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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伤心,脸上毫无神彩。走至明石姬房门,不觉缓步停下。碰巧乳母抱着小女公子出来。源氏公子见后,不忍舍她而去,便伸手抚其秀发,道:”我爱她过分。一刻不见,便觉心中空空,一无所措。这如何是好呢?此地真乃‘君家何太远’疗乳母答道:“昔日久居乡野,想念得好生痛苦!如今到得京中,倘再不照护,便更不如昔。小女公子伸出小手,扑向其父,要他抱。源氏公子便坐下来,拖了她,道:”怪哉,我一生忧患,竟无尽时!这孩子片刻不见便觉痛苦。夫人呢?何故不同来送别?即便再见一面,亦可得暂时安慰啊!“乳母笑着,进去告知了明石姬。明石姬此时正愁肠百结,躺卧于床,难以起身。源氏公子觉得未免太娇贵了。众侍女皆催她即刻出去,不应叫公子久候。她才强作起身,膝行而前,将半身隐于帷屏后,姿态异常优美高雅。如此娇艳模样,即便呈女,也无过善之处。源氏公子撩起帷屏垂布,向她倾诉离情。
终于告别。源氏公子走出几步,回头一望,但见向来羞涩不前的人,此次竞倚门挥手相送。明石姬举目一望,觉其真乃仪表堂堂的美男子!其身体本来瘦长,如今略胖了些,便更加匀称了。服饰也很得体,十足内大臣风度,裙据上竟也泛溢出风流高雅之气来。
昔年削职去官的右近将监,早已复职任藏人之位,且兼卫门尉之职,今年复又晋爵。如今威武堂皇,神气十足,迥异昔年。此刻他手握内大臣佩刀,侍立于内大臣身旁。右近将监瞧见一熟识传女,便一语双关道:“昔年涌上的厚思,我终身铭记。但此次多有失礼:清晨醒来,便觉此地板似明石浦,却无法写信与你,以资慰安。”那传女答道:“此穷僻山乡,荒凉不亚于朝雾漫天的明石浦。况亲友凋零,连苍松也非故人。承蒙你不忘旧情前来问候,甚感欣慰。”右近将监觉得此侍女误会太深。原来他曾暗恋明石姬,故如此言语。此侍女却深误他有意于己。右近将监甚觉无趣,便淡然告别道:“改日再来拜访吧。”遂随公子告辞。
源氏内大臣衣冠楚楚,前驱者高声喝道。头中将与兵卫督陪坐于车后。源氏内大臣对其道:“我这简陋不堪之所竟被你们找到,真遗憾!”样子颇不愉快。头中将答道:“昨夜花好月圆,我们未曾奉陪,深感抱歉。因此今晨冒雾前来候驾,以补过失。山中红叶尚未红艳,可野间秋花正茂呢!昨日同来某朝臣,途中放鹰猎取鸟兽,不料落于后面,如今不知如何?”
源氏内大臣决定今日于桂院游玩,便命车驾转赴该地。桂院管家慌忙置备筵席,奔走忙碌,满院嘈杂起来。源氏内大臣召见鸿鹅船上的渔夫。他听其口音,便忆起须磨浦上渔夫的土语。昨晚于峻峨野间放鹰狩猎的某朝臣,将一串以获技所穿的小鸟作为礼物送上,以证明他曾经狩猎。觥筹交错,酒兴大酣,不觉过量。河边散步,深恐失足。然而酒醉兴浓无暇顾及,遂于川过盘桓一日。诸人皆赋绝句。晚间月光皎洁,倾泻而下。此间正值音乐盛会,但闻弦繁管急,甚为热闹!弦乐推用琵琶与和琴,笛类则命增长此道者吹奏。笛中所吹曲调,甚合秋天时令。水面风来,与曲调相和,更富雅趣。此时月亮高升,乐音响彻云霄,仿若仙乐阵阵。
夜色渐深,京中复来四五个殿上之人,这些人皆侍候于御前。宫中举行管弦乐会时,皇上曾言:“六日斋戒,今已届满,源氏内大臣必来参与奏乐,为何久不见人?”有人启奏:“大臣正赏游嗟峨桂院。‘崖上便遣使前往问候。同往钦差为藏人并,带来冷泉帝之信。其中有诗道:
