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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拖进来。
安纯君眼神直勾勾,突如其来地问:“是不是每回我离开‘五梁道’,你都跟着?跟我来,再跟我回去,你……你就对我那么没信心,怕我把娘交代的事搞砸,把咱们‘五梁道’的生意弄垮吗?”
他深深看她,见她眼眶微红,心不禁一扯。
“纯君,你做得很好。”他柔声道。“我跟着你,一开始确实是因放不下心,怕路上有状况你应付不过来,后来跟着你,是因为独自待在‘五梁道’,没你在身旁,总觉得……怪怪的。”
纯君发现他声音里竞有腼腆之意,白玉面颊淡透赭色……他也会害羞吗?她呼息陡紧,心鼓震得厉害,整个人在发热。
“既是没事,你睡下吧。”他突兀道。调开眼,他推窗一闪而出。
啊?安纯君慢上半着才记起这是“青山馆”二楼,他这一闪,闪哪边去了?
她追到窗边,探头张望,外面只有一弯明月、满天星子,哪还有谁的身影?
落寞登时袭上心间。
她走回榻边,仍是弯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掀动被子,掀着、掀着,一个念头突然被掀将出来——
她蓦地放声尖叫。“啊啊——”
乱七八糟、砰砰磅磅的脚步声群冲上楼。
“纯君!出啥儿事啦?”
“遇贼了吗?”
“哪条道上的混帐东西,有胆别跑!”
“小纯君,撑着点,大叔们全来啦!”
安纯君不等众位大叔师傅破门而入,自个儿已“砰”一声打开房门。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事,我……那个……有老鼠在榻上乱窜。”至少这是实话。她这一叫叫得太响亮,结果把一干人全都喊来了。唉。
嗣明白事由后,提刀抡棍的大叔师傅们全都笑弯腰。
众人走后,她阖起门,落下闩,额头抵在门板上敲了敲,觉得自己实在笨,怎会想用这种法子诱邝莲森出来?
她叹气,慢吞吞转身,眸子突地瞪圆,想见的那个男人竟不知何时已立在临窗处,俊庞略侧,似笑非笑瞅她。
“你……”
“纯君又被老鼠吓着了?”
她颊如霞烧,眉宇间仍有倔色,嚅着唇。“……就是有头可恶的老鼠神出鬼没,一下子窜出来,一会儿窜出去,鼠辈横行,窜来窜去,我有什么办法?”
他的小娘子骂人不带脏字,暗暗意指他是鼠辈吗?
邝莲森也不恼,反而安心些,她肯骂他,也就表示肯理会他了。
“既然没事,那我走——”
“娘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忽地问,大眼睛瞟他一眼,又好快挪开。“她领一小队人马出‘五梁道’,把郎三变扣在身边带着走,真能找到那些被劫走、拐走的男童和少年吗?”
邝莲森并未立刻答话,沉吟了会儿才出声。
“纯君不用担心,我种在郎三变任督二脉上的那个玩意儿,一定能让女家主得偿所愿。郎三变每供出一个消息,女家主就赏他一颗解毒丸,但药丸仅三天药效,三天一过,要好、要坏又得端赖他自己。”他五官有些冷峻。
如郎三变这种恶人,是完全不需要同情的。纯君已从女家主和那些来访的武林人士的谈话中,得知不少郎三变在山外干下的恶事,只是邝莲森此番“以暴制暴”的手法,她头一回见识,再一次让她觉得自己实在好蠢,她嫁的男人明明是个狠角色,她却傻乎乎直嚷着要保护他。
见她点点头后便抿唇不语,邝莲森心里踌躇。
唉,他想亲近她,又怕弄拧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稍稍转好的形势。
深深呼息吐纳,他仍逼自己道:“要是没事,那我走——”
“你、你功夫跟谁学的?”安纯君蓦地又进出问题。“你说自个儿不是飞燕大侠,但你使的确实是飞燕一派的功夫,不是吗?”
