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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
他一语不发。良久,他说道:「他要把她带回去。处罚她,他说。然后向你报复,因为你偷走她,他说。他说……」他住口。
「他也要惩罚我。」
「他们都在说。关于……关于那件事。」
「那人不是悍提。」她朝地上男人颔首。「是不是……」
「他说她是他的。」格得也看向那男人,然后转头回望火焰。「他快死了。我们应该找人来帮忙。」
「他不会死的,」恬娜说:「我明天一大早就找亚薇过来。还有人在外面……还有几个?」
「两个。」
「如果他死了就死了,他活着就活着。我们都不能出门。」她自一阵恐惧的哆嗦中跳起。「格得,你把草耙拿进来了没?」
他指着它,倚靠在门旁墙壁,四支铁叉发出亮光。
她再次坐回壁炉边,但现在轮到她像他方才一般震动,浑身发颤。他伸出手,碰触她的手臂。「没事了。」他说道。
「如果他们还在外面怎么办?」
「他们逃跑了。」
「他们可能再回来。」
「两人对两人吗?而且我们还有草耙。」
她将声音压低到最微弱的悄语,充满恐惧地说:「钩刀跟镰刀都放在旁边的谷仓里。」
他摇摇头。「他们逃跑了。他们看到……他……还有你站在门口。」
「你做了什么?」
「他朝我冲来。我就朝他冲去。」
「我是说,之前,在路上。」
「他们愈走愈冷。开始下雨后,他们就更冷,然后开始讨论来这里。之前只有这人讲着那小孩还有你,说要教……教训……」他的声音干哑了。「我口渴。」他说道。
「我也是。水还没烧沸。继续说。」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清晰叙述整件事。「另外两人不太专心听,大概以前就听过了。他们急着赶路,赶到谷河口。好像在逃避某人的追赶,正在逃亡。但愈来愈冷,然后他不断提到橡木农庄。戴帽子那人就说:『我们干脆去那里,然后过上一夜,跟……』」
「跟那个寡妇,我懂。」
格得将脸埋入手中。她等待。
他望着火焰,继续沉稳说道:「我跟丢了他们一阵子。路到山谷间变得平坦,我不能像之前一样在树林中尾随。我必须走到路边,穿过田野,以免他们发现。我对这边的乡间不熟,只认得道路,我担心如果穿越农田,会迷路,错过房子。天色愈来愈暗,我以为已经错过房子,走过头。我回到路上,结果差点与他们打了照面——就在那边的转弯口。他们看到个老头走过,便决定等到天黑,确定不会再有人来。他们在谷仓中等着,我留在外面,跟他们只隔一堵墙。」
「你一定冻僵了。」她呆滞地说道。
「当时很冷。」他将手伸向炉火,仿佛当时情景又重新冻僵他。「我在棚舍门旁发现这柄草耙。他们出来后绕到房屋后头。我当时有机会到正门口去警告你,我该这么做,但我那时只想出其不意攻击他们……我以为这是我唯一的优势、机会……我以为房门会锁上,他们得破门而入。但后来我听到他们从后面进屋。我跟随他们进去,到牛奶房里。他们来到锁上的门前时,我才出来。」他发出笑声般的声音。「他们就在黑暗中从我身边走过,我可以绊倒他们……其中一人有打火刀跟火石,他们想看锁的时候,他就会点起一点火绒。他们绕到前门,我听到你关上窗板,知道你听到他们。他们讨论是否要打碎看到你的那扇窗,然后戴帽子的人看到窗户……那扇窗……」他朝有着宽长窗台的厨房窗户点点头,「他说:『给我块石头,我来砸开。』他们走到他身边,打算将他抬起到窗台。我大喊一声,他立刻松手,其中一人,这人,就朝我跑来。」
