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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杨曦加重了重音,道,“你也别认为我就支持你。月球基地是个团队,团队里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希望用自己的信念来带领大家平安回家。你说我们——欧奈尔、波罗丁,还有你那个同学什么的,我们真的是为了那个权柄么?为了什么利益?我看不见得。我当兵就从未想过升官发财!”
“那是……”杜达见杨曦肯敞开谈,虽然官味很重,但好歹也像是肺腑之言,总算不再紧张了。
“为什么有时候寸步不让?因为不能让!每个人都有想法,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最正确的,到底听谁的?今天我让了,明天还能让么?每让一次都是在助长别人的想法!我坦率说,有些想法我是肯定不能接受的,事关荣誉和信仰,没有讨论的余地。”杨曦一口气说完,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见杜达面前还是空着的,本能地走过去给他倒了杯水。
杜达谢过杨曦,心中回味着杨曦的话。他对于蒋白鸿偷偷踩他并非全无芥蒂,但是要说这个老同学有多阴险,那肯定不是,说到底还是一个“想法”的问题。在主观价值判断上,谁能证明别人的想法就是垃圾?而事实上人人都视异己想法为垃圾。
“但是,”杨曦又是一个重重的转折,“像你这样直接拆伙,更加恶劣!”
杜达不由苦笑。不拆伙怎么办?等着下一次不服从命令么?还是让杨曦把位置让出来?他突然想到了顾少超,一直觉得他是个野心家,实际上自己在旁人眼中又是什么形象?而且顾少超再放肆地攻击杨曦,也没做出直接违抗军令的事。
“什么叫同舟共济?一条船上,人人都想当船长已经够恼火的了!你倒好,当不了船长就是要把船劈开?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就你是对的!长这么大你都这么过来的?真难为你爹妈和老师同学了!”杨曦一口气喷完,又喝两口水,“好了,我气消了,说说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杜达暗道:原来你就是拿我出气来着?这也太……好吧,就让你出出气,最近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恼火,而且女人每个月那几天应当得到宽容。
“司令,”杜达笑道,“我留在军中对你也不好。一个不听命令的兵,你一直护着也让外人看笑话不是?现在我退出来,但不代表我反对军队呀!你要是有什么命令,我坚决执行!”…;
“少来!”杨曦道,“你那意思其实是要军队给你订单吧!想都别想!我们有宇宙舰队!”
“有些工作我干得更快呀。”杜达听出了杨曦的松动,笑道,“司令,铁杵能磨成针,木杵只能磨成牙签。你看我,废柴一条,穿上军装也不像个兵。现在不拖累组织,自力更生,您不支持一下说得过去么?我还是您招进来的呢!”
军队里的招兵工作很有讲究,“老班长”不仅仅是个军职,还是一种身份关系。就如同老师与学生,导师与研究生,领导与秘书……这种身份标识着比之旁人更深的联系。杜达其实并没有深刻体会,但是常听飞行连的人说起“某某是我老班长”、“某某是我带的兵”……听多了自然能品味出其中的人文内涵。
杨曦是标准的军人模版,对于这点比杜达更看重。听杜达这么一说,心中的怨气算是彻底消了。她往前倾了倾,抓起一粒糖,捏在手里道:“杜达,作为一名军人,我有义务保护这里的每个人;作为一名华夏军人,我有义务让红旗永不落下。我有为此牺牲的觉悟。本来我是希望你能成长为我的助手,迟早领悟到自己的使命,现在看来是不太现实了。”
“使命”两个字在杜达心中敲了一敲。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使命。
曾几何时,热血的知识青年杜达,认为推进法治、树立法律信仰、为司法战线的战友们指明思想方向……就是自己的使命,为此他就要努力读书,硕士、博士、圣斗士一般的拿学位,然后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一层层评职称,最后硕导、博导、常委顾问……真正播撒自己的思想!
如果现实和理想一样丰满,那么杜达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碰到杨曦,月球也将继续挂在天上。
现在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呢?推行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理想具体又是什么?带所有人回家?没有了月球人的尸体怎么可能再进入那个神秘的传送门?
“其实……”杜达脑中浮现出两个人的身影,尤烈和欧比旺-肯诺比。两位守护者大师突然闯进他的脑海,显然是一种潜意识的反应。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杜达道。
——我曾以为的使命已成幻影,真正的使命正在朝我招手。这一次,我不会放弃,否则我只能在遗憾和卑怯中羞愧而死!
懦夫,必将羞愧而死!
117、及时雨(新周求点推收)
杨曦是个很豪爽的人,她从小就展现出保护者的性格。杜达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圣母”,即便面临困境,也会努力保护自己身后的人。在听了杜达平静地吐出一句书中的名言,杨曦并没有觉得好笑,就和她日夜效忠于华夏一样,她能够听出其中信仰的力量。
虽然她不能理解杜达的信仰到底是什么,但她还是接受了杜达的“使命”,同意将平阳公主的使用权租借给杜达。作为租金,宇宙舰队将收取未来文明世界中能用于军事用途的一切技术、设备、资料、物资。
这条约定对于杜达来说几乎等于白送,以他的能力本来就没有实力去染指那些技术、设备、资料和物资。即便诺西比团所有人都愿意追随他,他也没有能力把这么多人运到行星上去当搬运工。
除非杨曦愿意接一艘大汉级给他,但怎么看都觉得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我还有个问题,”杨曦突然问道,“你的客户里,包括异文明么?”
