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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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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潮满又气又急,迅即拨转船头,往江边上靠,不一时靠在岸上。幸而近处有一户人家,他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然后在岸上用纤绳吃力地拉着船往回走,在离礁石较近的地方,把竹竿递到那两个红军战士手里,才把他们救回到船上。张潮满老汉这时才放下心来,可是他头上已经满是明晃晃的汗珠。
  当他们回到皎平渡的时候,太阳还没有照到江心。张福一望,那个戴眼镜的拿着弯弯把伞的首长,正在指挥部队渡江。江滩上黑鸦鸦地到了许多人马,但是各自成方队坐得整整齐齐,既没人乱走乱跑,也没有喧哗之声,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那四条木船,正在江上穿梭般来往,船上的人也坐得整整齐齐。当空船返到南岸时,由指挥员发出口令,按规定顺序成单行登船,大船六十,小船四十,不多不少,既从容又迅速,没有一个乱抢的。骡马驮子也是这样,事先将鞍具解下放在船上,驭手坐在船边,牵着马嚼口,每只船可带六匹骡马游泳过江。一切准备妥善,船工就唱一声号子,然后就向波涛滚滚的江上驶去。这样有纪律有秩序的军队,张福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禁看得呆了。
  张福等人将船停好,来找“拿弯弯把伞的首长”,见那位首长正庄重严肃地同一个干部谈话。
  “你们要让那个先头营立即前进,再走四十里宿营。”“总参谋长,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那个干部说。
  “不行,再走四十里才到山顶,让敌人抢占了,那是很危险的。”
  那个干部还要讲什么,戴眼镜的首长把弯弯把伞一挥,把他制止住了。
  他转过脸,看见了张福,亲热地问:“找到船了没有?”
  “又找到两条。”
  “这就好了!”
  张福看见那位首长笑得非常好看。他十分欣慰地望着张福说:“现在已经有了三十六名师傅,可以分两班了,你就当我们的船长吧!”
  “我怎么行?”
  “行,行。”那首长立刻截住他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能借两口大锅吗?”
  “行,这村里糖坊有两口大锅。”
  “你把它找来,就架在这江滩上,因为部队来到这里常赶不上吃饭。”
  两口特大号的铁锅架起来了。旁边放着几个大簸箕,规定每个战士要倒出一把米来。这样新来的部队,纵然吃不上饭,每人也可以分到一碗稀饭喝了。
  这金沙江确有金沙,尤其是中午,太阳一照,沙滩上星星点点的金屑闪闪发光。战士们觉得有趣,一边喝着稀粥,一边玩赏着金沙,相当惬意。
  入夜,北岸江边的大树上,挂着一盏明亮的汽灯;南岸栽了几根高高的木桩,顶端破开,塞上破布棉絮,倒上煤油,一点着便成了特大的火炬,在夜空里显得十分壮观,连江水都照得红通通的。
  使张福这个新任“船长”特别高兴的,是第二天的早晨。他看见“带弯弯把伞的首长”,恭恭敬敬地迎接几个“大首长”上船。船上都是肩挎驳壳枪、腰扎转带的警卫员。那几位大首长在旭日的红光里,显得十分高兴。一位面貌慈祥,脸上刻满皱纹的首长说:“这就好了,只要过了江,我们红军就得救了!”
  一位高个子、长头发的首长笑着说:“前几天,一些同志还担心我们过不了江,叫人家挤上绝路。现在不是过来了吗?四川人说刘伯承是条龙,江水怎么能挡住龙呢!”
  一句话,把大家说乐了。那个“带弯弯把伞的首长”很不好意思,指指张福和几个船工说:“我是啥子龙,他们才是龙呢!”
