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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延寿儿见他父亲送到衣服,连忙自己穿上。他也不先给吕祖谢恩磕头,一举首瞧见是那日吃他那个小姐,他便咬牙切齿,大喝:“妖精休走!”赶下法台,便用手抓住玉面狐的衣衿。可笑小孩子,真是不知死活,才得了活命,并不理论别的,便满脸嗔怒骂道:“你这妖崽子,那一天将我嚼吃了。我早把你的小样认准咧。你打算我不记得你呢?今日可巧咱俩撞见,我也该报报仇了。我虽不能活吃,我也扯你的皮肉,抽你的筋,将你的血熬成豆腐块,喂我们那几个大狗。自古说一报还一报,你想想,无故的为甚么将我吃了?你别说你长的俊俏,我们公子爱你,心疼你,你自找上门来图快乐,有仗恃。我可不能瞧着你俊俏,叫你白害我一回,饶了你。快伸过你那脖子来,我先咬一口,尝尝你这狐狸变化美人的标致肉的咸是淡?你不用假装憨,当作没听见。快快的将白脖子露出来罢。不然,可是你那日怎么整治我,我可也便怎么整治你。难道说你应该是仗着好模样儿,满街上白吃人吗?你自说罢,又在这里要白吃谁呢?”这延寿正在与玉面狐闹的高兴,难分难解之时,只见仆人已众迎喜观将王老道领来。
却说这王半仙自吕祖与狐精在空中斗法力,他一害怕,便跑了。今听周宅遣人找他,以为要答谢他,便慌忙随着仆人而来,走近书院,只见吕祖尚在法台稳坐,便先去对着吕祖打了个稽首,刚要说话,一回头忽见延寿儿按着妖狐在那里乱撕乱扯,玉面狐一声也不言语。你看他,瞧着似觉便宜似的,也跑到近前,趁延寿儿在那里揪着,便挽了挽袖子,抡开五指,照着玉面狐就是一巴掌,打的个玉面狐满脸冒火,批一掌刚去,又要伸手。只听延寿儿怒声说道:“你这野道是那里来的?你趁早将巴掌与我撤回去,好多着的呢。你怎么偌大年纪这么浑浊。我揪着,你为何来打?倘打出祸来,算谁的乱儿?象这快活拳,敢则便宜。你趁早躲开,咱似无事。”王半仙道:“我与他有仇。”说着,仍要动手。小延寿一见,不觉怒气冲冲说:“你这野道真是无礼!索性咱两先试试就完咧。”说着,一伸小手儿,将王道胡子抓住,骂道:“我非将你这老杂毛的胡须揪下来不可。”一使劲,连腮代须真揪下好几根胡子来。王老道觉着疼痛难忍,便大声嚷道:“你们真是反咧!饶不谢我,今儿反倒打起我来。我为你们家挨了一顿荆条,你们竟这等谢我。咱们到当官说说理去。”老苍头将延寿吆喝开了,忙过来与他赔礼。那知他明白了是苍头孩子,他更无明火起的闹起,说道:“你纵放你儿子揪我,咱两就是先破着这命拼一拼。我瞧着咱两个也却倒人对马对,你们倒看看王老头儿是好惹的不是?”说罢,便抖精神将胡子一挽,解了道袍,摘下道巾,一齐撂在地下,奔着苍头便来动手。
此时,吕祖见王道闹的不雅,连忙断喝,说是:“你等休要无礼!延寿也不许罗唣,快快的放手。待山人与你们说说因果,好解释了你等的冤怨。”王老道、延寿儿一齐止住。老苍头与王老道拾起衣巾,劝他穿戴已毕,又替延寿儿作揖赔了不是。王道这才将胡子不挽着了。