“院近檐宫桂,料得清光香。我很是羡慕!”源氏内大臣对未能参与宫中奏乐一事深感歉意,让使者传述冷泉帝。但他觉此间奏乐,盖环境不同,颇有凄清之感,意趣反胜于官中。遂换盏添旧,复增醉意。
此间未曾备有犒赏品,便遣人去大堰邸内取,嘱咐明石姬:不必格外丰厚。明石姬即将手头现成两担衣物交与使者送上。钦差藏人并急欲返宫。源氏大臣便赠钦差女装一袭,并答诗道:
“徒有佳名寒宫桂,苦雾朝雨漫山乡。”意在企盼日光照临,即盼望冷泉帝行幸此地。钦差去后,源氏内大臣于席上闲吟古歌:“我乡乃校里,桂是赔官生。为此盼明月,惠然来照临。”因此想起淡路岛,便谈及躬恒猜疑“莫非境相异那曲古歌。席上闻此伤怀,不胜感慨,竟有人带醉而泣。源氏公子吟诗道:
“苦去乐来日,月华监手傍。昔年渺茫路,遥盼此清光。”头中将接着吟道
“浮云暂蔽明月光,
清光此夜照万方。“右大井年纪甚长,桐壶帝时代就已在朝,圣眷优厚。此时他追怀故主,便吟诗道:
“皎月舍弃天宫去,沉落深山在何方?”席上诸人皆赋诗相和,甚为热闹,好不快意!源氏内大臣谈笑风生,亦庄亦谐。众人皆愿看其千年,听其万载,永无尽时。但逗留已有四天,今日必须返都。便将各种衣服分赐众人。众人遂将所赐衣服招手肩上,于雾中朦胧闪光,异彩纷呈,望去几疑为庭中花草,景致分外别致美观。近卫府中几个舍人,因精通神乐、催马乐或东游等歌,亦随待于侧。这些人游兴未尽,便唱着神乐歌《此马》之章,并和乐起舞。源氏内大臣以下,大都脱下身上衣物赏赐之。那些衣服披于肩上,红绿错综,恍若秋风中翻飞的红叶。如此大队人马喧扰返京。大堰邪中人遥闻声息,颇感落寞,皆怅然若失。源氏内大臣不曾再度辞别明石姬,也是心绪难宁。
源氏内大臣返回二条院,休想片刻。然后将峻峨山中情状详告紫姬。他道:“唉,我延误一日回家,好生懊恼。推怪那些好事者硬留我住下,乃至于今日疲惫不堪,”说毕便入室睡觉。
紫姬心中依旧甚为不悦。源氏内大臣佯装糊涂,开导地道:“你与她身分悬殊,怎能同她比较?你应该想:”你是你,我是我,二者毫无干系才是,“‘预定今宵入宫。此时他转向一侧,忙于写信,恐是写给明石姬。从旁望去,但见写得甚为认真详细。又见其对使者耳语多时。众传女看了皆甚不悦。本想今宵留宿宫中,但因紫姬心境颇劣,终于深夜回家。明石姬的复信早已送至。源氏内大臣并不隐藏,公然于紫姬面前拆阅。信中并无特别让她懊恼伤心的词句。源氏内大臣便对紫姬道:”你就撕毁此信吧!此类东西颇令人厌烦。置于此处,与我年纪极不相称。“言毕,传身矮几,望着灯火出神,淮心中念叨明石姬,再无他言。
那信展于桌上,紫姬却不正眼相看。源氏内大臣道:“你装作不看,却又偷看。你那眼色才教我不安呢!”言毕完尔一笑,其态娇憨可掬。他靠近签姬,道:“实不相瞒,她已为我生下一小女公子,煞是伶俐可爱。可见前世宿缘甚深。然其母身分低微,我不敢公然将其视为女儿抚养。因此我颇烦恼。望你体谅我,替我想个主意,凡事你作主吧!你道如何是好?接她来由你抚育,好么?今已是娃子之年,这无辜孩子,我怎忍心抛舍她?我想给她穿一裙。若你不嫌亵渎,请你替她打结,好么?”紫姬答道:“我全没料到,你竟如此不了解我!你倘如此,则我惟有撒手不管了。你应知晓,我最喜欢天真烂漫的孩子。此孩子这般年纪,该是何等可爱啊!”她脸上微露笑意。原来她天性喜爱小儿,故格外想得此女,并倾心抚育。源氏内大臣心中犹迟疑不决:“如何是好呢?真个接她来吗?”
