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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它们,停在一堵覆盖着石楠木板的墙前。他右边有一个大约4英尺高的木台子,上面有一组古希腊的维纳斯和爱神嬉戏大理石像。天花板上垂下一盏日光灯,照在雕像上。他没顾得上多看这些精美作品,对雕刻家精心刻画的两个形象之间的冲突也熟视无睹。他用手在雕像底座上推了推。木头底座打开,里面有一个空间。空间底层安着一个电子密码锁。
吉田按下只有他知道的密码,木墙无声地滑开,消失在左边墙里。他的王国就在这里。欢娱在等待,绝对的、隐秘的欢娱。
他即将跨过门槛时,突然感到肩膀当中遭到重重一击,一阵剧痛袭来,随后是冰冷的黑暗。
艾伦·吉田醒来时,眼前一片模糊,头痛欲裂。他试图动动胳膊却做不到。他转动眼珠,设法恢复视力。最后,他终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屋子当中一张扶手椅上,手和腿都用电线捆着。嘴被胶带裹住。
他面前坐着一个男人,正默默打量着他。吉田看不到这男人的任何特征。他身穿一件普通的黑色帆布工作服,至少比身材大了四到五号。他脸上蒙着黑色滑雪面罩,眼睛藏在巨大的反光太阳镜后面。他戴着黑色帽子,边缘翻了下来。手戴黑手套。
吉田惊恐地上下打量这个人。过长的外套下露出的长裤也是同样料子的,也比这人的身材大了好几号。裤子拖到帆布鞋子上,裤脚像跳街舞的人一样卷起。吉田注意到一些奇怪之处。他的膝盖和胳膊肘部位都有东西鼓出来,把衣服撑开,好像这个人胳膊和腿上都装了支撑架一样。
他们沉默地对坐,这段时间对吉田而言仿佛漫长无比。男人看来不打算说话,而他则是无法开口。
他是怎么来的?虽然他孤身一人呆在房子里,但是别墅周围全是一流的保安,个个荷枪实弹,带着恶狗,而且到处是摄像头。他如何溜了进来?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想要什么?钱吗?如果这是他的目的,他愿意交出一切。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没有什么是金钱办不到的。没有什么。但愿他能说话就好了……
男人继续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他。
吉田用被胶带裹住的嘴呻吟一声。男人的声音终于从那一大块黑色的身体中发出。
“吉田先生,你好哇。”
这声音温暖悦耳。但是对于捆在椅子上的这个人,它听起来仿佛比捆住他手和腿的电线还要坚硬锋利。
他瞪大眼睛,又呻吟起来。
“你不必回答。反正我也听不明白你说什么。此外,我对于你打算说什么没有任何兴趣。”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由于胳膊和腿上的支撑物,行动显得很不自然。他走到吉田后面。吉田试图转头看他。他又听到他说话,这次是从他身后不知什么地方发出的。
“你给自己准备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嘛。一个秘密的地方,供你享受你那小小的秘密的欢乐。生活中有些快乐是很难分享的。我理解你,吉田先生。我认为没有人会比我更理解你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绕回来面对他。他冲这间长方形、没有窗户的房间挥了挥手。天花板下方的墙上安装了通风系统。房间后部有张床抵着墙,上面铺着丝绸床单。床上方的墙上挂了一幅画,这是陈设简单的房间里唯一的装饰。两面长一些的墙上几乎全是镜子,造成房间看起来比实际大些的视觉效果。
床前面有一系列屏幕,连接在一组录像机和DVD播放机上,播放影片时可以有环绕效果。另外这里还装了些摄像头,可以拍摄到房间所有角落。摄像头也连在家庭影院系统上。
“这就是你放松的地方吗?吉田先生?这就是你希望世界忘掉你的时候,用来忘掉世界的地方吗?”
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却像冰一样寒冷。吉田感到寒意爬上胳膊和大腿,凝固了血液,使得四肢麻木。他感到电线割进皮肉,就像尖锐的话语刺进他的头脑。
男人用那种不自然的行动向放在椅子边地上的一只帆布袋俯下身去,取出一张唱片。这是一张老式密纹唱片,有一个塑料封套。
“你喜欢音乐吗?吉田先生?这张唱片美如天籁,我向你保证。这是真正的鉴赏家才配享受的。而你当然就是这样一位鉴赏家……”他走向左边墙壁上的音响,研究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身,灯光在太阳镜片上一闪。“我对您真的无比钦佩。这里应有尽有。我本来还打算万一你没有唱机的话,就设法寻找一个替代品呢。不过我发现您什么都不缺。”
他开动系统,将唱片小心地从封套中取出,摆上转盘。他把唱针放到唱片上,一串小号演奏出的音符随之响起,从喇叭中传了出来,扩散在整个房间。这是一段哀伤的音乐,曲调悲切,足以激起人们各种忧郁和痛苦的想象,令人久久不能释怀。这是没有记忆的音乐,一种令人忘记一切的音乐。
男人一动不动地站了一阵,静静地倾听。吉田想象着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半睁半闭。可是很快男人又清醒了。
“很不错吧,是吗?罗伯特·福尔顿,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也许应该说是最了不起的一位。而且像所有伟大的人一样,遭到了误解……”他好奇地走向录像系统的控制面板。“我希望知道怎么操作。但愿你的设备不要高级得连我都不知道怎么用才好。吉田先生。噢,不,看起来很简单。”
他按下一些按钮,屏幕亮了起来,闪着雪花。他忙着对付一阵按钮,摄像机开始工作。屏幕上出现了吉田,他正被五花大绑在屋子中央一把椅子上,面前有一把空椅子。
男人看起来很满意。
“不错啊,这些设备真高级。不过,我想你当然应该有这么高级的设备。”
男人走到囚犯面前,转过空椅子,骑坐在上面。他把奇形怪状的胳膊搭在椅背上。胳膊肘处的支撑物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
“你想知道我要干嘛,对吗?”
