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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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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极度强烈的爱情,如果您不再爱我了,那就是我的极度强烈的不幸,”她说,抓住了他的手,朝他转过身。
  她刚才动作太猛,短披肩稍稍动了:于连看见了她那迷人的双肩。她那略微散乱的头发又勾起他甜蜜的回忆……
  他要让步了。“一句话不慎,”他心里说,“我就会让那一长串在绝望中苦熬的日子重新开始。德·莱纳夫人是找出理由来做她的心让她做的事,而这个上流社会的女孩子,只有在有充分的理由向她证明她的心应该被感动,她才让她的心受感动。”
  他是一瞬间看见这个真理的,他也是一瞬间重获勇气的。
  他抽回被玛蒂尔德紧握着的手,带着明显的恭敬,稍稍离开她一点。男人的勇气也不能走得更远了。接着,他把散落在沙发上的德·费瓦克夫人的信一封封收起来,作出极其有礼貌,在此刻也是如此残酷的样子,说:“请德·拉莫尔小姐容我考虑这一切。”他迅速离开,走出图书室;她听见他陆续地关上了所有的门。
  “这恶魔无动于衷,”她心里想。
  “可是我说什么,恶魔!他聪明,谨慎,善良;是我犯了多得无法想象的错误啊。”
  这种看法持续下去了。玛蒂尔德这一天几乎感到了幸福,因为她在全心全意地爱;简直可以说,这个心灵从未受过骄傲搅动,而且是怎祥的骄傲啊!
  晚上在客厅里,仆人通报德·费瓦克夫人到,她不禁陡地一惊,她觉得仆人的声音颇不祥,她看见元帅夫人觉得受不了,很快离去。于连对他那艰难的胜利并不感到自豪,他很为自己的眼神担心,没有在德·拉莫尔府用晚饭。
  随着他渐渐远离战斗的时刻,他的爱情和幸福迅速增加;他已经开始谴责自已了。“我怎么能抵制她呢,”他对自己说,“她若不爱我了怎么办!一瞬间便可改变这个高傲的心灵;应该承认,我那样对待她真是太可恶了。”
  晚上,他觉得必须在喜歌剧院德·费瓦尔克人的包厢顶露面。她特意请了他:玛蒂尔德不会不知道,他是到场了还是无礼地缺席了。尽管理是这个理,他却没有力气,在晚上一开始就进入社交场合。他一说话,就会失去一半的幸福。
  十点的钟声响了:他无论如何要露面了。
  幸好,元帅夫人的包厢里挤满了女人,他被打发到门边上,完全被帽子遮住。这个位置使他免于闹笑话。卡罗列娜在《秘婚记》里绝望的圣洁歌声使他涕泗滂沱。德·费瓦克夫人看见了他的眼泪,这眼泪跟他平时那种男子汉的坚毅面容形成强烈对比,这颗贵妇的心被打动了,尽管这颗心早已浸透了爆发女人的傲气所具有的最具腐蚀性的东西。她还剩下的那一点点女人心肠促使她开口说话。她在此刻很想享受一下自己说话的声音。
  “您看见拉莫尔家的女眷们了吗?”她对他说,“她们在第三层。”于连立刻颇不礼貌地靠在包厢的前面,探出身子。他看见了玛蒂尔德,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可今天不是她们上歌剧院的日子呀,”于连想,“多么急切啊!”
  尽管一个常上她家献殷勤的女人热心提供的包厢不合她们的身份,玛蒂尔德还是说服她母亲来到喜歌剧院。她想看看于连会不会跟元帅夫人一起度过这个夜晚。
  第三十一章 让她害怕
  于连匆匆进入德·拉莫尔夫人的包厢。他的眼睛首先遇见的是玛蒂尔德的泪水模糊的眼睛;她毫无节制地哭着,包厢里只有些地位低下的人,借给她们包厢的那个女友和她的几个熟识的男人。玛蒂尔德把手放在于连的手里,好像忘了对母亲的恐惧。她几乎被泪水哽噎住了,只对他说了这两个字:“保证!”
