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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腿追去。
虽然体格健壮许多,但不论是个头还是声音,此武士实在和信近太像了!
于大和信乃一脸疑惑地跟了上去。前方的道路变成了丁字形。正面便是人称熊若宫的竹之内波太郎府外的壕沟,壕沟对面是一堵结实的土墙。下人追着浪人转向右边。路边是芒草和落了叶的榛树。
到了丁字路口,于大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停住脚。头顶榛树上有几只乌鸦的叫声提醒了于大。信近几年前已在熊邸被人杀了。如他果真活着,自己这样赶过去,一旦闹开,岂不会让事情变糟,于大停住脚步。“信乃,把他叫回来,我们离父亲的墓地越来越远了。”
“是。”信乃应了一声,刚跑出二三十步远,便看见下人沿壕沟走了回来。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留着额发,系着紫色的发带,穿一身华丽的绫罗窄袖衫。信乃对于大道:“波太郎先生来了。”
于大点了点头,透过头巾看着一身侍童装束的波太郎。父亲生前,于大曾经与他见过两面。她经常听说他家从南北朝时代便流传下来的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据说他们是侍神的家族,不可轻慢。信近和波太郎的妹妹于国私通而命丧刺客之手。可是,这个波太郎为何如此年轻呢?论年龄,他应当比于大还长三四岁,但是依然留着额发,眼睛和嘴唇仍和以前一样娇媚。
“小姐,听说您要去祭拜父亲?”波太郎道,清澈的眸子中略带着微笑,“大概是您父亲在天有灵,才让我们碰上。请跟我来。
于大没有回答。想到哥哥下野守和信近之间的争端和熊邸有关联,她一时有些犹豫。
波太郎见状,便笑道:“你这个下人,据说看见了一个熟人,还称那人进了寒舍。在下却并不知,不过今日在下要为小姐引见一个人。请跟我来。”
下人一脸疑惑,看着于大,小声道:“刚才那个武士,分明是进了熊邸……”
于大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熊邸的壕沟。清澈的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了乌鸦的影子。她决定去熊邸看一看,“有劳先生引路。”
哥哥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自己只是想凭吊一下,下野守也不能怎样。定下心之后,刚才那个一见她便逃遁了的男子,却愈发令她不能平静。
波太郎对此却只字未提。他在前引路,带于大到了祭坛,礼拜后。便把她带到了建造成书院风格的前厅。祭坛周围都是神殿,左右则是居室。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以神社为中心,四周围着壕沟的古式建筑。从前厅的窗子里可以看到对面的土垒和箭楼。
波太郎把于大带到厅中,推开窗户,指着院子道:“就在那些干枯的胡枝子花丛附近……”他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道:“藤九郎公子,就在那里丢了性命。”
于大点头,看着外面耀眼的阳光。
“那晚遍地都开着胡枝子花,月色很美。刺客藏在那块洗手石后,突然跑出来,砍向藤九郎公子……”波太郎脸上露出微笑,“在下再次跟小姐提起此事,小姐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都是因为织田氏和今川氏争执不休。”
“先生是说,先生知道兄弟相争的原因?”
“知道。”
波太郎点头道,“我见过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争斗……也因此而失去了妹妹。”
“先生的妹妹……就是于国?”
“正是。”波太郎脸上依然挂着微笑,道,“下野守真是可怕。
于大没有回答,她的心开始像针扎一样疼痛。留恋于国的美色而出入这个家门的,好像不是藤九郎信近,而是兄长下野守信元。然而,仅仅因此,他便将信近骗到这里,连同所爱的人一起杀掉…
“小姐,想必对于此事,您的悲伤不亚于我。”波太郎看着于大忧愁的侧脸,道,“可是小姐不能就此沉沦。为了尚留在冈崎的孩子,多多保重。”
“先生……”于大似乎定了心,问道,“今天您要为我引见何人?”
“我要为您引见的人……”波太郎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道:“乃藤九郎公子的灵魂。”
“灵魂?”
“您不要问了。灵魂会因此伤心。无他,只因我乃侍奉神灵之人,可以随意和灵魂交流。我能够知道灵魂的悲喜。”
“啊……是。”
于大努力想从波太郎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波太郎微微颔首道:“听说小姐要再嫁。”
“是。”
“灵魂告诉我,您在犹豫,不知如何选择……”
于大点了点头。哥哥果然没有死……他还活着,和波太郎有来往。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难过,却又不能问。信近现在成了逃避下野守爪牙而活着的幽灵。如果把他带到明处,未免过于残酷。在这个骨肉相残的时代,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幽灵。
“小姐,您决定了吗?”
“这,我……”
“我知道。”波太郎大声笑了起来,“您要仔细地想想……这也是灵魂让我告诉你的。”
“是。”
“小姐肯定不愿意疏远冈崎,害怕万一变成孩子的敌人……这便是您犹豫不决的原因吧。”
于大吃了一惊,垂下了头。内心的顾虑完全被对方说中了,她一时无言。
侍女端上茶水。窗外的阳光更加明媚。一只鹌鹑飞到院子中那些记载着往日悲伤的胡枝子花枝干上,悠闲地觅食。波太郎缓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等着于大平静下来。“骨肉也好,女人也罢,您的这些顾虑都是不可避免的。我能理解小姐。但是,您不能一直犹豫不决,看不到前方的波涛。”
“嗯……是。”
“所谓生死有命,或许有一种方法可令水到渠成。要让小姐认真寻思,作出决定,实是太难。因此,在下想为小姐引见一个人,不知意下如何?”