「啊,啊。」躺在地上的男人喘息,仿佛正为格得的故事接述。格得起身,弯腰看他。
「我想他快死了。」
「不会,他不会死的。」恬娜说道。她无法完全抑止颤抖,但如今只余体内一股微颤。水壶高唱。她泡了壶茶,双手覆在厚重陶壶边,等茶叶苏绽。她倒出两杯,然后倒了第三杯,注入些冷水。「还太烫,」她告诉格得,「先拿着一会儿。我看看他喝不喝得下。」她坐在地板上,用一手扶起他的头,将冷却的茶放在他嘴前,把杯缘推进外露的牙齿间。温热液体流入他口中,他吞咽了一口。「他不会死的,」她说道:「地板冷得像冰块。帮我把他抬到靠壁炉的地方。」
格得正要从沿烟囱到大厅墙壁放置的长椅上拾起一条毛毯。「别用那条,那是件好料子,」恬娜说,然后走向橱柜,拿出一件破旧毛毡披风,铺在地上,当作那男人的床铺。两人将毫无动静的身体拖上毛毡,折起一角为他盖上。绷带上湿濡红点不再扩散。
恬娜站起身,突然全身僵直。
「瑟鲁。」她说道。
格得环顾四周,但孩子不在房内。恬娜匆匆走出房间。
孩子的房间,那孩子的房间,全然黑暗寂静。她摸黑走到床边,棉被覆盖着瑟鲁肩膀,她轻手碰触那温热弧弯。
「瑟鲁?」
孩子呼吸十分平静,没惊醒。恬娜可以感到她的体温,在冰冷房间中像道灿烂光芒。
走出房间时,恬娜的手顺扶着有抽屉的橱柜,碰到冰冷铁器——是她关上窗板时放下的火钳。她将它提回厨房,跨越男人身体,挂回烟囱上的勾子。她直立,低头望着炉火。
「我什么都做不到,」她说:「我当时该怎么办?立刻……跑出去……大叫,然后跑去找清溪和香迪。他们应该来不及伤害瑟鲁。」
「那他们就会跟她在同一间房子里,你却跟个老人、女人在外面。或者他们可能把她一把抱起,带着她逃跑。你尽力了。你做对了,时机也抓得对。房子里的光线、你拿着刀出来、我在外面,他们那时候看到了草耙,还有他倒在地上,所以他们逃跑了。」
「能跑的都跑了。」恬娜说道。她转身用鞋尖动了动男人的腿,仿佛他是件让她有点好奇、有点厌恶的东西,如死掉的毒蛇。「你才做得对。」她说道。
「我想他根本没看到。他正好冲过来,就像……」他没说像什么,只说:「把茶喝了。」从壁炉砖头上暖着的茶壶里为自己倒更多茶。「茶很好,坐下吧。」他说道,她依言照办。
「我还是个男孩时,」他一会儿后说道:「卡耳格人袭击我的村庄。他们手握长枪,那种长柄上缀有羽毛……」
她点点头。「双神战士。」她说道。
「我施了个……造雾咒语,他们不知所措。但有一部分人还是冲来了。我看到其中一个正好跑向草耙,像他一样。只不过那柄草耙穿透了他。从腰部以下。」
「你戳到肋骨。」恬娜说道。
他点点头。
「这是你唯一犯下的错误。」她说。她牙关开始打颤,她喝口茶。「格得,如果他们回来怎么办?」
「不会的。」
「他们可能会纵火烧屋。」
「这间屋子?」他环视着四周石墙。
「稻草谷仓……」
「他们不会回来。」他坚持。
「不会。」
两人小心翼翼捧着茶杯,温暖双手。
「她一直睡着。」
「这样很好。」
「但早上……她会看到他……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
「如果我当初杀了他……如果他死了,」格得愤怒说道:「我就可以把他拖出去埋了!」
「就这么办吧。」
他仅气愤地摇摇头。
「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不到!」恬娜质问。
「我不知道。」
「一旦天亮……」
「我会把他移出屋子。用推车。老人可以帮我的忙。」
「他已抬不动重物了。我来帮你。」