  大家说说笑笑,闯过激流,接近北岸。那个“带弯弯把伞的首长”,指着岸上的几孔山洞说:“上面没啥子房子,这就是你们的指挥所了。”“好,这里观察方便。”一个大胡子首长说,“伯承,你的担子更重了,龙街渡和洪门渡架桥都没有成功,我们已经发了电报,全军都要在这里渡江。”
  说过,他们下船登岸,还同几个船工握了握手,连连道谢。
  如是六条木船整整渡了九天九夜,全部红军才算渡完。在此期间,五军团在石板河一带,恶战数日,终于遏止了敌人的追击,一直到掩护全军渡江完毕,才开始撤退。第十天,肖队长和几个战士把张福和三十六名船工送到南岸。考虑到船工们日后的困难,除按规定每人每天一块光洋外,还额外给了每人三十块白洋作为补助。那张福和三十六名船工,都对红军恋恋不舍,反而觉得离不开他们了。有几个人还背过脸去,流了一把眼泪。最后,肖队长嘱咐说:“敌人明天就会来到,你们还是到山上躲几天吧!”
  果然第二天敌人就扑过来了。张福、张潮满父子、向二愣子等船工都上了山。他们往下一看,整个南岸江滩上搭满了帐篷,村里烟火四起,人们纷纷逃难。见此情景,他们只好钻到一个山洞里躲避,大家沉默无语。老光棍将厘金局长的马褂赶快脱掉,只好再打赤膊。他忽然望着张福,凄然无神地问:“他们究竟啥时候才回来呢,我这地恐怕分不上了。”
  向二愣子数着口袋里的银元,还有一些零散的铜板。他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装到口袋里说:“这几个钱还不晓得保住保不住,我还不如跟他们走呢!”
  张福和张潮满父子默默无语,眼里含着满眶的泪。……
  (三十九)
  天空弥漫着灰濛濛混沌沌的云气,一条乌龙正在云中纵横奔腾,恣情嬉戏。它的神态是这么生动逼真,仿佛真象能呼风唤雨一般。如果这是出于哪位画家的手笔,那倒不足为奇,因为在中华大地的庙堂宫廷之中,各种姿态的大大小小的龙,真是数不胜数。除绘画的彩龙、墨龙,还有泥塑的龙,木雕的龙,纸糊的龙,锦绣的龙,玉刻的龙,以及金子银子打成的金龙、银龙,真是五光十色美不胜收了。上面说的这条乌龙,却既不是名艺高手,也不是鬼斧神工,而是在云南大理的地下天然长成的。不知是云南的哪位才人,发现了这块石头,立即加工成一扇颇大的大理石屏风,献给“云南王”的龙云。龙云一见大喜,仿佛这石头在地下藏了亿万年,今天才物归其主。于是送礼者与受礼者都发出会心的微笑。当然他们更喜欢的是其中所蕴含的象征意味。于是,龙云便把这扇大理石屏风,安置在自己富有南国风味的幽雅的花园里。每当他散步来到这屏风之前,总要停住脚步留连观赏一番,有时真觉得他就象那条云中之龙飘飘欲仙了。
  现在,这位“云南王”正在屏风前悠闲散步。他高而瘦,穿着长衫,两眼炯炯有神,透露着干练和机警。也许因为刚刚在烟榻上过足了瘾,脸上还浮着兴奋的红润。昨天,蒋介石和他贴身的小班子已经乘飞机从贵阳来到昆明。龙云亲自到机场去接,并把他们安排在五花山别墅休息。考虑到他们旅途劳顿,他没有多留。今天是正式接见他的日子,他一早就起来了,吃了早饭,又过足了烟瘾,看看时间尚早,就在这里闲步一回,一面也考虑些问题。
  总的来说,龙云的心境是颇为轻松的。因为那场曾使他担心、忧虑、惶惑不安的风暴已经从他面前吹过去了。四个月以前,红军刚刚进入黔境,他表面上虽很镇静,内心深处却不无紧张。既怕红军进入云南,又怕蒋介石一箭双雕。他曾召集他的智囊人物几次议事,谁知高论纷纭,莫衷一是。一种意见说,云南地处边隅,无回旋余地,当年石达开不留在云南,就是怕陷入绝境,估计红军也不一定会来。因此,一动不如一静,还以保境安民为善。第二种意见认为,红军善于化整为零,若分成多股纵队从宽正面渗透进来,殊不易防堵,应立即令各县构筑碉堡,早作坚壁清野之计。第三种意见,也是多数人的意见,认为红军“已临末日”,在大军跟踪紧追,各省堵截之下,“断无幸存之理”。太平天国只存在了十三年,红军这个“流寇”恐怕还拖不了这样长久。第四种意见认为,蒋介石此次追堵红军,实有一箭双雕的野心,如让中央军跟踪而来,政局就有变化可能。因此,对红军与其拒之于境内,不如拒之于境外,既保护了公私利益,又符合中央意图,实为上上之计,万全之策。这龙云真不愧割据称雄的一方霸主,不仅有决心,而且有雄心,于是当机立断,采取第四方案,以孙渡为第十路总指挥行营主任,率六个旅入黔作战。出发前夕,龙云邀孙渡和各旅长晚宴,席间密嘱:进入贵州后,应将王家烈部“乘便解决”。看来,这位将军不仅有雄心,还有超出雄心的野心了。其实,他吞并贵州的野心,早就蓄谋已久,只是没有机会,今日既然天赐良机,何不大捞一把!
