立华感慨,董建昌一直官运亨通。立仁搞不懂这个妹妹为什么那么反感董建昌,当初还和他好,并且有了身孕。
立仁甚至告诉立华,他把当初立华回醴陵老家流产的事情也告诉了董建昌。立华气急败坏,她不明白,董建昌哪一点让她的哥哥立仁变得如此诚实,竟可以拿她的痛苦跟他人说事,并且还是在立仁和董建昌第一次见面时。
立仁本对董建昌印象挺好,董建昌通过楚材介绍认识立仁,便一直打听立华的事,立仁觉得两个成熟男人之间没什么不可谈的,便一股脑地说了。
这就是立仁和立青不一样之处,立青是万万不会对任何人说出立华回家的事情。看立华那么生气,立仁也觉亏欠,毕竟是一家人,事已至此,立华也没再和立仁计较。
立仁来找立华,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蒋介石就要发动北伐,讨伐陈炯明,在黄埔军官生第三期学员中要挑选个别人员参战,立仁想让立华提醒立青,一定不要跑去报名。
立华:“干吗让我跟他谈?”
立仁:“我和他谈不了,我要说东,他非得往西。我已经决定随总指挥部参战,我们兄弟俩,得留一棵苗吧?”
立华有点被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