「不管如何,我会把他载去村子里。那边有治疗师一类的人吗?」
「有个女巫,亚薇。」
她瞬间感到极度无边疲累。连手中茶杯都几乎难以握持。
「茶还有。」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他为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
火光在她眼前跃舞。火焰游驰、飞腾、落陷,再次燃起,映照沾满煤灰的石头,映照黑暗天空,映照苍茫天色、夜晚鸿沟、世界彼方的空气与光芒。黄色、橘色、橘红色、红色的火焰,火焰的火舌、焰语,她无法诉说的字词。
「恬娜。」
「我们叫那颗星『恬哈弩』。」
「恬娜,亲爱的。来吧,跟我来。」
他们不在炉火边,他们在幽暗里——在幽暗的大厅、幽暗的地道。他们曾到那里,相互引领,相互跟随,在地底幽暗中。
「往这儿走。」她说道。
第十二章 冬 Winter
她逐渐苏醒,不愿苏醒。窗板边缘透出浅灰亮线。为什么窗口挡起来?她连忙起身,穿过走廊,进厨房。没人坐在火边,没人躺在地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的迹象,除了桌柜上一个茶壶,三只茶杯。
瑟鲁在日出时起床,两人像平日般用完早餐。女孩一面清理桌面,问道:「发生什么事?」她从餐具室的浸泡缸里拉起湿布一角,褐红色晕染了缸里的水。
「喔,我的月事提早来了。」恬娜一面说,一面对自己的谎言感到吃惊。
瑟鲁僵立一会儿,鼻翼歙动,头部凝止,像嗅到某种气味的动物。她任床单落回水中,然后出门喂饲鸡禽。
恬娜感到全身不适,骨头疼痛。天气依然冰冷,她尽可能留在室内。她试着要瑟鲁一同待在屋内,但太阳随着一阵强烈明亮的风探出头时,瑟鲁想出门嬉戏。
「跟香迪一起留在果园内。」恬娜说。
瑟鲁溜出门外,一语不发。
她烧伤扭曲的侧脸由于肌肉毁坏与粗厚疤痂而坚韧,但随着疤痕日渐陈旧,加上恬娜也习惯正视,不因其畸形转避目光,它遂渐渐有了表情。照恬娜的形容,瑟鲁害怕时,烧伤而晦暗的半边会「闭缩」起来,整个紧缩,形成硬块;她兴奋或专注时,就连失明的眼窝都仿佛会凝视,疤痕泛红,触手生热。现在她走出屋外,带着奇异表情,仿佛并非人脸,而属于动物,某种奇特、皮肤厚韧的野生动物,睁着一只发亮眼睛,沉默,逃脱。
恬娜知道自己首度对她说谎,瑟鲁也将首度违背她的意思。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
她发出一声疲累叹息,良久毫无动作。
有人敲门,清溪与格得——不对,她必须称他鹰——站在台阶上。老清溪吹嘘得口沫横飞,格得穿着他脏污的羊皮外套,显得黝黑、沉静、臃肿。
「进来吧,」她说道:「来喝杯茶。有什么消息?」
「想逃,往谷河口跑,但卡赫达嫩来的人,那些巡警,从山上下来,在雪莉的外屋发现他们。」清溪大声宣告,挥舞拳头。
「他逃走了?」惊惧攫住她。
「是另外两人,」格得说:「不是他。」
「他们在圆山上的老废屋里发现尸体,被打得不成人形,就在上面的老废屋,卡赫达嫩旁边。十或十二人立刻当场自任为巡警,去追赶他们。昨晚所有村庄都搜寻过一遍,今早天刚亮,他们就发现那伙人躲在雪莉的外屋里。冻个半死。」
「所以他死了?」她迷惘问道。
格得脱去厚重外套,坐在门边藤椅上,解下脚上的皮绑腿。「他活着,」他以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