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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次北伐中他虽失去猛将张发奎、唐生智、贺龙和叶挺,但是却增加两支北洋军──冯玉祥和阎锡山。
玉祥于一九二六年自苏联返国后乃整饬旧部国民一二三军为‘国民联军’,自任总司令,于九月十七日‘誓师’五原,宣言接受三民主义,效忠国民党;旋即率部入陜。一九二七年夏当奉军战败撤出河南,武汉部队亦自郑州班师企图‘东征’蒋介石之时,冯军乃重入河南。六月十日冯氏与汪精卫、唐生智等开‘郑州会议’,接防郑州。旋即奉蒋总司令电召,于六月十九日东去徐州与蒋中正、李宗仁等举行‘徐州会议’。斯时宁汉之战已箭在弦上,双方班师,无暇北顾,陇海西段乃重入冯军掌握。至一九二八年初,蒋总司令复职,北伐军改组时,冯已拥众四十万,虎距中原,乃受命改称‘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遵命北上讨奉。
至于阎锡山,他原为安国军中劝进分子之一,并荣任安国军副司令,然见北伐军势盛,阎亦于一九二六年底遣密使赵戴文往南昌见蒋,愿加入革命军。惟迟至一九二七年春阎氏仍不敢表态,以南蒋北张,胜负莫卜也。代张学良败于郾城,撤出郑州,革命军北伐势如破竹,阎锡山迫不及待,乃易帜自称‘国民革命军北方军总司令’,遣猛将商震北入绥远,进据张家口;傅作仪东进直隶,占领涿州。阎氏原来腹案是配合北伐军,抄奉军后路,先入关者为王,乘机占领北京,而国民党内讧,革命军两路班师,回长江两岸,另打内战,则非阎氏始料所及也。
张学良斯时虽败于革命军,而晋军则远非其敌手。学良乃回师围傅作仪于涿州;邀击商震于察绥之间。商震败绩,奉军尾追入晋。阎老西偷鸡不着蚀把米,一时救援无人,全省大震。所幸傅作仪坚守涿州为三晋屏障。涿州不失则山西可保无恙。学良乃调集重炮,誓拔涿州。一时弹下如雨,全城进毁。古人所谓‘负户而汲,掘鼠煮筋’,莫过于此。守城晋军与涿州居民,伤亡几尽,而作义坚守不降。奉军积愤乃至动用毒瓦斯炮弹,亦不能奏效。自一九二七年十月十五日至一九二八年一月六日,傅作仪一守三阅月,实是今之所无,古之鲜有。作义一战成名,中外舆论均为之喝采。迨弹尽援绝,最后接受奉军和平条件时,国内政局已面目全非──蒋总司令复职,二次北伐正整军待发。未几阎锡山便受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总司令’,与白崇禧、冯玉祥两军比翼前进。奉张已寡敌众,力有不胜,老少帅便要考虑退路了。
皇姑屯事变
国民革命军于一九二八年春继续北伐时,原分四路出师直指京津。何应钦率‘第一军团’循津浦路北上。除在济南为日军所阻,引发‘济南惨案’之外,‘直鲁联军’未多抵抗便退往直隶(旋改名‘河北’)。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则于津浦、平汉两铁路之间自新乡向北推进。白崇禧则率‘第四集团军’之一部(原唐生智旧部,经桂系收编者),循津浦线北上。直迫保定、北京(北伐后改名‘北平’)。阎锡山之‘第三集团军’则循年前旧路,东出娘子关,北出大同,拊奉军之背,向北京作大包围。在此军力悬殊,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奉张父子唯一的出路便是在北京逊位让贤,回师东北,再作打算了。
