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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云……”叶勋张了张口,想要念出她的名字,却只发出一阵破碎的低喃。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胸前,一派醒目的血色正从盔甲的缝隙间渗透出来,银色的盔甲之间,傲然立着一支羽箭,深深扎进了他的身体!迟来的痛楚慢慢爬满全身,他渐渐抬头——不远处的左侧城墙上,谢清一身白衣随风舞动,遥遥地看着他,手中的弓缓缓搭上了第二支箭。
叶勋却似乎全然失去了感知能力,对城下的呼声不予理会,甚至对左侧再次射来的箭羽也毫无反应,任凭它再一次地透体而过。血疯狂地涌出,他的眼前渐渐也染上了一片猩红的颜色,连城下那个身影都再也看不清楚。他用力睁大眼睛,却越发地茫然起来,举目四顾,战火燎了半个黑夜,身后是连连不断涌来的攻城敌军,身前是或背叛或忠诚的属下,而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线柔软,却已在片刻前无声陨落……
叶勋忽地微笑起来,像是回到了旧日竹林中那个伏案书写的少年,青涩而坚定地微笑着,对自己珍爱的女孩许下美好的承诺。
方才的横刀自刎原本是应该要了她的命,然而马宏显然早有所觉,虽然旗云下手毫不留情,马宏的力气毕竟是大过她许多,来不及彻底收手,但好歹也总算在彻底割断血脉之前停下了刀锋。
旗云顿时听话地闭口不言,回视碎玲的眼中却充满了困惑。
“李坤急着给你疗伤,根本没有办法去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外跑……”碎玲泣不成声:“寂云的性子你最清楚……他本来就一身的伤,这么跑出去,又能走得了多远?还想着和别人打仗……那不是送死吗?”
可眼下呢,眼下她到底能够做些什么?
心中的许多话都说不出口,但现在总得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旗云环视了一圈,一旁的矮几上居然搁置了笔墨纸砚。碎玲见她看过去,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擦干眼泪,将东西递过来,放在旗云手边。
“李坤何在?”
“两日有余了。李副将担心娘娘的伤势,特意加快了速度,大约明日便能抵达京城。”
这次迟疑了一阵,旗云方才写道:“飞云……如何?”
碎玲似乎是回忆起逃离城中时的场景,面上青白交替,半晌说不出话来。见她如此反应,不必说也能猜到飞云城应当是何等的惨状。旗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想了想,便索性放下这个话题,转而写道:“京城有无动静?”
见旗云不再追问,碎玲松了口气,道:“目前还不清楚,但应当没有大的动作,具体情况恐怕还要等入了京才知道。”
旗云点了点头,搁下笔,重新躺了回去。碎玲将枕头抬高,让她能呼吸得更顺畅一些,又道:“好好休息吧,皇上还在宫中等你。”
猛地睁开眼,还来不及打量四周的环境,便陷入温暖的怀抱之中。旗云讶然抬头,眼前是赵峥疲惫却温和的容颜,他轻轻擦拭过她额头上的汗水,微笑道:“别怕,都过去了。”
他的话语和声音都像是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旗云在接连的动荡中疲惫不堪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慢慢地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喃喃着重复:“都过去了……”
旗云没有说话,只是近乎贪婪地将脸埋在赵峥脖颈间——这是她从来不曾表现过的依恋,在经历了全然无助的梦境与现实之后,她第一次想要真正地完全去依赖一个人。
“嗯。太医已经看过了你的伤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顿了顿,赵峥似乎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孩子……也很好。太医说,本来在那种情况下,能够保全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没想到居然能够活下来……”
第二十九章:香销
尽管一直在努力逃避,但旗云心里多少也清楚叶勋生还的可能有多么微弱,可眼下赵峥却如此笃定地说他还活着。旗云来不及欣喜,心头泛起的第一感觉却是疑惑:“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神色中有片刻的寥落,随即又被淡淡地笑容所掩盖。赵峥将旗云扶着躺回塌上,理了理她的长发,柔声道:“什么都不必想,一切都很好,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无论赵峥的话是否是宽慰,无疑的是,旗云在这之后的精神状态确实是好了许多。因为受伤和怀孕的缘故,旗云回到碧泉殿后,便几乎是躺在床上度的日子。
如此过了三日,旗云的伤势有所好转,正打算去院中走走散心,却忽然接到宫外传来将军府的消息。
皇宫到将军府的距离并不远,经过的街道都是京城达官贵人居住来往的地方,平日里便显得有些冷清,如今更是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马车飞速地驶过,旗云透过帘子往外张望,只能望见京城灰蒙蒙的天空。
不过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将军府门口。旗云被碎玲扶着下了车,一抬头,就见门口站了三个眼眶红通通的小丫鬟。
不过数月的时间,原本还略带生机的将军府如今却变得荒凉一片。连老将军从前种植的树木都不见了应有的风采。明明正是夏季,却均是萧索疲累的姿态,几乎令人不忍猝睹。
只是可惜了那个梨花般的姑娘,还没来得及清雅的绽放,就已经被逼迫到如今的境地……旗云禁不住苦笑出来:自己又与她有何不同呢?命运如同一场残忍的游戏,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亦或是勇敢坚毅的将军,甚至于是像她们这样的女子……都无法幸免于难。
“娘娘,到了。”领路的丫鬟停了下来,对旗云道:“夫人喜静,奴婢便不进去了,娘娘若有什么吩咐便叫一声吧。”
尽管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见到修茗的时候,旗云仍然是有些震惊——数月前那个瘦弱秀丽的姑娘如今却几乎已经不成人形。躺在病榻上的身躯像是就要化作一缕香魂飘散了去。
“都是沉疴旧疾了。”修茗声音柔柔地答她:“太医倒是当真请来看过,可惜还是没办法。什么药都试了,说关键还是心疾,医不好的……”
“叶勋没有死!”旗云猛地握紧她的手,一字字道:“叶勋没有死,你爹也活得好好的,他们都没事,所以你也要坚持下去!”