“是。”他颔首,眼神奇异,盯着她红红颊面和蜜色秀额,声音轻哑道:“飞燕大侠是我师父,我在五岁时拜他为师。”
她其实也猜到其中关联,表情没多大惊异,仅又问:“那飞燕大侠呢?他还健在吗?”
他微笑。“师父身体依旧硬朗,但他退出江湖久矣,不管世事了。”
“他住在哪里?我能去拜访他吗?”
他笑意更浓,徐声问:“你找我师父干什么?”
她一愣,眼珠转了转。
“我……我若见到飞燕大侠,自然是跟他说你有多坏。一代大侠门下竟然出了你这么坏的人,我请他老人家清理门户,把你逐出师门!”她语带气恼,胸脯鼓伏,答了话后,她脸容一调,偏不看他。
邝莲森暗暗叹了口气。
“师父见过你好几回,尽管你认不出他,他是相当喜爱你的。往后他老人家若愿意跟你相认,你开口要他罚我,我肯定是吃不完、兜着走。”
“飞燕大侠知道我?他也喜爱我?”
“是啊。”他神情温柔。“师父喜爱你,女家主也喜爱你,大伙儿都喜爱你。”
“那你……你……”你也好喜爱我吗?她问不出,心里有些酸。
见她欲言又止,邝莲森搁在身侧的拳头张合几次,头一甩,很故意地说:“倘若无事,那我走——”
她这次没发话问他,却吸吸鼻子,把身子转开背对他。
她在掉泪,巧肩微颤,背脊倔挺。
邝莲森想走都难,更何况他半点也不想走啊!
一个箭步往前,他从身后搂她入怀,感觉她小小扭动了几下,他收拢双臂抱得更牢些,她忽而放软,不动了,但吸鼻子的声音更响。
他胸中生疼,再次体会到情爱的磨人与蜜味,俊颊摩挲着她的发、她的泪腮。
“纯君,你不要我走的,是不是?”
“才不是……”眼花花,乱七八糟掉着泪,她鼻音好浓。“你臭美,你要走便走,我才不——”
“纯君,你不理我,我说我会很难受,是真的很难受。”他声音沉而严肃,平淡说着,力道却重,重重扎进她心窝里,要她明白。
“啊!”她其实留意到了,他双颊明显凹陷,让原就偏白的脸色瞧起来更带病气,眼窝也凹陷,那双凤目竟有沧桑气味。
闭起眸,她放任自己窝进他的怀抱,思绪飞驰,想起十二岁那年,爹出事,她哭得几要气绝,后来他带她夜闯虎穴、得虎子,帮她养着那头小虎,让她不再一直沉溺于爹已不在身旁的忧伤……她想起十六岁那年,小虎发情,火爆躁狂,他是对哭闹的她没辙了,才又以黑衣蒙面的姿态出现,带着她一块儿将虎子野放,他当时应承她,每年领着她入深山探安小虎,他没食言……她之所以如此喜欢飞燕大侠,是因为他这个假的飞燕大侠对她很好、很好,他骗她,却待她很好,她刚开始很气,气到最后,他仍在她心里。
“呜呜……我恨死你了……我恨你……”
她说恨他,他却笑了。“好。纯君,我让你恨,一直恨、一直恨,恨到你觉得痛快为止,好不好?”
他把怀里的人儿转过来,双掌轻捧她的脸,拇指擦掉那些眼泪。
底细被掀,没办法继续装文弱博取同情,但他似乎找到另一条蹊径——纯君心软无药医,他在感情上扮弱,连尊严也不要了,她哪能抵挡?
“你只要肯理我便好,就算是恨,我也欢喜。”
“邝莲森,你、你很可恶……”呜……
“对。我很坏,很可恶。我是坏蛋中的坏蛋、臭鸡蛋中最臭的臭鸡蛋。”他回应,轻轻吻上她的唇,刚骂着他的那张小嘴却乖顺轻启。
许久过去,安纯君偎在他臂弯里喘息,胸中悸动犹在,她听到丈夫低问——
“纯君,还在恨我吗?”