据张学良将军近年告诉我,他在一九二七年夏季自郑州班师时,便决定力谏老帅,停止内战。盖连年杀伐,他耳濡目染,觉得内争太无意义而老百姓受祸也太深了。尤其是他在郑州登车返京时在车站上遇一家破人亡的老者,少帅细询之下,竟与之相对流涕。张学良那时不过二十七岁,还是个血性青年。这位老人的故事,触发了他潜在的良心──他自觉不能再做个祸国殃民的青年军阀。回到北京之后,乃泣谏老父全师出关,内战绝对不能再打了。至于后来的涿州之围,也实在是晋闽投机所惹出来的,也是他奉父命的结果。
在学良力劝之下,老帅也迫于现实,他父子乃于一九二八年五月决定全师出关。可是他父子这一决策,却忽视了那把他们家乡早已视作禁脔的日本帝国主义了。当时日本田中内阁对我东北的侵略设计,则为增建五条有战略价值和经济利益的铁路。为此‘五路建设权’,日政府一直在逼迫张作霖正式签约,而张是个爱国的硬汉子。对日本这项要求,始终‘软磨、硬泡、死拖’,永不立于文字。
可日本在华的‘关东驻屯军’对我东北的阴谋那就更进一步了──他们要设立个傀儡政权,使东北永远脱离中国。如果张作霖不是个适当的傀儡,那就杀张而另选之。所以张作霖出关之前,媒体中已有日本要扶持张作霖做‘大辽帝国皇帝’的传闻。不幸的是我们这对父子档老少帅,都是雄才有余而大略不足的英雄。他二人始终不敢把日本阴谋看得太严重,并有一种‘谅他不敢’的糊涂自信心──皇姑屯如此;‘九一八’亦然。因此当老帅于六月三日在北京专车返奉时,竟坐上前西太后的御用专列,堂而皇之,浩浩荡荡地开往奉天。如此,日本人若有意杀他,那就是插标卖首了。果然于六月四日清晨五时卅分,皇姑屯一声爆炸,张老帅就应声殉国了。
从以美为师到以俄为师
张作霖之死,不用说在近代中国也写完军阀混战史的最后一页。笔者作此长文底目的,也是想把皇姑屯事变前三四年之间,最复杂的军阀混战的故事清厘一番。如此,不特使一般读者对军阀故事略知始末,也可为‘九?一八事变’铺陈点历史的背景,以乞教于方家。
拙篇若有余事足纪者,则是对‘军阀’这一万恶名辞,亦未始不可略作反思。
张作霖‘军阀’也,然作霖竟以拒签‘五路’条约而死国。吴佩孚亦军阀也,然其‘不住租界’,狷介一生。据说,最后亦以誓不事敌而招杀身之祸。张宗昌军阀中之最下陈者,然济南惨案前,亦尝坚拒日军化装直鲁军以抗南军之要求。大结无亏,均足垂名青史。
以故所谓‘军阀’者,固不可一概而论。盖我国近代史的发展,从中古社会走向现在社会实有其极显著的‘阶段性’。舜犹人也,各阶段的英雄豪杰,都是各该阶段的特殊产品。各阶段有各阶段的通性;各阶段亦各有其贤与不肖。非此阶段人物多属圣贤,而彼阶段(如军阀时代)所产者,尽属不肖也。治史者‘秉笔直书’,绝不可先有成见而一竿打翻一条船也。
再者,各民族国家(尤其古老文化如中国者),均各有其不同的历史发展之背景。‘特性’往往大于‘通性’。我国所特有的‘国家强于社会’和‘中央集权’的帝王专政制度,自秦汉以降,虽算不得是个‘好’制度,然亦不失为农业社会中‘有效用’(functional)的制度,故能一拖两千年,至今不衰。然此一制度在现代化的工商业社会中则失其‘效用’。以故我国近百年来现代化运动的主要目标,一言以蔽之,便是在寻找另一个‘有效用’的新制度,为长治久安之策,如此而已。
自中山革命之初,由‘同盟会’至民初‘国民党’,吾民族所向往之新制度,实为‘议会政治’、‘三权分立’、‘司法独立’、‘总统制’等等之美国模式也。一切以美国为师。然二十世纪初年(甚至中期以后)之中国,却无实行‘美国模式’的任何条件。因此‘总统’也,‘国会’也,搞了十来年,至张作霖组织‘军政府’,即证明早年‘美国模式’在中国的澈底破产。‘军阀政治’(Warlordism)者,此一美国模式破产之并发症也。