  “至少,我不跟她说话,”他心想,他也非常激动,勉强用手挡住眼睛,说是吊灯晃得第三层包厢的人睁不开眼睛。“如果我说话,她就会知道我非常激动,因为我说话的声音会出卖我,我还可能失去一切。”
  他的心己经激动了一整天,此刻,内心的斗争更加艰难。他害怕看见玛蒂尔德又上来那股虚荣劲儿。他陶醉于爱情和快乐,却极力克制,不跟她说话。
  依我看,这是他的性格的最出色的特点之一,一个人能作出这样的努力克制自己,是能有大出息的。如果命运允许的话。
  德·拉莫尔小姐坚持要带于连回府。幸亏雨下得很大。候爵夫人让他坐在自己对面,跟他说个不停。他根本不能跟她女儿说话。人们真可以认为侯爵夫人在小心呵护于连的幸福;他不再害怕会因过度激动而毁掉一切,就索性疯狂地沉湎其中了。
  “我敢说吗?”于连回到房间,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地亲吻科拉索夫亲王给他的情书。
  “伟大的人啊!我什么不是你给的呢?”他在疯狂中大叫。
  渐渐地,他冷静了些。他把自己比作一位将军,刚刚赢得了一场大战役的一半。“优势是肯定的,巨大的,”他暗自想道,“可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一切仍可毁于一瞬。”
  他的手激动得发抖,打开了拿破仑在圣赫勒布岛口授的《回忆录》;长长的两个钟头,他强迫自己读;他只是眼睛在看,管它呢,他仍然强迫自己读下去,在这种奇特的阅读中,他的头脑和他的心灵进人至高至上的境界,不停地活动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颗心和德·莱纳夫人的心很不一样,”他对自己说,可是他不往下想了。
  “让她害怕,”他突然喊道,把书远远地一抛。“我只有让敌人害怕,敌人才会服从我。那时候敌人就不敢蔑视我了。”
  他在小房间里来回走着,沉醉在欢乐之中。实际上,这种幸福是骄傲多于爱情。
  “让她害怕!”他自豪地重复道,而他是有理由自豪的。“就是在她最幸福的时刻,德·莱纳夫人也总是怀疑我的爱情和她的爱情相等。这里,我制服的是一个恶魔,因此必须制服。”
  他知道,第二天早晨八点钟,玛蒂尔德就会到图书室;他九点钟才去,怀着炽热的爱情,可头脑还控制着心。他也许没有一分钟不对自己说:“要让她老是怀着这个巨大的疑团:”他爱我吗?‘她那辉煌的地位,包围着她的种种阿谀奉承,都使她有些过于自信。“
  他发现她苍白,平静,坐在沙发上,不过看上去似乎动都不能动了。她向他伸出手:“朋友,我冒犯了您,是的;您大概生我的气了吧?……”
  于连没有料到她的口气这样平常。他就要泄露内心的秘密了。
  “您要保证,我的朋友,”一阵沉默之后,她又说,她真希望打破这沉默呀,“这是公正的。把我拐走吧,我们去伦敦……我将永远地毁了,身败名裂……”她鼓起勇气把手从于连的手里抽回,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所有持重的感情和女性贞操的感情又回到这个心灵之中……“好吧!让我丢脸吧!”她终于叹了口气说,“这就是保证。”
  “昨天我是幸福的,因为我有勇气严厉地对待我自己,”于连想。他沉默了片刻,他还能控制他的心,就以一种冷冰冰的口吻说:“一旦踏上去伦敦的路,用您的话说,一旦丢了脸,谁向我保证您还爱我?谁向我保证我坐在驿车里不让您觉得讨厌?我不是一个怪物,让您名誉扫地,我只是又多了一个不幸。成为障碍的不是您的社会地位,真不幸,是您的性格。您能向您自己保证爱我一个礼拜吗?”