“具体是指……”
“如果我们和地表行星开战,你会受雇于他们么?”杨曦直截了当问道。
杜达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应该是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这样才会让人放心安心和舒心。然而在这个基地里,美国人是屠杀印第安人侩子手的后裔,俄国人制造的惨案屠杀更多,而且很大一部分被屠杀的对象是华夏人。
对于这两位自己人,杜达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就连杨曦都下达过劫掠当地文明的命令,所以开战之类的预设绝非杞人忧天。
“司令,你相信正义战争么?”杜达反问道。
“当然!”杨曦很坚定。
这在杜达意料之中,因为华夏军队最讲究的就是正义战争。
这倒未必是领导人的信仰问题,而是实打实的历史文化。
如果华夏人不信仰正义,那就无法面对历史上血淋淋的祖辈。
在近代史上,华夏一直扮演着弱小但正义的角色。一旦无视了“正义”,那就只剩下了“弱小”。而按照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的论调,弱小的理当被淘汰,由此就推演出了“鸦片战争是华夏人的弱小招致”、“金陵大屠杀是为了改良亚洲人种”、“大东亚圣战合法合理,理所应当”……
哪一个真正的华夏人能够接受这种论调!
一个不信奉正义的华夏人,首先就是要面对先辈的滚滚人头!
“我会站在正义一边。”杜达道。
“即便与全人类为敌?”
“司令,”杜达笑道,“诚如您说的,这是一艘船。我要阻止船长的愚蠢命令,未必只有把船掀翻一条路。我完全可以用船上的规矩换个船长,这不算敌人吧?”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杨曦正色道,“你怎么确定你就站在了正义一边。”
杜达仰起头,好像看到了灿烂的星空。
“因为,我能意识到我的行为有多缺德。”杜达望向杨曦。他想起郑然说的“道德法官”,突然之间再没有疑惑。他道:“我不会用我的道德观去约束别人,或者审判别人,但我会用我的道德观支配自己。”
杨曦点了点头。她再看杜达的时候,已经不觉得这是个青涩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拥有了思想的成年人。要想用单纯的洗脑去改变一个成年人的思想,这是一件愚蠢和无力的事。…;
杨曦不得不承认,杜达离开军队是对的,在一个暴力组织中,与其说需要为信仰而战的战士,不如说需要没有思想,为战而战的战士。
当人有了思想,就有了混乱,就如同现在的月球基地。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迫不及待地推行自己的思想……结果只能是一片混乱。
杜达离开杨曦的宿舍,回到楼下客厅,看到陶玖和菲虎两人穿着清凉的衣服,对着电脑屏幕在玩游戏。菲虎其实是蹲在椅子上的,双膝顶着下巴,尾巴不住地甩来甩去,时不时从陶玖背上扫过。
陶玖嘴里嚼着口香糖,蜷曲着一条腿,踩在椅子上,踩在地上的脚不住地抖动,显然已经心中十分烦躁。
陶玖真的很烦菲虎用尾巴扫她……
“我说你够了!”陶玖蹬开椅子,转身拉住了菲虎的尾巴,动作之迅捷丝毫不逊于那些精英战士。
杜达只差了不到一秒钟,空气里的火药就已经引燃,再想出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菲虎的部落,用尾巴扫别人,本来就是一种挑衅。
菲虎等的就是这一刻,跃起就是用出了“扑击”,一记手刀朝陶玖砍去。
陶玖也不是吃素的,家庭教育总结起来就是“英勇善战”四个字,当下飞起一脚,几乎踢出了一字马。若不是菲虎有空中扭身改变方向的功夫,这一脚踢实了起码得飞出数米。
菲虎落地时因为尾巴还在陶玖手里,差点摔倒。她发出一声喉音,朝陶玖吼道:“放开我的尾巴!”
“你再惹我我就扭断它!”陶玖毫不示弱。论起打架,陶小酒可是从来没怵过谁!
菲虎当下一个错步,玉足照陶玖的脸上踢了上去……
“啪!”
清脆的声响打在了菲虎的足背,继而将整只脚握在手里。
杜达挡在陶玖面前,对菲虎道:“我看到是你先挑衅的。”
“放手!”菲虎怒道,“女人之间的事,你闪开!别逼我打男人!”
杜达一阵头大。他已经把菲虎视作自己的伙伴了,但是这位伙伴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男人”才并肩作战。
“菲虎,这里的文化我已经说得够透彻了,男人不是女人的附庸。”杜达好生劝道,将菲虎的脚放开,同时拽了拽菲虎的尾巴,示意陶玖松手。谁料这个小动作引来两位女士异口同声地呵斥:“你干嘛!”
现在的选择很重要,杜达仿佛看到了眼前有两个选项,无论在谁的名字上打钩,另一个的好感度就会清零。菲虎是自己的战友,也是目前的唯一战斗伙伴;陶玖是自己的女朋友,一直在精神上支持自己。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极富张力的音乐从杜达的手机中传来。
杜达顿时被这音乐所解放,连忙掏出手机:“喂?”
“杜少,去嗨皮不?”
“去!”杜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道,几乎吐出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你哪位?”
118、温馨时刻
韩松乐很郁闷地在宿舍里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那是一张瘦削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