吉田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你以为是钱的话,别担心。我对钱不感兴趣,不管是你的还是任何人的。我只想做笔交易。”
吉田通过鼻子出了口长气。谢天谢地。不管这人是谁,要什么价钱,总归能和他达成某种协议。他如果不是要钱,那必定也是要什么钱可以买到的东西。金钱能买到一切,他再次提醒自己。一切。
他在椅子上放松一点。电线的切割好像没那么痛苦了,他看到一线曙光,有谈判的机会就好。
“你睡觉时,我看了看你的录像,吉田先生。我们有不少共同之处哇。我们俩都有点喜欢陌生人的死亡。你是为了取乐,我呢,是不得已而为之……”
男人低下头,好像在打量发亮的木椅。吉田觉得他突然沉浸到个人的思绪中,走起了神。他的声音像死亡一样不容分说。
“不过我们也就这点相像而已。你是通过别人来做它,我却被迫自己动手。你是一个观赏杀戮的人,吉田先生,而我……”
男人把戴着面具的脸凑到他面前。
“我杀……”
吉田突然明白没有希望了。他脑海中播放过各种报纸的首页,上面满是关于约肯·威尔德和亚利安娜·帕克的谋杀的大标题。连日来电视新闻里全是各种关于这次谋杀的可怕细节,包括凶手留在桌子上的血字签名。他面前这个男人说出了同样的字眼。他绝望得发疯。没有人会来救他,因为没有人知道他这个秘密房间。哪怕他的保安来搜寻他,也只会在外面搜寻,而不会想到他死在家里。他又呻吟起来,因恐惧而死命挣扎。
“你有点让我感兴趣,吉田先生。让我非常感兴趣。所以我觉得应当和你做笔交易。”
他从椅子里站起,走到装录像带的玻璃门柜子前。他取出一张空白录像带,撕开包装,把它塞进录像机。他按下录像按钮,录像机开始工作。
“用让我开心的事换让你开心的事。”
他优雅地把手探进衬衣口袋,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走向吉田,后者正不顾切进皮肤的电线,疯狂地挣扎。男人用流畅的动作,把匕首刺进他的大腿。囚犯歇斯底里的呻吟突然变成一声剧痛的闷哼。
“是的,它就是这种感觉,吉田先生。”
最后那个称呼是用令人窒息的恐怖语气说的,像葬礼的丧歌一样在房间里回荡。沾满鲜血的匕首又刺进去,这次是囚犯的另一条大腿。这次刺入的动作非常迅速,吉田都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只觉得大腿一阵异样麻木。随即,他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流下小腿。
“这很有趣,对吗?换个角度来看,事情就不一样了。不过耐心些,结果会让你满意的。今天你也会找到乐子的。”
男人冷酷地继续刺戳捆在椅子上的人,他的举动一一被录像机录下。吉田从屏幕看到自己被不断刺戳。他看到随着男人不断抬手、刺下,鲜血大块大块地染红他的白衬衫。他看到麻木不仁的屏幕播放着自己充满恐惧和痛苦的双眼。
同时,背景中的音乐也变了。高昂的小号声充满高音符,有节奏地吹奏出重音,听起来颇像原始的打击乐器,仿佛是种族仪式或者活人献祭时用的音乐。男人和匕首围绕着吉田,继续着轻快的舞蹈,到处刺出伤口。鲜血宛如见证一样汩汩流出,流到衣服上,淌到地板上。最后音乐和男人同时戛然而止,仿佛一场经过反复排练的芭蕾舞剧。
吉田仍旧活着,而且神志清醒。他感觉到生命和鲜血一起从遍布周身的伤口流出,浑身剧痛无比。他额头上沁出冷汗,灼痛了左眼。男人用沾满鲜血的衣袖给他擦了擦脸。他的头上一片血红。
鲜血和汗水。像以往那无数次一样的鲜血和汗水。此外,还有他在摄像机里那呆滞的凝视。
男人在滑雪面罩下喘息着。他走过去关上录像机,按下倒带钮。录像带倒回开头,男人又按下播放键。
吉田眼睛半睁,伤口缓缓流着血。他面前的屏幕上,一切又重新开始。刺下去的第一刀,像烙铁一样刺进他大腿的匕首。然后是重新刺进的第二刀。然后是其他……
男人的声音像命运一样传来,柔和而冷漠。
“这就是我要给你的。让我快乐之后是让你快乐。放松一点,吉田先生。放松,看看你自己死去……”
吉田耳中隐隐传来这些话语。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他的血液缓缓淌尽,寒意渐渐占领每个细胞,而他无法抑制住那可怕的欢娱感。
他的眼前终于一片黑暗时,他分不清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
17
玛格丽塔·维兹尼穿过赌场广场,开下通向布里格林停车场的斜坡。早晨这个时候,周围几乎没有多少行人。蒙特卡洛习惯夜生活的居民,那些有钱人和那些绝望的人,此刻都正在酣睡。而观光客们尚未出发。所有像她这样出现在大街上的人都是工薪一族。她穿过阳光,绕过坐在巴黎咖啡馆吃早饭的人群,开过色彩斑斓、整齐划一的花床,朝温热潮湿又阴暗的停车场开去。她把菲亚特停在出口附近,把磁卡插进机器。门开了,她缓缓开进去。
玛格丽塔每天都从她住的意大利小镇凡提米格里亚开车来上班。她在摩纳哥国际银行的安全部工作。它位于夏奈尔专卖店前面的赌场广场。
她完全是出于幸运才找到摩纳哥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