孙中山先生圣之时者也。民六(一九一七)以后,见列宁革命成功之新经验而‘顿悟’,而‘大彻大悟’。他深知‘中国革命若不以俄为师,断无成就’!自此我们寻找新制度的方向就转向‘俄国模式’了。
长话短说,中山逝世后的六十年来,‘中国革命’,若有若干‘成就’,均中山遗教,‘以俄为师’之结果也。然前段已言之,中国现代化运动之发展,是有其显明的‘阶段性’。各阶段有各阶段的贡献;各阶段亦有各阶段的极限,不可毕其功于一役也。‘以俄为师’,一重要‘阶段’也;但是也只是一个‘重要阶段’而已。此一‘阶段’一过,若吾人但知墨守‘旧师’‘先师’,而不谙‘出师’‘求师’之道,则在下一‘阶段’中,就必然要落伍了;要做‘新阶段’的革命对象了。
然‘出师’之后,何择何从?今后‘求师’之山门又在何方?事属‘未来’,治史者则不愿多言矣!(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九日于北美洲)
民国史军阀篇四圆四方图解
平行内战,还有两次
巧事还不止于此!
这批好战的军阀,南打南、北打北,以后又分别打了两次内战。这两次战争,也是成双成对,南北同时开火的。面对图表,看图还是不必识字,也可一目了然。
原来,华北的三系军阀,在皖系(以安徽佬段祺瑞为首)被打垮之后,剩下的直系(以直隶今河北为老巢,以曹锟、吴佩孚为领袖,所谓‘曹吴’)和奉系(以奉天今辽宁为根据地,以张作霖、张学良父子为领袖),又因分赃不匀,打了起来,是为‘直奉战争’。这记‘曹吴’与‘奉张’之争,死伤好几万人。一共打了两仗:
‘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于一九二二(民国十一年)四月。战场延及长城内外及北京郊区。这次曹吴锋头正健,而奉张准备不足。偷鸡不着蚀把米,入关未成,反被打得头破血流,退回沈阳(原名奉天或蒙古屯)。(见‘图三’上部)
正当华北的曹吴对奉张在长城各口打得炮声隆隆之时,华南的粤系(刚打平两广的国民党)阵营之内也出了事,孙中山和陈炯明拔刀相见。孙陈失和始于一九二二(民国十一年)四月。粤军因此放弃了广西地盘(新桂系李宗仁因此乘势而起),孙陈同时回据广州,到六月十六日便发生粤军炮打孙中山总统府的事变了。
在粤军枪炮声中,中山易服出走,几遭不测,而孙夫人宋庆龄受惊过剧,竟至当街小产(见何香凝回忆录)。这次广州事变的过程,不前不后,正与华北的第一次直奉战争同时发生,又是一记同时平行发展的‘区域内战’。(见同上‘图三’)可是胜败原是兵家常事。这平行发展的两记内战中的胜利者,两年之后,又都变成了输家。原来陈炯明既赶走孙公便独霸了广州,而广州却是当年华南(今日仍是如此)最‘肥’的城市,为南中国大小军阀所垂涎。中山既失广州,国民党的主流派乃号召散居邻省并与国民党略有渊源的游离小军阀,入粤勤王。果然各路英雄闻风而起,一致冲向广州,如水之就下。陈炯明孤军不敌,终于一九三一年底败退东江。一九二三年二月,孙中山又重返广州执政,改原‘总统府’为‘大元帅府’,自任大元帅。夺回广州地盘之后,中山原是当年华南‘统派’(且用个今日台湾流行的名辞)的领柚,不甘心雌伏于广东一省,乃信使四出,既要联络逐渐得势的奉张父子,也要争取皖系的残余势力,一致打倒贿选当政,盘据北京的直系曹吴。──所以孙中山先生在晚年率领一些大小军阀,不断的搞其‘北伐’,和奉张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