修茗涣散的目光在听了旗云的话后又有了片刻的凝聚,她似乎有些茫然和不可置信:“……真的?”
“我离开飞云城之前,叶勋还专门拜托我回京后记得来看看你。”旗云见她情绪略有好转,也微微松了口气:“可惜后来事情不断,我竟然稀里糊涂的给忘了……妹妹你可不要怪我。”
“不仅不是影子,反而成了牢笼和累赘……”修茗歉疚地看着旗云,指节弯曲起来,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掌:“我把我们三个都关了起来……就像从前我娘一样,明明知道爹爱的不是自己,却还是要同他成亲……我曾经以为这是一种宽容,现在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这是最自私的惩罚,代价是所有人的幸福。”
修茗将旗云的手拉到自己颊边,像个小孩子似地轻轻挨了上去:“姐姐……旗云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而小心翼翼,瞬间便击中了旗云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连忙点头:“当然可以,你随便怎么叫都好。”
“姐姐,我把叶勋还给你……”她有些幸福地闭上眼,喃喃:“我把叶勋还给你……你们要代替我,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活到白发苍苍,膝下子孙成群……还要去看很多很多的风景,遇见很多很多的人,然后在生命的尽头,相互注视着离去……”修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她所有的生命都随着这些话一点点飘散了开去。旗云听得心慌,蓦地见她消失了声音,惊得低头一探,却是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旗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她忍不住低下头,将脸颊埋在修茗的身侧,轻声哽咽起来——谁说她不想呢?谁说她愿意这样呢?走到如今这一步,或许是有她的决定,但更多的还是上天一再的捉弄。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选择的机会,唯一能够坚持的,就是自己从来不愿放弃的希望。关于美好的生活,关于密水云都,甚至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但是这就像梦,无论做了多少遍,都不能成为现实。
这是她们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悲哀。无法自主的命运、无法为自己的前途做出判断,因为没有能力独自站立而被迫去依赖别人……却又在所依赖的对象依次离开后摔得遍体鳞伤。在一次复一次的打击之中,因为自身的脆弱而过度轻易地节节败退……如果没能生在安稳的年代,没能嫁入一户好的人家,这一生便灰暗着转瞬即逝了。
旗云觉得自己隐约像是从修茗的际遇中领悟到了什么。在不住的哭泣之中,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成形起来——那应该是一种意识,她不知道。
旗云想到这些,便再也坐不住。眼见修茗还在睡眠中,也不忍心吵醒她,轻轻地将手掌抽了出来,将被角替她遮盖严实,这才转身出了门去。
然而,脚步才刚刚踏出碧泉殿,报丧的人就已经抵达。
之前接待旗云的那个丫鬟又一次红了眼睛,她哭着说太医们还来不及诊完脉夫人便去了……临走前眼睛望着窗户外,也不知看向了哪里,还好脸上是笑着的,应是没有遗憾……
旗云模模糊糊地听她说着,又想到几个时辰前那个瘦弱的姑娘,那么轻柔地道出自己的梦想,一句一句听起来都像是离别前的赠言……明明应该凄婉悲哀,却听出了轻微的幸福声音……
第三十章:威仪
修茗的突然去世令旗云接连几日都有些茫然无措。好在伤是日渐愈合了起来,身子也在太医院和御膳房的尽心调理下日渐恢复,在飞云城憔悴得全无人色的脸上终于慢慢泛起了红润。
赵峥之前担忧她得厉害,开头几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后来见她有所好转,又加上旗云的再三劝阻,这才回了朝中重新料理国事。但饶是如此,仍是挂了大半颗心在后宫,如今终于见到她恢复了从前的状态,赵峥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皇上可是要去御书房?”跟在后头的太监总管长桂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回皇上,已有十日。”长桂道。
“……回皇上,自打……那以后,奴才就再没和齐王联系过了。”长桂老老实实地答道。
长桂张着口,惊讶又茫然的表情有些可笑。赵峥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这没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
怎么会不在意?怎么可以不在意?长桂在心中不停地质问自己,也质问赵峥——这不是他的江山吗?这不是他的子民吗?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不统统都是属于他的吗?拥有了这些的人,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选择放弃呢?
况且,他所说的放弃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哪怕是昔日的旧情人齐王,如今……又真的会放过赵峥吗?齐王会相信赵峥是甘心退让吗?若是不甘心,那赵峥的性命岂不是……
赵峥略一颔首:“摆驾。”
于是,自昨日赵峥的一道圣旨之后,不论是前些时候上朝还是不上朝的官们,都暗暗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等着看看明天赵峥到底会说些什么。
“皇上驾到——”太监吊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