  (“啊!让她爱我一个礼拜,仅仅一个礼拜,”于连低声对自己说,“然后我就幸福地死去。未来于我何干?生命于我何干?如果我愿意,这幸福立刻就能开始,完全取决于我!”)
  玛蒂尔德看见他在沉思。
  “这么说,我完全配不上您了,”她握着他的手说。
  于连抱住了她,然而就在这时,责任的铁手抓住了他的心。“如果她看出来我多么崇拜她,我又会失去她。”于是,他又拿出了一个男子汉应有的全部尊严,推开了她的胳膊。
  当天和以后的许多天里,他知道如何把他那过度的幸福藏住,有时候,他甚至放弃了把她抱在怀里的快乐。
  但是有时候,幸福的狂热又压倒了谨慎发出的种种告诫。
  花园里有一个藏梯子的金银花廊,他常去那儿远望玛蒂尔德的百叶窗,悲叹她的变化无常。旁边有一株很大的橡树,树干正好挡住他,不让那些好事之徒看见。
  他和玛蒂尔德走过这个使他如此清晰地回想起他那极度不幸的地方,往日的绝望和眼下的幸福对比太强烈了,他的性格实在受不了,泪水不禁涌上了眼睛,他把女友的手拉近嘴唇,说:“这里,我曾思念着您度过我的时光;这里,我曾望着那扇百叶窗,几个钟头地等待着我能看见这只手打开它的那个幸运的时刻……”
  他的心完全地软了。他用绝非臆造的色彩向她描绘他当时的极度绝望。简短的感叹证明了眼下的幸福,这幸福结束了那残酷的痛苦……
  “我在干什么呀,伟大的天主!”于连突然醒了过来。“我完了。”
  在这种过分的警觉中,他相信已经看见德·拉莫尔小姐眼中的爱情正在减弱。那是幻觉,然而,于连迅速地变了脸,蒙上了一重死一般的苍白。他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一种不无恶意的高傲的表情很快取代了最真实、最自然的爱的表情。
  “您怎么了,我的朋友?”玛蒂尔德温柔而不安地问。
  “我在说谎,”于连恼怒地说,“我在对您说谎。我谴责我自己,但是天主知道我尊敬您,不应该说谎。您爱我,您忠于我,我不需要花言巧语讨您喜欢。”
  “伟大的天主!您刚才对我说的那些令人心醉的话都是花言巧语?”
  “我强烈地谴责这些话,亲爱的朋友。那都是我过去为了一个爱我却讨厌的女人编造出来的……这是我的性格的缺点,我向您坦白,饶恕我吧。”
  痛苦的泪水流满了玛蒂尔德的脸颊。
  “只要有一点点小事让我不快,我就不由自主地再想一阵,”于连说,“我那可恶的记忆力,我现在诅咒它,就向我提供一个理由,而我也就加以滥用。”
  “难道我刚刚无意中做了让您不高兴的事吗?”玛蒂尔德带着可爱的天真说道。
  “我记得,有一天,您走过这金银花廊时摘了一朵花,德·吕兹先生从您的手里拿过去,您就让他拿了。我正在两步之外。”
  “德·吕兹先主?不可能,”玛蒂尔德带着她那如此自然的高傲说,“我绝不会那样做。”
  “我肯定,”于连激烈地反驳道。
  “那好吧!的确如此,我的朋友,”玛蒂尔德难过地垂下眼睛。她明明知道,几个月以来,她不曾允许德·吕兹先生有这样的举动。
  于连怀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情望着她:“不,”他对自己说,“她还是那样爱我。”
  晚上,她笑着责备他对德·费瓦克夫人的兴趣:“一个市民爱一个新贵!也许只有此种人的心,我的于连不能使之发疯。她把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浪荡子,”她一边说,一边玩着他的头发。
  于连在自认受到玛蒂尔德蔑视的那段时间里,成了巴黎穿戴最讲究的男人之一。即便如此,他仍然胜过此类人一筹;他一旦打扮好,就不再想了。
  有一件事仍令玛蒂尔德恼火,于连还在抄俄国人的信,并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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