吕祖见他们俱都安静,便念了声:“善哉,善哉!玉面狐你看见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因必有果,有感有应。前日你将延寿吃了,今日他要你偿他的性命。你将王道痛打一顿荆条,今日他给你一掌。循环果报,俱有前因,丝毫不错。若不遇山人与尔等分解,你等这些冤仇孽债不知何日方是个了期。如今既已彼此准折,料无干碍了。玉面狐你还归青石山石洞,再去修炼去罢!日后周公子还有借助你处,至那时,再有你两个的奇缘。如今不可再惹事,连累山人有轻放你之过。速速去罢。玉面狐闻听吕祖之话,慌忙跪倒尘埃,恭恭敬敬的向着吕祖稽首而拜。此时已复人身,便能说话,一面跪拜,一面樱唇慢启说道:”上仙留命之恩,小畜铭心刻骨,不敢忘慈悲大德。上仙药石良言小畜敢不谨记遵行?有负上仙放生善念,日后定遭雷击之劫。“说着,又深深的福了几福。拜罢吕祖,羞答答的一回头,看见周公子在那里扶着拄杖站着,不觉一阵辛酸,满眼含泪,说道:”公子从此须要自己保重。咱俩虽非同类,耳鬓厮磨,算来也有数日之久。自蒙恩爱,足知公子并无憎恶之心。无奈恩爱愈深,所以精神愈损,奴家何尝要结果你的性命?你的家人见你支离危殆,以为是奴安心害你,便备下许多长工佃户谋害于我,一鸟枪几乎将我命丧;又请王半仙来擒拿我,以致奴撕毁神像、经卷,惹恼天仙圣神。那不是为咱俩牵情恋爱使奴造下罪孽通天?可惜我万载将成的大道,一旦化作灰尘。奴若是早早急流勇退,何致今日如此收场?这还亏公子念香火之情,竭力哀求护庇,幸上仙施高厚之德,原情赦放残生。不然,如此房帏细事,连性命保住都难。恨当初,奴家若不被痴情缠绕,焉能含羞忍耻,后悔无及?皆因奴家虽是畜类,也知盟誓俨然,以致牵连招祸,夫复何言?但愿公子将来富贵寿考,福禄绵长。今日代奴乞命深恩,不知何日方能图报?从此谨慎自爱,切莫关情于奴。“玉面狐正自与周信难分难别,往下诉说,只听吕祖在法台之上一声断喝,说是:”玉面狐不必留连,你今生的情缘与周信已满,还说甚么!快快的与我速退便了。“此时,周公子见玉面狐留恋之情现于声色,心中更是难受。有心想着仍到书斋欢叙一时,又不敢违背仙人法令。今听吕祖催着玉面狐速去,也只得眼含两泪,暗暗的看玉面狐重复拜辞了纯阳老祖,又对着他用秋波转了两转,含情蹙眉而去。
这玉面狐仍借遁光回归洞府,潜心修炼。那知他自与周公子缠绵之后,便不似先前修行那等心静神安,兼着先前众狐俱都残灭,只有自己孤孤伶伶,更是行坐不安,心绪不定。所以仍是常常的化成美女,在外游览山景,可也不敢滋生事端。又每逢想起与周公子那等热情,便就心惊肉跳。又想着:“被天神捉住之时要丧性命,亏了周公子求情乞命,不然已是一死。这样恩情怎能叫我放得下?不如我去轮回一次,转生世间,将这救命恩情补满,再行斩断尘缘,一头向道,苦炼纯修,专心致志,免的此时收不住心猿意马,空受此凄凉况味。”大凡修行之道,最怕情欲二字。若是一被所缠,饶你怎样勉强按捺,也不能担然安定,人与物同是一理。所以,这玉面狐虽想着沉心息虑,到底心中不能熨帖安稳,竟仿佛时时刻刻的有个周公子在心上似的。真是:欲把禅心消此病,破除才尽又重生。玉面狐因此安定主意临凡转世,与周公子再结姻缘,以补此生救命恩情。到后来果然投生于光禄大夫李氏之宅,名唤玉香小姐。仍生了个天资国色,与周公子结为夫妇十数余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吕祖将玉面狐发放已毕,又对着周公子说道:“山人看你倒不是偏护妖狐,却是怜其数千年修行不易,求着恕其过恶。据此事看来,足见你是忠厚仁人。但你虽然不念旧恶,却应该恩怨分明。妖狐与你无恩,你尚涕泪滂沱,代他跪着求情。似老苍头代你担惊受怕,求人与你治病除妖,舍命祷天,情愿灭自己的余年,增你的寿算;不顾自己亲生之子,为幼主熬药煎汤,跪拜神明;受你喝叱,不惜劳苦,竭力尽心。你这个病消灾退,全亏这样义仆忠直。山人劝你从此须要另眼看待,报他的大德,才是圣人之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大概你总知道的。莫以他是你奴仆,以为分所当然,这便是你的好处了。”