大堰哪内,他不便常去。惟有赴峻峨佛堂念佛之时,乘便去访,每月欢聚两次而已。比及牛郎织女,略好一点。明石姬虽不敢再有奢望,但心中怎能不伤怨别离?
第十九章 薄云
弹指间秋去冬来,大堰河畔更是寂落萧瑟。明石姬母女居于耶宅之中,闲寂无趣,孤苦无依。源氏公子便要她们迁居过去。但明石姬想道:“到得那边,只怕‘坎坷多辛苦’。看穿了他的薄情,定必大伤我心,到那时真可谓‘再来哭诉有何言’了。”因此踌躇难定。源氏公子便与她婉言商量:“虽然如此,但这孩子长居在此亦非良策。我正为她的前程思量;若任她埋没于此,岂不委屈?那边紫夫人早听得你有这孩子,很想见见她。我想让她暂时到那边去,与紫夫人熟悉了些,以使我公开为她举行隆重的穿裙仪式。”明石姬一直担心公子作此打算,如今果闻其言,更觉心如刀绞,便答道:“她虽然成了责人之女,身份高贵,但倘若实情泄露出去,反会害了她。”故死不肯放手。源氏公子说道:“此言也有道理。但紫夫人这边,你勿须顾虑。她嫁我多年,不曾生得一男半女,常叹寂聊孤单。她生性喜爱孩子,如前斋宫那般年纪的女孩,她也硬要当作女儿疼爱。何况你这个完美无缺的小宝贝,她岂肯轻易撒手?”便向她说道紫姬是怎样的善良。明石姬听了,暗想:“借口隐约听得传闻:”这源氏公子沾花惹草,独话风月,不知怎样的人才能使他安定。原来其人便是紫姬。‘她已死心塌地地尊奉她为正夫人了,可见其宿缘之深。且这位夫人的优越品性,亦无可挑剔。似我这样微不足道之人,自然不能与她并肩邀宠。倘贸然移居东院,参与其列,岂不落她耻笑?我身既已如此,无须计较,倒是这孩子来日方长,恐怕将来终须靠她照顾。如此说来,倒不如趁她尚不晓事时让与她吧。“继而又想:”倘若这孩子离我而去,我不知要怎样牵挂她。而且孤寂无聊时再无以慰情,教我怎生度日?这孩子一去,我将何以吸引公子光临呢?“她思前想后,意乱神迷,但恨此身忧患无穷。
尼姑母夫人素有远见,她对女儿说道:“你这种顾虑纯属多余!日后母女不能相见,诚然苦痛良多,但你应先为这孩子前程着想。公子之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尽管信赖他,让孩子过去吧!你看:众星子皆因母亲身份不同而分高下。就如这位源氏内大臣,人品虽然无与伦比,但被贬为臣籍,失其亲王之分,只能作个朝廷命官,何也?只因他的外公,已故按察大纳育官位较其他女御的父亲低一品,致使他母亲只有更衣之分,而他也就成为更衣生的皇子。地位之别,就在于此啊!皇帝之子尚且如此,普通臣子,更不可同日而语了。再就普通家庭而言,同为亲王或大臣之女,但倘这亲王或大臣官卑取微,这女儿又非正夫人,则她所生的子女必为人所不屑,父亲待子女也就厚薄有别。何况我们这种人家,倘若公子住一夫人生了孩子,而她的身份比我们高贵,那么我们这孩子就完全处于劣势。凡女子不论身份如何,能被双亲器重,自当受人尊敬。倘我们来举办这孩子的穿裙仪式,虽竭尽全力,在这僻山深谷有何体面?倒不如由着他们去办,随他们如何排场。”她这样训诫女儿一番,复又去征询高明人士的见解,并请算命先生卜篮,皆说送二条院吉祥。明石姬心里也就踏实了。
源氏内大臣虽为小女公子作了如此打算,但深恐明石姬心情不悦,故并不强求。便写信去问:“穿裙仪式,当如何举行?”明石姬复道:“思来想去,教她陪着我这无用之人,终会误了她前程。然而教她参与贵人之列,又恐招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