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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至少它那些高贵的爵爷,像我们一样憎恨可恶的雅各宾主义:没有英国的黄金,奥地利、俄罗斯、普鲁士只能打两三仗。这足以导致一次有效的军事占领,例如德·黎塞留先生一八一七年如此愚蠢地浪费掉的军事占领吗?我不相信。”
这时,有人打断他,但被所有人的“嘘”声压住了。插嘴的人又是前帝国将军,他想获得蓝绶带,在秘密记录的起草人当中冒尖儿。
“我不相信,”一阵混乱之后,德·拉莫尔先生又说。他强调那个“我”字,那股傲慢劲儿迷住了于连。“这才叫高明,”他心想,一面走笔如飞,几乎跟侯爵说的一样快。“德·拉莫尔先生一句妙语消灭了这个变节分子二十个战役。”
“一次新的军事占领,”侯爵字斟句酌地说,“我不单单依靠外国。在《环球报》上写煽动性文章的那些年轻人,可以向你们提供三四千名军官,其中可能就有一位克莱贝尔、一位奥什,一位儒尔丹,一位皮舍格吕,不过最后一位居心不良。”
“我们没有能给他荣誉,”主席说,“应该让他永垂不朽。”
“总之,法国应该有两个党,”德·拉莫尔侯爵又说,“不是徒有其名的两个党,而是立场鲜明、判然有别的两个党。让我们弄清楚应该打垮谁吧。一方是记者,选民,一句话,舆论;青年以及一切欣赏青年的人。当他们被空话的聒噪冲昏头脑的时候,我们呢,我们就有了花费预算这一切切实实的好处了。”
这时又有人插嘴。
“您,先生,”德·拉莫尔先生对插嘴的人说,那高傲,那自得,真叫人佩服,“您不花,如果您觉得这个词刺耳的话,而您是吞了列入国家预算的四万法郎,还有您从王室经费里得到的八万法郎。
“好吧,先生,既然您强迫我,我就斗胆以您为例。您的高贵的先人曾跟随圣路易参加十字军东征,为了这十二万法郎,您就应该至少组建一个团,一个连,我怎么说呢!半个连,哪怕是只有五十个人,只要他们随时准备战斗,忠实于高尚的事业,置生死于不顾,然而您只有仆人,一旦发生暴乱,他们还让您害怕呢。
“王座,祭坛、贵族,明天都可能灭亡,先生们,只要你们不在每个省建立一支拥有五百个忠诚的人的力量;而我说的忠诚,不仅仅包括法国人的勇敢,还包括西班牙人的坚忍。
“这支队伍的一半要由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侄子,总之要由真正的贵族子弟组成。他们每一个人的身边都要有一个人,不是夸夸其谈的、一旦一八一五年重现就戴上三色帽徽的小资产者,而是一个像卡特利诺那样的单纯而坦率的好农民;我们的贵族子弟要教育他,可能的话,把他变成他的奶兄弟。让我们每个人都牺牲收入的五分之一在每个省都建立这样一支五百人的忠诚队伍吧。那时候你们就可以指望一次外国人的军事占领了。外国士兵如果没有把握能在每个省里找到五百名友好的士兵,是连第戎也不会到的。
“外国的君主们,只有当你们告诉他们有两万贵族子弟随时准备拿起武器打开法国的大门,才会听你们的。你们会说,这件事很难;然而先生们,我们的脑袋值这个价。在新闻自由和我们作为贵族的生存之间,是殊死的战争。去做工厂主、做农民吧,要不就拿起你们的枪。如果愿意,你们可以胆怯,但是不要愚蠢;睁开眼睛吧。
“组织起你们的队伍,我要用雅各宾党人的这句歌词对你们说;那时候就会有某个高贵的居斯塔夫-阿道尔夫,有感于王政原则的燃眉之急,冲向距家园三百里以外的地方,为你们做出居斯塔夫为新教诸亲王所做的事情。你们还想继续空谈而不行动吗?五十年后,欧洲将只有共和国总统而没有国王了。随着国王这两个字消失,僧侣和贵族也将消失。我只看见一些候选人讨好肮脏的民众。
“你们说,法国此刻没有一位人人信赖、熟悉、爱戴的将军,组织军队是为了王座和祭坛的利益,老兵都被清除了,而普鲁士和奥地利的每个团里都有五十个打过仗的下级军官,这统统没有用。
“小资产阶级的二十万青年渴望着战争……”
“不要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实了,”一个表情庄重的人说,口吻颇自负,显然在教会里地位极高;因为德·拉莫尔先生没有生气,反而讨好地笑笑,这对于连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迹象。
“总而言之,不要再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实了,先生们:一个人的腿患了坏疽要锯掉,就不能对外科医生说:”这条坏腿还很健康。‘让我借用这个说法吧,先生们,高贵的德·某某公爵就是我们的外科医生……“
“关键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于连想:“今夜我要赶往的地方是……”
第二十三章 教士,树林,自由
那个庄重的人继续发言,看得出,他熟悉情况;他的雄辩温和而有节制,于连非常喜欢,他陈述了下列重大事实:“一,英国没有一个基尼可以帮助我们;经济和休漠在那里大为风行。甚至那些圣人也不会给我们钱,布鲁汉姆先生将嘲笑我们。
“二,没有英国的黄金,就不能让欧洲那些国王打两个战役;而两个战役还不足以对付小资产阶级。
“三,有必要在法国建立一个武装的政党,舍此欧洲的王政原则连这两个战役也不敢打。
“第四点是显而易见的,我斗胆向你们提出:”没有教士,就不可能在法国建立—个武装的政党。我敢于向你们提出,因为我将向你们证明,先生们。应该将一切给予教士。
