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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等到第三天中午,王燕赶回来了,他们就接着按原定计划去给王平上坟。
王平的衣冠冢掩在一片枯草残枝之中,周围是生机盎然的麦地,一溜儿挤在麦田之中的坟墓共有八个。张建军拎着东西,眼瞅着王燕。
王燕说:“打头的一个就我哥哥的……坟……”说着,两滴清泪就不由自主地滴了下来。
陈国生看着王平的坟,那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土包而已,连个墓碑都没有,好几处还坍塌了下去。几分伤感不觉涌上了心头,眼睛也不由得红了。
三人默默地将祭品摆在了坟头。
陈国生恭恭敬敬地向土坟敬了个军礼,端出两碗酒,一碗放在坟前,另一碗双手捧在手中,然后缓缓地说道:“王平,我来……看你了,你在那个世界上,一定很寂寞吧……你来和我说两句话吧……你大约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时候战争打赢了,你要与我痛饮三百杯,一醉方休。现在我特意来给你报捷来了,越南已经全国解放了。来,干一杯,你不要再以不会喝酒推辞了……”
陈国生将坟头上的那碗酒绕着坟头缓缓地洒下一圈,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一碗酒一饮而尽,冲坟头亮了一下碗,退到了一边。
张建军将一些五颜六色的食品推了上来,小声说:“小姑娘,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吧。记得在军校里的时候,我这样喊你,你总显得不高兴,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称呼你了……王平,在学校的时候,你不是曾跟我提起,什么时候到了广东,一定要去尝尝广东的小吃吗?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你吃吧,不要害羞,这是你的战友和同学张建军给你带来的……”说着说着,他就将碟中的小吃一一倾在坟上。
王燕跪在坟前,庄重地嗑了三个头,哽咽着说道:“哥哥,小妹也看你来了……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没能照顾好爸爸妈妈……你在家的时候,曾说,你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常年在外,不能好好侍奉父母,嘱咐我在家要好生……好生照顾父母,可是……可是……你走了,爸爸妈妈也跟着你走了……呜呜……”
王燕放声痛哭起来。
“哥哥,小妹立志成为军人,像你一样,如果小妹成功了,那时再来看你!如果调皮捣蛋的小妹也成了器,你一定很高兴、很高兴……哥哥,今天下午我就要走了,你就不愿跟小妹再说几句?呜呜……”
张陈二人见王燕越哭越伤心,忙上前劝解。
三人奠典完毕后,便带着朦胧的眼睛、深重的脚步,离开了王平墓,一路想着王平生前的音容笑貌。
王燕回家后,便将张陈二人带来的东西分给了四邻,然后简单地将自己的一些换洗衣裳和鞋子、书本有条有理地码进了一只绿色木箱里。陈国生认得出那是王平曾用过的,怕以后王燕睹物思人,就说:“王燕,这个箱子太大了,带着是个累赘,我们有几个空皮包,就放在皮包里吧。”
张建军心知其意,便也上前帮腔。
王燕拗不过,只得留下木箱。然后,她将房子交给了邻居看管,三人就踏上了漫漫的旅途。
路上,陈国生仔细询问了一下王燕的功课,发觉物理、化学的问题最大。当年王平在军校时,也是物理不好,老跟不上,看来偏僻山区的教学的确有些问题。
陈国生担心地问张建军:“你有把握给她找一所好学校吗?”
“没问题!地方我已经想好了,就是驻地附近的县一中,校长是我熟人,绝对没问题。”
王燕先是默默地听他们讲,等他们讲完了,就有些恼火地说:“我想当兵,谁愿意念书!”
陈国生、张建军互相望了一眼,笑了,他们谈得热火,倒忘了这位大小姐在身边了。张建军忙说:“当然当然,不过部队里一般不收农村的女孩子,我们考虑先让你考军校,就考你哥哥生前所在地的学校,怎么样?”
王燕这才露出了笑容。
张、陈二人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这时,陈国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咱们这样回去,说不定李静正在营部守株待兔呢。”
张建军微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早就算计好了,我们这天回去,他们的文工团演出分队已出去巡回演出了,至少得三个月。到那时,她说不定气早消了,又该想我了。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别想得美!你会请假,她也会请假呀!”
“她是文工团的台柱,她要是请了假,就什么戏也演不成。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的戏,你想想,文工团怎么会准她的假?”
