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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用一只眼睛标准,那咋赶趟哩——你枪口还没指对位置呢,人家早就没影了。
【咋赶趟哩——东北方言,怎么来得及呢?】
天长日久,萧剑扬养成了睁着双眼瞄准、射击的本事。
(四)
战斗打到下半晌,营里派出的通讯兵半路折了回来。他原本是被派去跟后撤的团部取得联系。
他带回来的消息让大伙儿心里一沉:
大约两个中队的鬼子包抄到了一营的后面,占领了两个村子。
他们被包围了。
老兵们倒还沉得住气——既然是打阻击掩护撤退的活儿,那被包围也太稀松平常了。
新兵们就有些慌了。连着几天的拼杀,已经让他们又累又惊。眼下又听说给断了后路,一下都傻眼了。
对于萧剑扬这个半新不旧的军人来说,“被包围”并没使他感到任何的心乱。
当年在东北的时候,他跟义勇军的其他弟兄,在关东军“讨伐队”的包围圈里打转转,就跟在自家的房前晒苞米一样——不当回事儿。
这时候天色已近黄昏。风更冷了。
营长、副营长在下午的时候都阵亡了,现在是一连长代理营长的职务。笔杆儿连长给大伙儿传达了代营长的命令——
全营剩下的弟兄抵住鬼子的最后一次进攻,然后等天黑后分散突围。
笔杆儿连长还传达了代营长另一道奇怪的命令,说是在最后关头,用来对付日本人进攻的。
他奉代营长的令,让每个弟兄都把这道命令记在心上。
按照鬼子的作战规律,在黄昏前一般都会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而这种“黄昏攻势”,往往是一天中最猛烈的。
萧剑扬他们连进一步收缩了防御正面的宽度。
二排长何进财亲自守着挺二四式重机枪,蹲在一个塌了一半的机枪掩体里,旁边跟个充当弹药手的新兵。
这是二连剩下的最后一挺重机枪了。
萧剑扬带着小苏北,趴在一个掩体里。
他把身上所有的装子弹的弹夹都掏出来,摆到小苏北的面前。
两支中正步枪,一左一右地放在身前。
“以前在老家干点啥?”
萧剑扬架好枪,眯着眼睛瞅着前方,跟小苏北唠着闲嗑。
“种地呗。种麦子,还有稻子。”
小苏北低头摩挲着一个个插满子弹的桥夹,反问道:
“班长,你们老家种稻子吗?”
萧剑扬摇摇头:
“俺们那儿种高粱、苞米。不过,俺家不整那个,打猎的。”
小苏北使劲地嗅嗅鼻子,来了兴致:
“打猎好玩吗?”
萧剑扬咧嘴笑了:
“好玩!不过也很苦。夏天林子里的小咬跟黑云似的。冬天山里那个冷,拉屎也要带跟棍子……”
【小咬——东北密林里的一种蠓科飞虫,叮人非常厉害。】
小苏北伸了伸舌头:
“我的妈妈……”
他换了个话题:
“班长,你枪打得可真准啊!天生的吧?”
萧剑扬又乐了:
“从小练的呗。俺爹的枪法比俺还准咧!他打紫貂可都是对眼穿……”
提到自己的爹,他很是骄傲。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过。
“日……”
向头顶飞来的炮弹呼啸声,打断了萧剑扬的思绪。
鬼子的“黄昏进攻”开始了。
看起来,日本人很想赶在天黑前结束战斗。炮火准备的时间比平时短了不少,很快步兵的波队就冲了上来。
大概是觉察出中国军队的弹药不足了,鬼子的进攻很嚣张——队型比前几次进攻要密集。
二连阵地上的火力很弱,全连只剩下3挺捷克造轻机枪。
二排长亲自掌勺的那挺二四式重机枪,子弹太缺了,只能跟轻机枪似的打短点放。
营里的迫击炮排,炮弹早已经打光了。炮手们挖了个坑,把炮身、座钣都埋了,然后攥着两颗手榴弹,趴在堑壕里改行当步兵了。
日本人的波队,像土黄色的链子,朝二连的堑壕前收紧。
跟面前这批中国人的部队打了这么长时间,日本人也开始感到疲惫和不耐烦了。他们希望能通过这次进攻彻底地解决对手。
日本人的散兵线里,有一名军官的身影。这么冷的天气,他却脱了上衣,只穿着一件衬衫。他手里的指挥刀不住地挥向前方,一边向前跃进,一边嘴里喊着什么。
萧剑扬稳稳地趴在掩体里,迅速地瞄准、击发。
不断有日本兵随着他的枪响倒在冲击线路上。
拉动五次枪栓之后,他飞快地把打光了子弹的步枪递给身旁的小苏北,利索地抓起装填好子弹的另一支步枪,接着射击。
一旁的小苏北,接过班长递过来的步枪,手忙脚乱地往里填满五发子弹。
二连的火力明显地难以压制住敌人,日本兵越冲越近。
就在这急得掉眉毛的时候,阵地上惟一的那挺重机枪却哑巴了。
从重机枪掩体那里,传来二排长嘶哑的骂着:
“操!操!……”
大概是重机枪临时出了啥毛病。
日本兵们逮住这个机会,几乎是立着身子就冲了上来。他们嘴里发出的呐喊声已经清晰可闻。
那个穿着衬衫的日军指挥官,不觉中也直了直身子。
“啪!……”
回敬他们的是中正步枪发出的焦脆声。
刚刚直了直腰的日军指挥官,身子一弹,手里的指挥刀落了地。他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颓然倒在枯草丛中。他那件白衬衫上,多了一个暗红的弹眼儿。
萧剑扬手里的中正步枪继续“点名”。他轮流使着身前的两支步枪,除了拉动枪栓上子弹外,基本连个嗝儿都不打。
这两支步枪在他手里,几乎成了挺轻机枪——机枪可没这准头啊。
他面前正对着那段土黄色的波队,开始变得稀疏起来……
大概是发觉这掩体里的中国兵对己方形成了威胁,很快,小鬼子的掷弹筒就朝这里招呼了过来。
掷弹筒发出的掷榴弹,尖声呼叫着落在萧剑扬的身边。
他赶紧抓起两支步枪,带着小苏北往旁边的掩体躲——他很清楚,小鬼子的掷弹筒打得贼准,溜得慢了摊上一发,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原本冲在前面的鬼子兵,迅速地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咕咕咕……”
这时候,马克沁那特有的水音儿又响起来了,清亮清亮的。
端着三八大盖的身子,东倒西歪地躺下了一片。
原来趁这一打岔,二排长利索地排除了重机枪的故障。他把稳枪身,一口气把最后的一条子弹带全忽悠给了日本同行。
鬼子的这个波队被打了下去。
可另一个波队又冲了上来。
二连最后的一批手榴弹扔了出去。
这个波队被炸得零零落落。
但第三个波队又接着压了过来。
阵地上的弹药基本已经打光了。
眼看鬼子就要接近堑壕前沿。
就在这时,在中国人的阵地上,一阵凄厉的军号声响了起来。是冲锋号!