  可惜的是,他的这个如意算盘,由于中央军迅速占领贵阳竟未能实现。而且王家烈的下场,还不能不在他心上打上兔死狐悲的惨痛印记。可是,这中间也有差可自慰的事。这就是蒋介石困于贵阳,孙渡千里勤王,使滇军出了一个大大的风头,龙云自然觉得头上生辉,脸上生光,午夜醒来,还不禁暗自微笑。
  随后,龙云自然又紧张了一阵。先是红军入境,昆明空虚,之后又是薛岳军至,扬言要进昆明。可是这些他都作了恰当处置。尤其对薛岳的进入昆明,给予断然拒绝。这一着比起王家烈,确是高明得多。现在风暴已从门前吹过,红军已进入四川,正在围攻会理;薛岳的军队也追过了金沙江,想来不日就可过完;这样,云南又是他的天下了。他想,这次蒋介石的到来,不过是部署下一步追剿,想来不会再有别的。如能乘此机会同蒋介石搞好关系,说不定还可以得点甜头。想到此处,他不禁又飘飘然,悠悠然,真的象那条大理石上的云中龙了。
  龙云看看手表,时间已到,随即乘车向五花山别墅驰去。不一时,就来到一座幽静而又豪华的宅第。卫士长见是龙主席来到,相当客气,说委员长正做早晨祈祷,稍等片刻即可接见。龙云乘机问询了些蒋介石的饮食起居等诸多方面,以便接待工作搞得更如人意。
  十几分钟后,在一个阔绰的客厅里,这一对反共的同盟者又是潜在的对手晤面了。一开始气氛就相当热烈,光是昆明的天气就谈了好几分钟。龙云不止问候了委员长,还特意地问候了夫人;蒋介石对夫人没有出来也作了解释,说她长途奔波未免稍感辛劳。
  龙云在谈话中,不断用他那炯炯的目光进行探察。他见蒋介石面容比前消瘦,脸上虽有时浮起一点笑容,但很勉强,在笑容的掩盖下,似乎隐藏着一种焦躁、不安、易怒的神情。龙云暗暗想道:“这老家伙,在贵州整整同共产党周旋了一个半月,就是搞掉了一个王家烈,对共产党什么也没抓到,也够可怜的了!”
  “志舟,”蒋介石叫着龙云的号亲切地说,“滇军这次在贵州剿匪,服从命令还是很不错的。我下了一道命令让孙渡赶到贵阳,他率部昼夜兼程,按时赶到,可见平日训练有素。”
  龙云一听,蒋介石分明在褒奖他,心象泡在蜜糖里似的,满脸堆笑地说:“委座,不是我夸口,中央的政令、军令,我们云南没有不听从的。自从朱毛进入贵州,我们接到委员长的命令,二话没说,就把主力派出去了。为了剿共大业,我龙某不象别人,我是不在乎一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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