他会带她去见谁呢?波太郎的一番好意令于大难以拒绝。“在见那人之前,我能先知道他是谁吗?”
“您见他的时候,不必道出自己的身份。”
“那好。”
波太郎满意地点点头。“如果能给您带来什么暗示,这也是灵魂的指引。请稍候。”施了一礼,他出去了。
不久之后,他便回来了。“我会称您是我的家人,以此引见给对方。请跟我来。”
他带着于大穿过走廊,走向对面的屋子。这里装饰一新,挂轴也很是雅致,还有香台、花台,都镶着精细的螺钿。阳光从右手边书院的窗子里射了进来,照到绘有《源氏物语》画卷的屏风上。正面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两个随从模样的武士。坐在上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武士,而另一个看起来年在二十五六左右。于大随波太郎走了进去。
“果然很像于国。”正面的少年肆无忌惮地看着于大。
“大概是血缘的缘故。来,靠近些,吉法师公子要赐你一杯酒。”年长的武士轻松地对于大招了招手,道:“你叫于大?”
“啊……是。”
“我是织田吉法师公子的家臣平手中务,这位是阿古居的久松弥九郎。”
于大吃惊地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久松弥九郎,跪伏在地。这就是织田信秀之子,还有自己可能嫁予的久松俊胜!但是让她最为惊讶的,是自己突然被引见给吉法师。
“吉法师公子,请赐酒。”平手政秀说道。
“拿酒来。”少年吩咐着侍女,然后对于大道,“你喜欢什么?于国擅长跳幸若舞,也经常唱些小曲。”
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前跨一步。于大吃惊地往后退了退。少年刷地扬开手中的扇子,唱道:人生谁无死,忍耐所为何?遥忆初识夜……
他用男儿初成的声音朗朗唱了起来。
“好了,吓着了于大小姐。”政秀笑着举起手制止道。
“老头子,你不喜欢?”少年立住,对于大道,“你会什么?”
“小女子不才,什么都不会。”于大回答道,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织田家的儿子,不久之后,很可能会和竹千代成为寸土必争的敌手……“公子,您喜欢小曲吗?”她平静地问道。
“哼!我可是武将!”
“武将?”
“武将喜欢小曲儿,会被老头子骂。”
“哦。”
“身为武将,一要征战,二要猎鹰,三要谈论武家之事,四要会捕鱼。对吗,老头子?”
“是。”
“幸若小曲之类,我都是在老头子不在时才玩一玩。可我真正喜欢的不是这些,而是别的……”
“那您喜欢什么呢?”
“第一,站着尿尿。”
“啊?”
“第二,站着吃泡饭。”
“站着?”
“嗯。你这样吃过吗?这样肠子是直的,能吃很多。七碗八碗,一下子就进了肚子里。不用吃菜,也不用喝汤。”吉法师正说到这里,政秀拿起扇子拍了拍榻榻米。
“这也不能说啊,罢了罢了。”
波太郎坐在于大旁边,笑了起来。于大也差点笑了,但她笑不出来。
比起安祥城庶出的长子信广,织田信秀对吉法师抱有更大的期望。正因如此,他才让被称为织田智囊的宠臣平手中务大辅政秀做织田西席,负责管教吉法师。在吉法师看似荒唐的举动中,可以看出一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不俗气质。平手中务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时而勒一勒手中的缰绳。久松弥九郎不苟言笑,坐在旁边,露出一丝懊丧。
吉法师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壶,为于大斟满了酒。
“多谢公子。”于大端起杯子,瞄了一眼吉法师。他眉毛倒竖,眼睛里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受到政秀的责备,他的脸猛地涨得通红。
“那么我们就……”见于大放下杯子,波太郎催促道,“猎鹰时再会吧。”
于大恭敬地施了一礼,立起身。只听吉法师又道:“下次我给你舞幸若舞。你可要学一学。”
送走了吉法师等人,回到走廊里,波太郎回头看着于大道:“小姐看这孩子怎样?”
“目空一切。”
“仅仅如此吗?”
“眼中的光芒非比寻常……”于大话还未完,波太郎便接口道:“和您的孩子将来恐怕会捉对……小姐不这样认为吗?”他好像看懂了于大的心。
于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他才四岁。”
“因此才要为他的将来着想。”波太郎盯住于大道。
于大有些明白了。波太郎言外之意,她必须再嫁。不久之后,将是织田吉法师和松平竹千代他们的天下。和他们的祖父、父亲一样,他们命中注定要在战场上相会。
“小姐不觉得,自从应仁之乱以来,各国的战乱太多了吗?”波太郎回到座位上,击掌令下人端来茶水。“越后的上杉、甲斐的武田、相模的北条、骏河的今川……”他看着照到隔扇上的阳光,数着一个个响当当的大名。“他们都想上洛。他们恐已体察到百姓已厌倦战乱,正在考虑统一天下。只是,他们都离京城太远了……”
于大全身僵硬,把视线投向阳光普照的院子。若藤九郎公子还活着,他会怎么说?他还会认为松平氏和今川氏会永远齐心协力吗?襁褓中的竹千代和离别的丈夫的影子浮现在于大眼前。广忠此生绝不会背弃今川氏,只要今川氏在,冈崎便可无事。但,若织田氏兵向三河,唉,可怜的冈崎便只能走向灭亡……
见于大似已想通,波太郎若无其事地谈起最近在京城和难波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