冲在前面的日本兵一愣——敢情中国人要打反冲锋?
紧接着,二连的阵地上响起了一片近乎于疯狂的呐喊声。
尽管不太懂中国话,但日本兵也能大致猜出对面的同行在喊什么——“杀呀!”
日本人毕竟也是人。打了一整天了,他们也是人困马乏。中国守军在暮色中发出的反冲锋号、喊杀声,大出他们的意料。在闹不清对手反击实力的情况下,日本军人选择了一种最合乎逻辑的应对方式——后撤。
这最后一次的“黄昏攻势”,就这么着给彻底瓦解了。
望着暮色中后撤的日本兵,萧剑扬疲惫地笑了——那位代理营长的命令,还挺管用。
日本人退下去不久,天色就全黑了。
一营的官兵着手开始准备突围的事儿。
笔杆儿连长下令,全连弟兄把身边剩下的干粮归置归置,集中分配,每人马马虎虎地填了下肚子。
他招集连里的军官,商量突围的具体安排。
连里当官的损失相当大,目前就二排长何进财最有作战经验了。大家的眼睛都瞅着他,包括笔杆儿连长。
他倒是挺有定见的,不慌不忙地扬了扬小拇指上黑黑的指甲,剔了剔黄黄的门牙,然后很有把握地一抬下巴:
“咱们迎着鬼子攻来的方向突出去!”
军官们先是一愣,过了阵子便也回过味儿来了:
鬼子既然想把咱们包饺子,注意力自然放在切断我军的后路上,因为一般情况下都是防备被包围者向后突围。
这么一来,正面的日军部队肯定疏于防范——因为他们想不到,这支缺弹少粮、疲惫不堪的中国部队,竟然打算逆着自己的主攻方向向外突。
笔杆儿连长接受了二排长的主意,上报给了代营长。
最后传达下来的命令是:部队分散向东南方突。等摆脱了鬼子之后,再绕弯向西北方转进。目标——南京城的中华门。
很快,全体官兵都准备了起来。
全营现在只剩下120多人,营长成了连长,连长成了排长,排长成了班长。
按计划,所剩官兵分成三个方向,每个方向又分成三拨,趁着夜色悄悄地向东摸。
萧剑扬跟小苏北都编在二排长的那个班里。
动身前,二排长叮嘱大家,除了枪支、弹药、水壶,其他的东西全部留下。
步枪上刺刀,轻机枪用枪皮带挎在身前。
几名膂力好的弟兄走在前面,所有剩下的手榴弹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手榴弹袋挂得左一条右一条。木头柄后头都拧开了盖儿,手上还现拎着两颗。
枪炮声停息了。黑夜像冰冷的湖水一般,荡漾开来。
第一拨的弟兄出发了,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萧剑扬他们爬出堑壕,静静地侯着。
过了半晌,二排长一挥手,11条身影开始顺序向前运动。
每条身影从二排长的身边经过时,他都轻轻地嘱咐一句。
当萧剑扬经过的时候,听到了他尽量压低的声音:
“如果打散了,自己跑!”
(五)
天快亮的时候,萧剑扬被冻醒了。
他从藏身的一座草垛子里悄悄探出头来,向四周仔细打量了一圈儿。
清晨的田野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枯黄的稻田里,铺了一层白白的纱巾——那是夜里未化的霜花。
还不到开战的时候,不论保卫者还是入侵者,都还在睡意朦胧中。四下里一片寂静,偶尔有两声短促的鸟鸣,很快就被清晨的寒气淹没了。
昨天晚上,萧剑扬他们一拨人在往外突围的时候,撞到了一股日军的部队。一阵短兵相接,队伍被冲散了。等他甩掉了鬼子的尾追,发现自个儿成个单影子了。
他定了定神,选定了一个远离鬼子战线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走出大约七八里地,他觉着够安全了。一松劲儿,疲倦和困乏猛地就扑上来了,他脚下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不过他还是咬着牙向前走了一段,直到发现一座田野中的稻草垛子。
他刚刚把身子全部钻进草里,就被睡意完整地吞噬了。
这会儿,他从睡了一夜的稻草垛子里探出头,认真地观察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敌情,他迅速地爬了出来。
太阳从地平线下面露了个小脸。萧剑扬根据日头的位置,判断了一下自己的大概方位。
他紧了紧腰间的皮带,把皮带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