这周公子自从吕祖吩咐他,吕祖说一句,他忙答应一声。今听吕祖说完,不禁感慨的纷纷流泪,连忙给吕祖恭恭敬敬的叩了头,说道:“弟子周信蒙大仙金丹救活性命,弟子粉骨碎身,也难报天高地厚之德。大仙的玉言,弟子岂敢不遵教令,以取罪愆?”说罢一转身,又向着苍头说道:“我周信年幼无知,糊涂特甚,冷言冷语,辜负你的忠心。望你担待我年轻病迷。我周信若是忘了你的重生的恩德,日后身不发达,子孙不昌。”说着便跪将下去,慌的老苍头连忙来至近前,也就跪下将周公子搀住,说道:“公子是要折受死老奴了。老奴受恩主付托,职所应该。效忠尽力,扶持伺候。公子说的这话,行的这礼,叫老奴如何当得起?但愿公子身体康健,功名显达,就不枉老奴受故去的恩主寄托之重了。”说罢,二人一齐站起。
老苍头后又跪下叩拜吕祖,说道:“弟子李忠率众佃户长工给大仙叩头。此方若非大仙慈悲,不知妖精闹到何时,害多少人的性命。我李忠只这一子,被妖伤命,若不是大仙大施法力,将婴儿起死回生,岂不断绝我李氏宗支?我的幼主,若非大仙救转,岂不断了周氏香烟?我李忠若非大仙将他二人救活,老奴也只是一命而亡。我三人性命尚存,皆是大仙所赐这余生也。大仙为此处除了一方祸害,百姓俱可从此安定。大仙的深恩似海,大德如山。我们众人无什么报答,但愿大仙的封赠,玉帝早加。晨昏草香一炷,以表我等寸心而已。”说罢,一齐拜跪而起。
老苍头正要令延寿也过来叩谢,只见延寿儿在一旁听了这半天,已知道他的小命是神仙将他搭救还魂,不觉天真发动,号啕大哭,跪倒在地,不住叩头,说道:“我延寿儿被妖所吞,敢则是神仙爷将我救转,再返阳世。我这是死去活来,算两世为人。可叹我这小命,若非神仙爷,那里还有我的命去?我是小孩子,心有良心,也无甚么可敬神仙爷,我只得多磕几个头罢了。”说着,将头磕了有数十个方才起来。
众人俱都给吕祖爷叩首谢恩已毕,末了王老道也跪在地下说道:“我的师傅,你老若是不来,徒弟可就白挨了妖精的荆棍,竟白叫妖精糟蹋了好酒席,我们全白没吃着。经卷、神像全白叫妖精撕了,徒弟也不过白赔本儿。如今你老将妖狐拿问,割了他的尾巴,给咱们爷们争了光了,给徒弟也出了气啦。徒弟响当当的给师傅磕个响头,叫他们到底瞧着咱爷两个比别人靠近罢。”这王老道嘴里胡嚼乱道,吕祖并不理他,只望着法台下对众人说道:“如今妖狐已是灭者灭,降者降。尔等俱得安居乐业,须要好好的各守本分,仰答天恩,不可胡行人事,作恶为非,以致上天降灾。总要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居心。常言说,为善降祥,作恶降殃。尔等自求多福,以乐余庆可也。”言罢,便对王半仙说道:“你从此也将你这昏醉沉迷节制节制。既要入道,应该守戒。你看看世界上那有你这样的老道,终日饮酒、食肉?你若能自己谨慎,改去野性,将来尚要度化于你。速回迎喜观修道去罢。山人要缴南极仙翁的法旨去了。”于是吕祖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周信,说是:“你祖上的阴德,生代的栽培,俱都甚好,你的根底亦甚不俗。从此果能洗心涤虑,将来必定名登金榜,位列三台,耀祖光宗,封妻荫子。须要谨记吾言,日后俱有应验。”说罢,吕祖离了法台,向外便走,周公子与延寿正要上前扯住,吩咐备斋,吕祖已走的无踪无影。这正是:如野鹤闲云,飘然遐举,去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