回到了部队,果然不出所料,李静已经随演出分队外出了,张建军是不慌不忙地替王燕办着手续。王燕就住在文工团的女演员宿舍里。
不过,陈国生却没有那么多闲时间来陪王燕,他的连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下部 第九节
(更新时间:2003…5…7 0:12:00 本章字数:2584)
陈国生刚到连里,“白面书生”李剑就匆匆地跑来对他说:“连长、连长,不好了,不好了。”
陈国生有些诧异,“发生了什么事?先坐下喝杯水,慢慢说。”他提起开水瓶给李剑倒了杯开水,然后坐下来慢慢地听他细讲。
“白面书生”喝了点水,喘过气来了,就将经过大略地讲给了陈国生听。原来他的通讯员胡新今天上午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毛病,竟跑到部队文工团驻地的女厕所偷窥!被人家当场发觉给扭到文工团里去了,现在要陈国生去领人。
陈国生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胡新是以十六岁冒充十八岁参的军,今年刚满十七岁。小家伙平时胆子不小,这些他都是熟知的,可他实在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混蛋竟有如此大胆、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人总得领回来。
陈国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随着指导员去领人。
文工团里,胡新正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缩在一间小黑屋里,他见陈国生进来了,眼里顿时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他忙站起来,颤声喊道:“连长、连长。”
陈国生虎着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又低下了头。
在陈国生与文工团的领导交涉时,门外挤了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当他领着胡新往外走的时候,听见有个女孩子低声说:“喂,那个就是三只手连长。”
有几个女孩子冲他指指点点。
那个女孩子又说:“连长都是三只手,手下的战士是流氓也就没有值得奇怪的了。”
听见此话,胡新头低得更厉害了。陈国生是又气又恼,就冲着她们晃晃钵大的皮锤,反而惹得女孩子们好一阵大笑。
回到连部,胡新战战兢兢地坐在桌子对面,不时偷偷地抬起头溜上两眼。陈国生一言不发,绷着脸,闷头喝着茶。指导员在一旁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尘。
这时,外面有几个战士往里探头探脑,陈国生站了起来,“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就把他们轰得远远的。
陈国生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后,就又重又慢地说:“你说,你今天丢不丢人?连你的连长脸上都挂不住了!”
“指导员,电报!”李剑在外面喊了句,指导员应了声后就出去了。
陈国生见他们走远了,语气也缓和多了,“胡新你先自己说说吧。”
这时,胡新嘻皮笑脸地抬起头来说:“连长,我知道你是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呸!就凭这你也敢去耍流氓?一会儿连长亲自送你上军事法庭,到那时,叫你哭都来不及!好,现在你跟我老老实实地交待!”
胡新小声嘀咕道:“我只是想看看,再说我也没有进去,就扒在外面从洞里往里看。”
“看见了吗?”
“连长,我太晦气了,什么也没看见就给人家逮住了。”
陈国生有些奇怪,“你的百米速度不是全团最快的吗?”
“她们认出我来了,跑也没有用,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地呆着让她们抓去了。”
他见陈国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胆子又大了起来,“连长,说来大约你不相信,我在家的时候,有个亲戚生了个孩子,我跑去问人家怎么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的头发又没长出来……”
陈国生奇道:“这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头发长的是女人,头发短的是男人。”
陈国生再也忍不住了,一时笑得连嘴里的茶全吐了出去。
这时,胡新上前扯了扯陈国生的袖子,悄声说:“连长,你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女人那玩意儿长什么样,跟我说说吧,周围没人。”
“去去去,小家伙,说话没一点正经!你以后结了婚,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去,用不着现在去厕所闻臭气!”
胡新嘟嘟囔囔地说:“还要五六年,我才能结婚,到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说不定要打一辈子光棍……”
陈国生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待胡新走了后,陈国生和指导员、副营长商量了一下,念其年幼无知,给了个警告处分了事。
处理完一天的事,陈国生拖着疲乏的腿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囫囵躺下,暗想:要不是那天黎芳和他……现在的自己怕比这胡新强不了多少。唉,黎芳……
她那忧愁的、爬了细细皱纹的脸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永恒的画面,他永远永远也忘不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意识开始朦胧了,黎芳那姣如满月的脸从一片迷雾中探出,含着羞涩的微笑盯着他……
三天后,张建军气呼呼地跑来找他,大发牢骚,“这是什么世道!人走茶凉,老子不当师政委了,办个事情就这么麻烦了!”
陈国生给他倒了一杯茶,顺口问:“碰上了什么麻烦?”
“县一中那个校长真他妈不是人,我给王燕转校,他当面答应得挺好,可是一回头,他又去考王燕!”
“王燕考得怎么样?”
“太不妙了,数学考了六十分,物理考了四十分,化学考了二十分,都成等差数列了!这鬼校长凭这非要把她安排在慢班,说这是制度。他妈的,去年这个慢班的升学率是零!”张建军用手指画了一个大圆圈,眼盯着陈国生,“这该怎么办?”
陈国生想了想,说:“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挂个名,能一起参加高考就可以了。”
“那有什么用?”
陈国生断然地说:“我相信我还没有把高中的东西还给老师,我来教她!”
张建军有些疑惑地问:“有时间吗?”
“时间总会有的,我一定要把她送到大学!”
两人一划算,决定让王燕住在离陈国生连不远的部队医院的护士宿舍里,生活问题由张建军解决,当即就办妥了。
第二天开始上课,教室就是陈国生的连部。上午,陈国生给王燕留了些题目和问题,然后才带部队训练。下午休息时间,陈国生自然要到连部给她上课了。
那一天,陈国生讲得专心致志的,以致张建军悄悄地溜了进来他都没有发觉。一直等到他讲渴了,拿杯子喝水时,才发觉张建军站在身后。
“你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来也不打声招呼,小心我把你当特务给抓起来!”
张建军笑道:“没想到我好心得不到好报!我是来请你去吃年饭的,王燕也去,别上课了,走吧。”
“今天的教学计划还没有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