“一,因为他们忙于事务,不分昼夜,指导他们的人能力极强,远离风暴,距你们的边界三百里之遥……”
“啊!罗马,罗马!”房主人叫起来……
“是的,先生,罗马!”红衣主教自豪地说。“不管你们年轻时流行过什么巧妙的笑话,我在一八三0年要大声说,只有罗马指导下的教士能对老百姓讲话。
“五万名教士在头头们指定的日子里重复同样的话,而老百姓呢,说到底毕竟是他们提供士兵,比起世界上所有的歪诗来,他们更容易被教士的声音打动……(这种人身攻击引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
“教士的才能高于你们的才能,”红衣主教提高了嗓音,“为了这个主要目标,即在法国建立武装政党,你们做过的,我们都做过了。”这里他列举事实……“谁把八万条枪送往旺岱……等等,等等。
“教士没有树林,就一事无成。一打仗,财政部长就给办事的人写信,通知他除了给本堂神甫的钱之外,别的钱一概没有。其实,法国不信教。它喜欢的是战争。谁让它打仗,谁就倍受欢迎,因为,用老百姓的话说,打仗就是让耶稣会士挨饿,打仗就是让法国人这骄傲的怪物摆脱外国干涉的威胁。”
红衣主教的话大受欢迎……“应该让德·奈瓦尔先生离开内阁,”他说,“他的名字实为无谓的刺激。”
听见这句话,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七嘴八舌地嚷嚷。“又该让我走了,”于连想,然而连谨慎的主席本人都已忘了于连的在场甚至存在了。
所有的眼睛都在找一个人,于连认出来了,那是内阁总理德·奈瓦尔先生,于连在德·雷斯公爵的舞会上见过。
—片混乱,如同报纸谈到议会时所说。过了整整一刻钟,才稍许静了下来。
这时,德·奈瓦尔先生站起来,一副使徒的腔调:“我绝不向你们保证,”他怪里怪气地说,“说我不恋栈。
“事实向我证明,先生们,我的名字使许多温和派反对我们,从而加强了雅各宾党人的力量。因此,我乐意引退,然而天主的道路只有少数人才看得见,”他又补充说,两眼盯着红衣主教,“我负有使命,上天对我说:你将把你的头送上绞架,或者你将在法国恢复王政,将议会两院削弱至路易十五治下的最高法院的程度。而这件事,先生们,我将去做。”
他不说了,坐下,一片肃静。
“真是一个好演员,”于连想。他又错了,总是把人想得太聪明。德·奈瓦尔先生受到一夜如此热烈的辩论、尤其是讨论的诚恳态度的激励,此刻对他的使命深信不疑。此人勇气可嘉,但没有头脑。
在紧跟着“我将去做”这句豪语而来的一片肃静中,午夜的钟声响了。于连觉得时钟的声音中有一种庄严而阴郁的东西。他被打动了。
讨论很快重新开始,越来越活跃,尤其那股天真劲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些人会让人毒死我的,”于连有时候想,“怎么能在一个平民面前说这些东西?”
两点的钟声响了,他们还在说。房主人早已睡着;德·拉莫尔先生不得不摇铃叫人来换蜡烛。总理德·奈瓦尔一点三刻离去,没少从他身边的镜子里研究于连的相貌。他的离去似乎让所有的人都感到自在。
在换蜡烛的时候,背心先生低声对旁边的人说:“天知道这个人要对国王说什么!他可能说我们很可笑,毁掉我们的未来。”应该承认,他上这儿来,真是少有的自负,甚至厚颜无耻。他组阁以前常到这儿来,但是总理职位到手,什么就都变了,个人的兴趣也荡然无存,他应该感觉到这一点。“
总理刚出去。波拿巴的将军就闭上了眼睛。这时,他谈他的健康,他负的伤,看了看表,走了。
“我敢打赌,”背心先生说,“将军去追总理了,跟他道歉,说他不该到这儿来,并且声称他领导我们。”
半睡的仆人换完了蜡烛。
“我们磋商吧,先生们,”主席说,“不要再试图你说服我,我说服你了。考虑考虑记录的内容吧,四十八小时之后我们外面的朋友就要读到了。刚才谈到各部长。现在,德·奈瓦尔先生已经离开我们,我们可以这样说了,那些部长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他们将来还是要听我们的。”
红衣主教狡黠地笑笑,表示同意。
“我觉得,最容易的是概括我们的立场,”年轻的阿格德主教说,强压住一股由最激昂的狂热凝聚而成的烈火。他一直保持沉默,于连注意到他的眼睛从讨论一个钟头以后,就由温和平静一变而为烈焰飞腾。现在他的心灵简直如维苏威火山熔岩一样喷涌四溢了。
“从一八0四年到一八一四年,英国只犯了一个错误,”他说,“那就是没有对拿破仑采取直接的、个人的行动。这个人封公爵、内侍,重建帝位,至此,天主赋与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他除了被献作祭品之外,别无它用。《圣经》中不止一处教导我们如何消灭暴君。(接下来是好几段拉丁文引文。)
“今天,先生们,要献作祭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巴黎。全法国都在模仿巴黎。在每个省武装你们那五百人有什么用?这是一件冒险的事情,而且没完没了。何必要把法国和巴黎自己的事情搅在一起呢?巴黎自己用它的报纸、它的客厅制造灾祸;让这个新巴比伦毁灭吧。
“在祭坛和巴黎之间,应该有个了结了。这场灾难甚至与王座的利益有关。为什么巴黎在波拿巴统治下竟大气也不敢出呢?去问问圣罗克大炮吧……”
直到凌晨三点钟,于连才跟德·拉莫尔先生离开。
侯爵感到羞耻,疲倦。他在跟于连说话的时候,生平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