“恨……”边说,小脸边埋进他温暖颈窝。
“你打算再恨多久?”
“很久啦……”
他低笑,热息吹进她耳里,悄悄、悄悄地对她喃了一句很“恐怖”的话,让她身子震动、心肝发颤,细瘦臂膀不由得紧紧攀牢他。
他说——
邝莲森此生已不能无你。
他以为这招叫作“在感情上扮弱”,他以为在玩,说的却都是最真的心底话……他还会这么玩下去,重新将呆宝娘子控在掌心中,一直一直玩下去……
尾声
那头姓安的巨兽又换地盘。
这次它耍狠,不仅抢一头块头与它不相上下的黄毛黑纹虎的地方,还把对方的母兽一并接收。
邝莲森立在下风处,尽管如此,白毛黑纹虎仍察觉到他的气味。
它刚战完一局,虎目金光闪烁,隔着一段距离凛凛瞪视他,俨然在说——
怎么又是你?你来干么?
邝莲森挑眉。
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娘”,总得掌握你的近况。
烦不烦?“吼——”大虎晃动毛茸茸的大头,张牙低咆。
它懒得理他,漂亮的长尾一扫,掉头,踩着慢腾腾的步伐晃进山林深处。
回到大宅时,浓春午后的园子里,花似乎开得特别香。
他走往自个儿的“风雪斋”,一路上丰郁的香气缠上袖底、袍摆。“五梁道”盛春时候向来如此,繁花尽绽,把山参原有的清苦气味全给覆盖了。
他微微笑,想着等会儿妻子若听到她虎儿子干下的好事,会有什么反应……抢粮、抢地、抢姑娘,她听了定是揪着脸,既摇头又叹气。
她回来了吗?
“邝莲森!”甫踏进“风雪斋”,清亮娇音已唤着他。
循声扬眉,一抹娇嫩嫩的明媚颜色抓住他所有目光。
他看到小妻子盈盈伫立在廊下小园里,穿着她最爱的鹅黄衫裙,向来素净的发上簪着一朵盛开的花儿,她手持着一把油纸伞,斜拿伞柄,伞面在她背后也如娇花盛开,衬得她的肤色如蜜,绛唇泛光。
他步近,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
两名婢子见他出现,原本跟小家主玩得颇开怀,在园子里又叫又跳的,此时也都不敢再造次,乖乖退到一旁。
“邝莲森,你瞧,谢老爹今儿个送我一把油纸伞,是他亲手做的,是不是很好看?”安纯君眼笑、眉笑,握着伞柄爱不释手。
“好看。”他颔首,摸摸她嫩颊,像是夸她而非在说那把伞。
以他九弯十八拐的坏心眼,很难不去推想师父此举的目的——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师父以物相赠,会不会是觉得往后若飞燕大侠的底细被掀,纯君一旦知道他这个老人其实耳聪目明兼之说话流利,比较不会恼太久?
安纯君哪知道他转什么心思,她咧嘴露齿,笑得更开怀。
“邝莲森,再过几日咱们出山外往南方去,要把我娘的坟迁来‘五梁道’,我就带这把伞出门。南方多雨,它肯定派得上用场,你说好不好?”
“好。”他忍不住再摸摸她的脸,目光先是溜向她发上的花,然后溜过她的眉眸,再一路溜到她微扬的下颚,淡淡定在她胸前的虎头黄玉上。
安纯君眸线一低,也瞧见那块定情虎玉了。她哈哈大笑。
“刚才三桃子和如意教我用油纸伞玩转圈圈,八成我转啊转的,把玉佩也给转出来喽!”
转圈圈?用油纸伞?他一脸迷惑。
“原来你不知道吗?哈哈,很好玩的,不过转太久会晕。邝莲森,我转给你看!”她兴致勃勃地退开三小步,将撑开的伞面搁到面前来,双手握伞柄,伸直,接着开始原地转圈,慢慢转,再慢慢加快,这个动作会让大张的伞面鼓满风,仿佛在跟打转的人相互拉扯。
邝莲森越看越想笑,他家